我的母亲(2)

赵雪佩
编辑于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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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啟烈

  八十多岁的二姑独居在贺兰,周末去看她老人家,每次去都拉家常二姑都要提起母亲,总要说“你妈那个人啊,贤惠了一辈子。”从二姑的眼神里能看出,姑嫂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这次和二姑住了一宿,讲起了很多母亲年轻时候的事儿,可是那些生活琐事,让我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在那个年代,母亲也算是农村大户人家的女儿吧,母亲是三四年出生的,在她五岁的时候,我的姥姥因为躲土匪,从自家的高墙上掉下来,摔坏了腰,从此就瘫痪在床。母亲九岁的时候,姥姥就撒手走了,母亲后来过上了有后妈的日子。

        母亲家里开油坊房,舅舅家开糖坊,家境还是不错的。十六岁的时候,母亲成家了,我的爷爷开药房,母亲的婚姻在那个时代也算是门当户对。

        我的太爷爷和爷爷都是中医,在当地颇有名气,人家都喊“大先生”,来看病的人他来你往。交通不便利,远处的人来看病就得管饭,有时不得已还得住上几天。母亲在家就脚不沾地忙活,干活儿都得小跑。那时候做饭灶膛里烧的都是麦柴、羊粪,面也全靠手擀,家口大,全家十来口人,再加上时不时来看病的人,所有人的饭就母亲一个人做。“你妈妈才十六岁啊,那么多人的饭她咋做熟,我们也都还小,也不懂事。有时候有人来看病,错过了家里的饭点,你妈妈还得做。我和你小叔还要跟着再吃,你妈妈也从来不嫌我们吃的多。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我们真讨厌。”“每次吃面,你奶奶不爱喝汤,你妈妈都坐在你奶奶旁边,看见碗里的汤就接过来倒在自己碗里,孩子啊,有几个人能像你妈妈一样啊。”黑夜里看不见姑姑的眼,但听见这些话,我心疼我的母亲,心疼的不敢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淌过耳边,枕头湿了一片,我也不敢开腔,我怕我的哽咽让二姑听出异样。

        二姑还说记得她小时候老下雨,一下好几天,柴、粪都打湿了也没法做饭。爷爷、奶奶都替母亲发愁,可母亲说她存了柴火。“你能想到你母亲在哪儿存的柴吗?她存在家里的几个炕洞里,下雨天从炕洞里掏出来给我们做饭。我那时小,就常听你爷你奶人前人后的夸你母亲聪慧。”

        “我们穿的鞋都是你母亲帮你奶给我们做,白天做饭,晚上在油灯下帮你奶做针线活儿。你太爷爷和爷爷看诊,好多中药都要自己炮制,有点闲工夫你妈就帮你爷爷制药,药材拿回来有需要蒸的、炒的,有需要太阳晒干的、阴干的,可讲究了。晒好的成品你妈妈就用白色布袋装起来,写上标签放进药房。要是下几天连阴雨,就是我们姑嫂最高兴的时光,看病的人少了,你母亲也能稍微闲下来,吃完饭我们就围坐一起听你爷爷给我们讲聊斋故事,我们都听的入迷。”

        “你妈妈进咱家门,你大姑才十岁,你二叔八岁,我才五岁,后面还有你小叔和小姑,我们的成长的点点滴滴都和你母亲密切相连。我们的相处早已不是姑嫂的关系了,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我现在一回想我小时候,我就想你妈妈,她这个人啊,对人宽厚仁慈了一辈子。”

        我在家排行老四,我记事起,姑姑、叔叔们都成家立业了。但只要来看奶奶,就要来我家看母亲。二叔是老师,在西吉县工作,暑寒假回来看奶奶,说他们吃的都是粮站的粮食,豆面多。父亲过世后,我们自己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可是二叔走的时候母亲总要想办法从我们挤出点细白面给二叔带上,她总说二叔身体不好,让他少吃粗粮。不管是叔叔还是姑姑的孩子来家玩,母亲也都是百般呵护关爱,家里有的全拿出来招待。

        分家以后,奶奶和小叔生活在一起,闲了就拄着拐棍,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来我家,一坐就是一天,母亲总要给奶奶做点可口的,给她按按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画面依旧感人。长辈们和我们都特别亲近,这都是母亲亲力亲为,待人实诚换来的吧。

        我能分担家务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先去挑满一缸水,年龄小,那一担水好像有千斤重,晃晃悠悠好几趟才能把缸装满。母亲总是叮嘱我,挑水的时候,从你奶奶门前过,要是你小叔小婶没给你奶奶挑水,你就顺便也挑两担子,你奶奶用水方便。

        我上初一那年春节,母亲让我们兄弟姐妹去给奶奶拜年,我们磕完头,小叔专门把我们几个送回家。进门就说:“我今儿来是为了给你们的妈妈拜个年。”小叔先是跪拜先人,然后给母亲拜年、磕头,母亲赶紧下炕把小叔扶起来,我只记得母亲满脸的笑和满眼的泪。

        母亲暮年,儿孙满堂,也都很孝顺,再精心的服侍也没从老天爷手里把她抢回来。那年农历十一月,母亲去世了,出殡那天,大姑坚持要送母亲最后一程。坟地还在山上,天寒地凉,大姑的年龄也很大了,大家都怕她身体吃不消,可大姑一再坚持要去,她悄悄告诉我,她主要想记住母亲安葬的地方和走哪条路线,等她去世以后还要去找母亲,不去认路怕到时候找不见,我抱着大姑嚎啕大哭,失去母亲的痛,加上大姑的肺腑之言,让我对母亲更加不舍。

        前两年,大姑得了小脑萎缩,时而清醒时糊涂,表哥总说我去探望的时候,大姑的眼神都激动的很。每次去她也总重复地说她最想母亲,最想见到母亲。那时我还没从她们的角度和情感去想,还以为大姑说的都是糊涂话。

        这次听了二姑的讲述,才知道他们这难以割舍的情感,是母亲数十年如一日的贤惠换来的。也许是母亲自幼丧母,在后妈手里长大,对亲情更加珍惜,把自己的一腔热血都给了这一大家人。

        邻居家的表兄,每当母亲来我家,他总要来和母亲在一起聊会天。母亲去世以后,表兄说:“和姨娘坐做一阵子,说啥都能说到你心坎子上,就像是从你心上走了一遍,心里舒服的呀。”我现在想,那是母亲此生的苦难撑大了她的格局,自己淋过了雨,才会给别人撑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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