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我伏在案上,正演算一道二次函数题,左手不自觉地在膝上摩挲。忽然,我摸到一道小口,低头一看,校服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我一边自责,一边对着正在书房备课的妈妈喊:“妈,我校服破了,帮我补补吧!”
“好,把衣服和针线盒都拿来。”妈妈在隔壁应声。我换好裤子,抱着针线盒去找妈妈。她放下手中的笔,将课本放在一边,打开针线盒,在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缠绕得密匝匝的丝线里找出三团深蓝色的,一一和我的校服比对,随后选定一股颜色最接近的。她又捏起一根细细的针,捻好线头,对着灯光引线。可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妈妈揉揉眼睛,沮丧地说:“最近眼睛不太好,视物模糊,你帮我穿针吧。”
我从妈妈手中接过还带着她体温的针线,左手垂直举起针,迎着光亮眯起眼睛,凝视针眼,轻轻地呼吸,集中全部注意力,右手小心翼翼地举起线,拿针的手和拿线的手都不能颤抖。针眼太小了,我用目光反复校准。好!目光顺利地过去了,线紧跟着目光也顺利地过去了!针和线拥抱在一起,结伴而行。
妈妈接过针线,细心地缝制起来。“我小时候最喜欢去你太姥姥家翻看她的针线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纽扣,五颜六色的丝线,还有她用碎布缝制的精致的小钱包、布娃娃……我当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珍奇都盛在你太姥姥的针线筐里了。”妈妈手中的针线在我的裤子上游走,那道“伤口”奇迹般地渐渐愈合。她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地给我讲述她童年的往事,像在讲一个久远的梦。“你姥姥的手也巧,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你姥姥买布回来自己裁剪,自己缝制,做得又合身又漂亮……”
妈妈沐浴在橘黄色的灯光里,浓密翻卷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两弧浅影。那一刻,我忽然发现:妈妈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如一汪秋水,蓄满柔情与慈爱。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母亲缝制的衣裳为什么格外温暖,因为针针线线都有她的目光和手上的温度,每一个针脚都藏着她温柔的心跳。
那一刻,我看见了来自遥远的过去的画面:世世代代的母亲不就是这样缝缝补补,织就了历史的经纬吗?透过小小的针眼,我看见无数母亲的眼睛,我看见她们手中的针线,依旧在补缀着漫长的岁月和思念。
裤子的伤口在妈妈的巧手中愈合了,针脚细密,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我摩挲着那爱的印迹,感受着妈妈手上的温度,心里默默吟诵着那首传唱不衰的歌谣:“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