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有时会觉得孩子变得陌生,子女同样未必了解妈妈,即使人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妈妈,谁又能说真的了解她?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突然发现自己从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起就走上一条认识妈妈的路,与她同行时,我在她的陪伴下认识她。与我独行时,我将在回忆中思念,在梦中与她相见。
回望三十余载,与妈妈往事的轮廓已模糊不清,细节却浮凸隆起,仿佛伸手便可触摸。
小时候每到冬天带我出门,我小小的身体就会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头放在肩上。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夜,我就这样被妈妈抱着,去哪里,去干什么我已全然不知。只记得那天月很亮,亮的把整个村子照个通透,周围很静,只能听到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我透过严严的缝隙看到妈妈脚下生出长长的影子,随着脚步摇曳。妈妈浓重的呼吸声伴随着穿过肩头的白雾飘到我眼前钻入我耳中。摇曳的影子和规律的呼吸声就像是催眠交响乐,再睁开眼已是第二天。如今我终于到了能听懂妈妈浓重呼吸声的年纪,妈妈却再也抱不动我了。
上学时妈妈为我哭了三次。第一次是在小学时,我怎么也不肯起床上学,原因已不记得,只记得我家那把硬度和韧性兼备的竹制扫帚断了,断了妈妈也哭了。第二次是在初中时,初中我住在一对老夫妻家里,他们为了挣钱和我联合起来骗家里,妈妈每次打电话找都说出去买学习用品了,长此以往引起疑后才发现整个初一我都流连在网吧里。妈妈把我从网吧里抓出来送到另一个寄宿地的路上哭了。第三次是在高中时,高一那年的端午节我和同学约定凌晨四点去踏青,可宿舍七点才开门,为了能赶上踏青,凌晨四点一到我从二楼窗户跳到二楼窗下杂物房的房顶,再从房顶顺到围墙外。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万万没想到负责任的宿管阿姨凌晨五点查寝发现了空空的床铺。班主任叫来家长说要开除,妈妈哭着给我求情,是第三次哭。如今我终于到了能听懂妈妈哭声的年纪,我却擦不干妈妈曾经为我流过的眼泪。
毕业后,我工作不顺,常常入不敷出,爸爸脾气暴躁,妈妈怕爸爸生气也怕我在外吃不饱穿不暖常常偷偷打钱给我,每次都叮嘱别告诉你爸。后来爸爸因胃癌去世,仅隔一周姥爷也去世了,那时经济上我仍不能独立,妈妈回家继续独自支撑小店。爸爸去世那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深夜蒙在被子里哭,妈妈接连失去亲人,回到熟悉的家,又如何做到不睹物思人?她一个人吃早饭时会不会想起这碗筷她的丈夫也曾用过;洗脸时,看到盆边的刮胡刀又会想起丈夫怎样的模样;收拾老照片时又会不会想起自己童年与父亲相处的时光。痛啊!一定是绞着的那样痛!可为了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也只能选择坚强。
爸爸姥爷去世的隔年我被查出白血病,时至今日我仍记得妈妈扑在病床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丈夫走了,父亲驾鹤西去,唯一的儿子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残酷的命运没有给她留下半点喘息的机会。可每一位母亲都不缺为孩子跟命运干一架的勇气。因此我获得了新生。
都说每个父母都在等儿女的一句感谢,每个儿女都在等父母的一句道歉。感谢是一定要说的,道歉就暂且存疑吧!儿时我们在作文课上写妈妈年轻时的样子,长大就让我们在生活中书写感谢,在能听懂妈妈浓重呼吸声和能读懂眼泪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