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瑛教授是我国著名的中医学家、临床大家,也是一代宗师、中医教育家。他是新中国中医教育事业和中医内科学科的开拓者之一,当选为首批“国医大师”。我和他的学生,都尊称他为“周老”,这个称呼似乎是其专有的,代表人们的发自内心底的尊重与景仰。曾经有特殊的机缘,和周老有了一段长达十五年的交往。这十五年中多次找老先生求诊,获得老先生的指点、帮助与支持。一直希望把我们的这段交往用文字记录下来,作为对老先生95岁寿辰的祝贺。由于各种事情的羁绊,文章的撰写时断时续,就耽搁下来。今年南京中医药大学九月下旬还专门举行了周老从医从教75周年的庆祝活动,据说周老的身体一直还比较稳定,谁知十多天后就传来周老驾鹤西去的消息。周老近年基本都住在江苏省中医院,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感突然,心中不免无限怅惘。回首和周老这15年的缘分,深深领略了中医的大医精诚,体会了中医的博大精妙,更感受到了中医的深度关怀,倍觉这是一段无比难得且弥足珍贵的机缘。
缘分:难忘的交往
认识周老,有其偶然性,也存在着必然。十多年前,因为一种棘手的慢性疾病的困扰,遍求名医而效果不彰。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南京中医药大学郭立中教授相识。他是周老的弟子,后来一直担任南京中医药大学周仲瑛国医大师工作室的行政主任。郭立中教授听完相关情况后,轻声建议道,可以去周老处试试。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周仲瑛”的名字。在他的介绍下,找到了周老的秘书朱垚老师,他也是周老的博士。在朱老师的帮助支持下,我开始在周老处门诊,从此也开始了与朱老师延续至今的友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所接触到的周老门中的弟子,诸如郭立中教授、王长松副教授、朱垚副教授等,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质,那就是谦逊质朴、技艺精湛、学养深厚,最重要的是充满大爱仁心。
2007年6月,第一次去周老处问诊是在南京中医药大学校园内的国医堂,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周老。当时走进诊室时就吃了一惊,学生、助手等围坐在周老边上,他们负责抄方、学习、记录。前方架着摄像机全程录制,作为珍贵的诊疗资料予以保存。这种景象我在其他地方从没有见过,也从侧面看出周老在医界的影响和地位。初次见到周老,惊羡于他的形象,年过耄耋的他,红光满面、思维敏捷、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全身上下都迸发出一种老而弥坚的精神气质,可以说他本身就是中医养生的成功范例。周老经过望闻问切的诊疗后,报出了开具的方子,然后助手写下来,再给周老审核补充,直到老人家觉得满意为准。记得周老十分坦诚地说了一句“估计要吃一段时间的中药了”。言下之意就是这种慢性疾病,不会立马就调好,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来调治,要做好心理准备。也正是此次诊疗开始了和周老特殊的缘分。
这十多年间诊疗的地点也经历了变迁:从南中医校园内的国医堂,到汉中门的百草堂门诊部,再到南中医校区的国医大师工作室。当然在这过程之中,周老的名声愈来愈大,求诊的难度也随之逐步加大。原来可以每周一次,后来拉长到半个月,再后来得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能见到一次。虽然地点不断地在变,但始终不变的是周老的悉心诊疗和温暖呵护。在周老的精心调治之下,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连西医专家都表示赞佩。现在想起来,中医很神奇,患者与医生的这种关系十分密切。一旦认准了某位医生,都会极度地信任,有任何问题都会去找他。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特别依赖的医患关系。每次去周老处问诊,都是怀着种热切期盼的心情,似乎不是去见医生,而是去见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诸如老师。所以特别愿意去和老先生交流,而看病的意味却没有那么强烈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到了2017年的时候,周老因为年事已高等身体原因,终于停止了门诊而在家休养。记得周老停诊的那段时间,就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一样,不知何去何从,问诊和吃药也都因此受到了较大的影响了。后来有段时间,慢疾因生活因素不注意而复发。那时候周老已经在家闭门休养,不再接待任何求诊。可是我就只相信周老,因此几次三番去找朱老师帮忙。朱老师刚开始的时候婉拒了,但估计后来被缠得没法了,最后答应去向周老转述相关情况,并请老先生定下相关的治疗方案。我感觉此时打扰周老似有不妥,且于心不安,特地准备了诊金,请朱老师带去聊表心意。但没想到的是,老先生不仅帮忙制定了方案,回答了相关问题,竟然还将致赠的诊金原样退回。朱老师说老先生说诊金不收了,后面愿意继续帮忙指导治疗方案。老先生的举动让自己大感意外,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先生心系苍生的大医情怀和对名利的淡泊之姿,在这个名来利往的世界中不啻是一股清流,给自己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之课。后来就通过每次我将自己的情况写下来,然后朱老师代为前往请教的方式,在老先生停诊后又请他看了几年,直到他最后住进医院治疗为止,前前后后大约有十多次之多。朱老师回忆说,周老常说医生和患者是一种特殊的缘分,要特别珍惜这种缘分,能帮的时候就尽量帮。朱老师也觉得这段缘分难得,说周老在家休养后,没有在家接待过任何患者,你有可能是周老在家接诊的最后一位病患。
周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九十岁前一直坚持工作在临床第一线,经常是每周五次门诊。老人家从不懈怠,这样的工作量让很多年轻医生都望尘莫及。在周老处求诊的十多年间,也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体随着年龄的增大,由盛及衰的过程。在门诊的最后两年时,老先生越来越虚弱了,到后来都要由学生搀扶者才能走上国医大师工作室的二楼门诊室,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上门诊,这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应然了。周老常说,我们就是平常人,不要有那么多欲望,看好病是对病人,对社会最大的回报。
对于老先生来说,看病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任何情况都不会让临床受到影响。有一件事情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有一年南京下了场数十年难遇的大雪,积雪没过腿部很深。这场大雪导致交通中断,全城公共交通暂停运行,恰好这天预约了周老的专家号。当时我住在水西门附近的城市桃园小区,距离位于汉中门的国医堂还是有段距离的。下着如此大的雪,也不知道周老是否会如期出诊,但想想还是去碰碰运气。因为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所以就只能步行前往了。当到了门诊部的时候,发现很多诊室都空空如也。但没想到的是,当走到周老诊室的时候,周老和包括其女儿周同老师在内的助手们竟然齐刷刷地坐在诊室里,只是因为遇大雪而现场没有求诊的患者。老先生竟然不顾大雪,早已坐在诊室等候了。那天根本不用等待,到了之后很快就可以诊疗了。周老的诊疗依旧是那样认真仔细,如行云流水,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诊疗工作。这一幕虽然过去了十多年,却深深地留在了脑海之中。
大医:艺术的境界
中医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是人文和生命科学相结合的系统医学体系。中医学家曹洪欣教授曾指出,中医是科学,是人文,是艺术。“人文”是指对医者的道德要求,“艺术”是指医者的精湛技艺。大医的境界最终是一种“游刃有余”艺术之境。
看周老问诊常常能感受到大医境界,总有一种“出神入化”的感觉。周老的诊疗过程相当仔细,上来先和患者主动打招呼“你好”。周老问诊时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很有自己的风格。中医四诊中首重望诊,医生与患者的交流,主要还是靠精神联系。所以周老问诊首先要用他深邃的眼光望向患者,这叫“以神会神”。周老特别注重捕捉患者的眼神,抓取第一印象。通过这种方式善于搜集、获取患者的各种信息。周老曾指出“医者在望诊时,要在刚一接触患者的瞬间,患者还未注意时,有意无意之间,静心凝神,明察秋毫……”老先生的问诊也相当仔细,经常深入到各种生活的细节之中,以期从中能够抓取到解开病症之线索;老先生舌诊很是仔细,正面查看过舌苔后,还要求将舌头翘起来,仔细查看舌苔的背面,希望能把握住其中的变化;老先生的搭脉也有特色,通常搭脉的三个手指很有力道,脉诊时凝心静气,左脉搭完还要搭右脉。诊治患者的整个过程,周老都高度集中思想,完全沉醉在思考中,外界不管多嘈杂吵闹,都罔若未闻。这些环节全部完成了,才会口述病患情况并开出自己方案,周老诊疗是极其仔细认真的。
周老的诊疗过程可以用“游刃有余、酣畅淋漓、充满自信”来形容。看周老诊疗是一种享受,中医药的博大精深和愉悦感在这里完美结合。想用汤剂用汤剂,想用膏方用膏方,想用丸药用丸药。他对病患的状态了然于胸,潇洒自如。记得有次去周老处复诊,正好刚刚发过烧,周老听说后很兴奋,可能症状出来了就可以捕捉到相关信息了。他立即开方,几剂就很快痊愈了。周老始终认为中医不仅仅是慢郎中,也不能只对慢性病发挥作用,而是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的,他对急症、难症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周老对西医采取尊重的态度,他自己对西医学体系也很了解,各种报告都能娴熟阅读,常能与中医对照起来作为重要参考。
周老问诊一坐能做一个上午,这个坐功相当了得,中途也很少出来休息。因为我经常挂的是加号,往往是最后几个才能看到周老。老先生也就中午休息大概20分钟的时间左右,和现场随同抄方的学生吃由门诊部提供的盒饭,然后会接着看诊。看诊过程往往持续到两点才结束,连厕所也顾不得上一次。
中医的生命力在临床,在疗效。周老对中医的疗效始终坚信不疑,他在“八十述怀铭”里曾以“泽惠华夏,昌我民生;传统绝学,实效为凭”来评价作为中华瑰宝的中医。周老是老一代中医的代表,就是看病不是专于某科,而是广涉内、外、妇、儿等各科杂家,而且疗效都很不错,我们将其称为“百科全书式”的大医。周老看病的临床疗效相当之好,可以说在当代中医中是首屈一指的。他的这种极佳疗效来源于他学识渊博,周老精研经典及各家学说,海纳百川,不拘一格。周老临床经验丰富,毕生勤学精研岐黄,辨证施治多奇方,屡起沉疴济众生。周老相当谦逊,对于自己没有能够看好的病,他谦虚地说“不是中医不行,而是我不行”。
周老中医理论功底深厚,善于综合运用各家学说之长,能从实践运用中提出新的论点和治法,“辨证施治”是周老对治疑难病症的临床思路。记得当初去找周老诊治时,和周老交流时说到西医没有更好的办法时,周老就充满自信的说“没有关系,至少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辨证施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中医术语。后来在长期的中医临症过程之中,才深切体悟到作为中医学核心概念之一的“辨证施治”其实是中医里的最高境界,也是中医药可以早介入应对新的疾病的“利器”,的确能够发挥极为神妙的作用。
正是因为境界高超,因此在周老这里可以说“法无定法”。现在有种说法很流行,说高明的中医所开出的方子不会超出十味药。其实现实中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确定,周老给我制订的方案先前是小方,后来就逐步过渡到较大的方子,这是要根据个人的情况来精准实施的。曾经听过朱老师解释过,在处理这些证候夹杂、病机错杂的疑难病症时,需要将两种以上的治法联合起来应用,以取得更好的效果,这种联合组方的方法就是复法。复法通过主次兼顾、各个击破,是治疗疑难病症的重要方法。复方组法治疗疑难病症时周仲瑛最具特色的学术经验之一,也是取得极佳疗效的关键所在。
温度:中医是人学
中医是关注人的学问,阴阳五行和人体生命相结合,中医要体现出对人的深度关怀,这是一种“温度”的体现。因此周老主张,医生要大医精诚,追求精湛医术,更要追求高尚的医德。他认为医生贵在有德,德才兼备,始能医技同进,学有所成。
这种温度体现在一种淡泊名利的生活态度。在老先生处求诊多年,从最初的50元诊疗费,直到后来评上国医大师以后的300元。说实话,周老的诊疗费用是不高的,和有的地方动辄上千元数万元简直不能比。周老的号一直很紧俏。记得有次没有挂上周老的号,就去找朱垚老师帮忙。朱老师说上午已经排满了,那你下午直接去周老的办公室找他吧!当时自己觉得这似乎不太可能,好像也不太妥当,所以面露将信将疑之色。朱老师宽慰道,你自报家门,没有关系的,很多人都是这么处理的。听朱老师这么说,我就在国医堂旁边通向周老办公室的路边等候。果然看到周老拎着包,独自从远处走来。我就径直上去说明来意,周老似乎习以为常,也就爽快地答应。这样我就跟着周老走进国医堂旁边的一幢陈旧的二层小楼,到他的办公室去看诊。看到我手中的挂号单,老先生还连忙说挂号干啥,根本不在意。
老先生在问诊的过程中相当细致。在诊室问诊的时候,处于全程摄像之中,都是周老口述病案,助手帮着写下来。而在这里却没有其他助手帮忙,所以老先生就只能亲自动手写病历。老先生写得很慢,但字迹苍劲有力,很有其独特的风格。能有机会亲见周老写字,一笔一划十分工整,而且每笔都很有力道,这段病历文字虽然不长,但写了好长时间,最后才署上自己的名字“周仲瑛”。这是十多年间唯一的一次看到老先生自己写病历。有个细节印象特别深。写完病历之后,先生准备写处方。我自告奋勇提出来帮先生誊写处方,老先生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犹豫,后来学校里安排的重要人员在旁边等着求诊,他就勉强答应了。周老可能以为我是学中医的,就有着对中医学生相应的标准和要求。外行抄写这个方子还是不容易的,因为对中药根本就不懂。老先生中途还来指点了一番,这时候问诊时的和蔼可亲已经淡去了,代之以严格要求的神色。中间抄的有问题的地方,老先生还指出来教育了一下,就像在指导他自己的学生一样。在学术上老先生近乎严厉的态度,这次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也正因为这次难忘的问诊经历,留下了老先生亲笔撰写的病案,这也算是非常宝贵的资料了。
这种温度体现在对病人的深度关怀之中。老先生对到其处求诊的病患无论贫富贵贱,完全是一视同仁。当年我们曾陪同享誉学界的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先生去周老处求诊。许先生是了不起的学术大家,虽天生残疾,但在自己的勤奋努力下,在其研究的领域中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去之前也和周老的助手做了沟通,介绍了许先生的相关情况。但记得当时去百草堂二楼门诊的时候,应该说与其他患者相比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号是加在那些自己挂的病患正号之后,上诊室是我们随行人员把许先生和轮椅抬上二楼的,其他问诊的过程也与平常无异。周老对患者的隐私特别尊重。我们在周老处求诊的过程之中,总有些难以言说的地方,因为旁边全是学习的学生。所以我们有时候就把不好说的症状和问题写在纸上给周老看,周老总是配合地认真阅读,并不讲出来且能将相关情况考虑进方案之中。
这种温度体现在与患者的亲切交流之中。周老的诊疗,不会仅谈病情,总会亲切的聊上几句。虽然寥寥数语,但总是温润心脾。到周老处问诊也是交流的绝好机会,和老先生交流也成为生命中的美好回忆。记得和周老有次对话,当听说有的医生为了确保独家配方,不愿意公开处方,而给患者只开出何种方来称呼,患者根本看不到其中的药物组成。周老对这种社会现象十分不以为然,他始终坚信中医是为人服务的,如果仅仅追求物质利益,绝对不可能成为好医生的。他自己一生所有方子都是公开的,问诊都是录像的,临到大疫时他还主动提供各种方案供民众选用。还有次交流是和老先生聊到高校的工资改革问题。当谈到当时高校工资较低的现象时,老先生不禁慨叹,而并未做更多的评价。
真正的大医具有崇高的精神境界,这比精湛的技艺更为重要。这就如同灯塔,要能给人以精神引领。爱因斯坦在评价居里夫人时曾讲“第一流人物对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还要大”。凡是杰出的人,都把人格、道德、精神放在第一位,中医更是如此,周老就用自己一生的努力实践了这点。
传承:远行的大医
在周老停诊后,通过朱垚老师找周老问诊的这段特别的经历,让我在周老停诊之后与老先生还延续了数年的缘分。虽然见不到周老本人,但始终感觉和周老进行着精神的交流。没想到后来竟然又再次有机会见到周老。有段时间周老的整体状况不错,表达出希望通过接诊来示教学生的愿望,毕竟这曾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工作内容。国医大师工作室就准备安装远程问诊系统,便于老先生在家中远程问诊,然后现场指导学生。远程问诊设备已经安装了,但一直没有调试。朱垚老师准备去周老家调试,让我作为接受问诊的患者,在汉中门的国医大师工作室等待调试。想到能够再次见到周老了,心情很是激动,真没有想到人生中还能有这样的机缘。经过前面紧张的调试之后,终于接通了问诊系统,周老终于出现在屏幕上。光阴荏苒,多年未见,原来丰润的周老如今面庞瘦削得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但老先生思路还相当清晰。问诊、舌诊以及各项诊治都依序进行,朱老师在旁进行讲解并不时提问,老先生的回答都相当流畅。只可惜后来老先生后来长期住院休养,该问诊系统最终都没有能够使用上。当时心情真可谓百感交集,激动、兴奋、难受,各种情愫夹杂其中。周老虽然精神还行,但与以往相比如此反差让我们心里无比难受。作为有缘之人,我们真不希望他老去,希望他永远保持当年的精气神儿!
这应当是我和周老最后的相见。因为疫情和身体原因,周老在住进医院后已经无法再为我们诊疗了。虽然见不到老先生,但是只要有机会到朱垚老师处复诊的时候,总会向朱老师打听周老的近况如何。每当和朱老师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大家都特别兴味盎然。有次朱老师谈起周老特别勤奋,即使住在医院中也笔耕不辍。有一年竟然在医院中写了6篇文章,先生的精进不息真是让我们后学都感到惭愧。
周老作为“老一辈中医”的杰出代表远去了,有时候让我们不禁感到怅惘。像周老这样“百科全书式”的中医大家在现今的时代中已经基本上不多了,更多的是对特定门类疗效显著的专家;过去那种有任何问题都会去首先求助于自己中医的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要想找到优秀的中医是极为困难的;过去中医里那种精准亲密的诊疗,早就被工厂流水线式的诊疗所去代替了;中医的发展也遇到了许多极为尴尬的挑战:中药的质量令人堪忧,真正会用中医的方法来诊疗的越来越少……中医的传承成为大家关注的现实问题。
对于医道传承,周老的态度近乎虔诚“温经典、传师道、重临床、善感悟”。他常说“中医传承离不开师带徒,中医的生命力在临床,诊室就是最好的课堂”。从第一次到周老处问诊,记得就有多名学生围坐在旁学习,周老面前一直架着摄像机,全程记录全部的问诊过程,用于今后的研究之用。现在这积累起来的7、8万份周老诊疗的资料,已经成为研究周老医术的最宝贵的素材。后来周老的诊室设在南中医校园的国医大师工作室,每次出诊这里都有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为了能够方便学生观摩研究,在诊室和紧邻的示教室之间专门设有一面单向玻璃,这是为了让更多学生亲身体悟周老的临症经验。这样每次老人家出诊,除了在诊室里侍诊抄方的学生,还有十余位中医学专业的学子隔着玻璃同步观摩学习,并认真做着笔记。有段时间我还看到南京中医药大学原校长的吴勉华教授在退任后,一直在周老处随诊学习,看到这个场面还蛮感动的,后来吴勉华教授成为全国名中医。
周老对他诊治过的病患可能都没有太多印象了。但是十多年间在诊疗之中结下的深厚情谊,特别是一种精神上的联系却是永难忘怀的。这或许就是中医的可贵之处吧:医者本人用心在诊疗,给予病患以尊重和深度的人文关怀,用医术和医德感染和提升患者。曾因各种机缘感受过朱良春、张琪、夏桂成、邹燕琴等国医大师的风采,他们都有着精湛的医术和崇高的境界。和他们接触,都让人有温润之感,如沐春风。有时候我想周老他们或许是中国最后意义上的中医吧。
周仲瑛教授一心为中医,一生为传承,作为临床大家,他医术精湛、德艺双馨;作为学术大家,他立学立言、守正创新;作为教育大家,他躬耕杏林、桃李天下。多年来受恩于周老,无以为报。本想着在周老九十五寿诞之际,通过文章的形式将我们交往之中的点滴记录下来,聊作心香一瓣,作为对他最好的礼物,以此来表达我的祝贺。衷心期盼先生春荫云浓,福寿绵长。但现在只能以此文表达自己无尽的怀念和永恒的敬意。
江苏省中医院一进门的大厅上方是“名医殿堂”,悬挂着该院获得“国医大师”称号的周仲瑛、徐景藩、干祖望、夏桂成、邹燕勤等五位名医的照片,周老的照片居于其中,这是当之无愧的。每当走进这里,看到周老慈祥温润的笑容注视着大家,心中总会涌起一股暖流,升腾起一种责任和担当。虽然周老离开了他始终投注深情的中医事业,但是他心系苍生的大医精诚之风却长留在我们的心中,而且永不褪色,永远激励着我们!
参考文献
《养生,从养心开始 国医大师周仲瑛的养生之道》 湖南科技出版社
《周仲瑛教授八十华诞暨行医六十周年纪念》(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