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月之行
我的抗疫二三事
一、核酸
电话响的时候,我应该是处理完当天夜班的第二个病人不久,迷迷糊糊中听到电话那头说“四点钟来食堂吃饭”,接着就像电视里黑涩会摇人一样,没一会儿漆黑的夜里四面八方的车就赶来了,匆匆垫完肚子,大家就聚集在医院楼门口,大抵是刚值完夜班人的不少,有很多穿着洗手服之类的就来了。这次的“战前动员”似乎有所不同,可以感受到书记、院长叮嘱间的担忧较以往更多了几分,唠叨也更多了一些,记得院长在我们走的时候还挨个又嘱托了一遍,作为一只初生牛犊心里还多少有点不以为意。
到了柳港园街道已经是五点钟了,有了上一次封控云冈区采核酸的经验,这一次似乎更能得心应手一些。领到装备,穿上这个时代的第二套白衣,到了一个家属院开始采核酸是早晨的七点左右了,我的采集点工作量不算多,十点左右已经剩稀稀两两的几个人了,心理还偷着乐,想着也许中午就能收工回家,顺利的话下午还可以趁着下夜班安排一场相亲,赶赶个人问题的进度。没多久群里传来消息,中午回大同宾馆集合,这次以我不太敏感的嗅觉,也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了。回到房间还在和杨永恒嘀咕着几天之后还有一场高血压的病历比赛,课件还做没做好呢,他说这都啥情况了,等着持久作战吧。果然,接下来就是日常拉练的核酸任务,以及随时集合的上门采集,还有扶摇直上的阳性数字,这次,疫情真的来大同了。
二、休整
紧急召回是第四天夜里,做完当天的上门采集任务我和杨永恒一起被调回了医院,回到隔离点就听到方舱可能要启动的消息了,但医院也一直没有官方通知,大家就聚在一起各种猜测,我还在开玩笑的说,我们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这样再过几天我的内衣都可以站起来了,直到医务科电话打来,让迅速再培训一下穿脱隔离衣,第二天上午就集合检查肺部CT,这支有些许匆忙,但绝对是斗志昂扬的队伍就出发了。
三、方舱
冷,是到了方舱的第一个感受,一个一层可以容纳八百多张床位的超大仓库,共有三层。饿,就是第二感受了,来不及吃午饭,因为当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通知下午两点就要开舱收病人,直到此时此刻,那种多年未见的考前紧张感又一次来了。明明已经熟记于心的穿脱操作,在开舱前大家仍然一遍遍的练习,毕竟这次可是要面对好几百的小阳人,这对于这支队伍的大部分还是首次。伴随着参加过武汉、三亚、上海的老兵安慰,第一波攻坚战开始了,两百多个病人,尚未完善的病历系统,还在讨论的治疗策略,各种需要登记入册的资料,不断需要协商调解的问题,四个小时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心理的紧张、焦虑、忐忑在第一个班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二百、四百、一千,A区、B区、C区,接着二层、三层,好似钱塘江的浪潮一样,源源不断的病人,一浪高过一浪。其中最难熬的要属凌晨12点的班,如果说熬夜中困是最难受的,那你一定没有感受过困,还要穿着防护服坐在凳子上既没有事干又不能低头的感觉。好在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可是医务人员开始出现感染了。
四、感染
疫情三年,国家真的把我们保护的很好,其实大多时候感受到的只是口号,直到这座华北小城真正的被新冠包围了,我们才能感同身受当时的武汉是怎样一个状态。而奔赴在方舱的一线,紧张、劳累、焦虑都有,但我们和恐惧之间还有一道防护服,所以反倒没有太多的害怕,直到身边的战友开始有人倒下,第二个,第三个,这一丝恐惧开始蔓延,果然,我成了F战区的第六号士兵,F区是我们医务人员感染后隔离的地方。我是第十天晚上出现症状的,轻微的寒战、发热,上报之后,被隔离到了驻地的一个单间等待核酸结果。当天夜里开始浑身的关节疼,烧到39℃,整整一夜都睡不着,可身体再难受,心里仍是心存侥幸的认为自己是普通感冒,幸运的是,当时的楼上楼下也有隔离的队友,交流是当世缓解焦虑最好的良药,我们微信一直在沟通,第二天楼上的观察结束,平安归队,楼下的核酸阳性,收入方舱,我的核酸结果迟迟未出。等待是最漫长的煎熬,而我又一次被煎了。饭是凉的,厕所是堵的,被子是湿的,三天的驻地隔离等来的还是一个阳性的结果,第三天夜里十二点进住方舱。马克思主义认识论认为实践是认识的基础。作为一名心内科大夫,接触过很多心理问题引发身体感觉的患者,每次的沟通交流会觉得这类患者有些小题大做,只有自己亲身体会到害怕变成焦虑之后,才能真正认识到为啥现在讲究“双心治疗”。即使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对新冠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但胡思乱想是真的控制不住。会想到即使很小的概率会不会有后遗症,会想到痊愈之后会不会被歧视,会想到父母打来电话该怎么隐瞒,会想到这次感染之后下次会不会更严重,想的很多,能解决的一件也没有。入舱的第二天是嗓子开始疼,吞刀片般的疼,一吞口水就疼,越疼越忍不住吞,退烧药一颗接一颗也退不下去。我有一种习惯是在面临一些困境时候,通过类似于阿Q一般的精神拔高,来让自己得到一定的满足。我开始思考一些新冠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努力让自己装出一副乐观高尚的样子来获得心理的安慰。思考的结果是它让我也体验一下患者的感受,让我亲身经历了发烧到骨头疼,咳嗽到睡不了,嗓子疼到不能吞咽,这每一种也许在临床上我都不会当成一件大事的感受原来在一个人身上是这么难受,提醒我一个医生的共情能力也许不只要留于嘴上,要发自内心的感受,才能做好“常常去安慰”。可它要告诉我的似乎远不止这些,做完肺CT后,我又成为了唯一一个肺炎患者。院里领导沟通之后,决定还是把我转回医院治疗。监护、吸氧,没一会儿院里的同事短信、微信一个接一个,感动之余还有点尴尬。我又感受到了一晚上睡在滴滴滴的监护旁,感受到了凌晨五点被从股动脉抽血气是,原来每一件我们随口嫌弃病人娇气不能忍受的小事,都不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第九天,核酸转阴,科里努力不想让一个即将退休老头担心的事儿,还是被知道了,主任打来电话,絮絮叨叨的聊了几句,本就都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在听到护士长说主任挂了电话担心的哭了的时候心理特别的难受。
五、归队
回家隔离的五天是最舒服的五天,科里的领导、哥哥姐姐们给备了吃都吃不完的存粮,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做饭,打游戏。偷得浮生好几日闲之后,再次归队已经是到了酒店驻地,环境比刚开始好太多,队里的主任,姐姐们也都整天嘱托着感觉累就申请休息,似乎一下成了被保护的对象。但是国内的疫情形势却越来越复杂,在我们即将清零闭舱之际,却又迎来了新的一波反扑。大家心心念念的回家希望再一次被浇灭。接着网上的各种流言四起,舆论风向一变再变。每次看到一些偏激的话都忍不住在网上展开一波骂街。国家努力保护了我们三年,却被一些人解读成控制了三年,没有任何一个个体的错误、失策可以代表党,她像一个穷苦人家的母亲一样,为了让你能有一个更好的归宿,省吃俭用的供你读了三年书,你不能回头怪她不能给你提供好的吃,好的住。历时两月有余之后,我们终于于今日闭舱。这次战役的结果可能不如预期般完美,抗疫也将迎来一个更加艰难,复杂,多变的时期。也有人说三年抗疫,最后还是全面放开,但是,没有人可以因为结果的不完美,去否定过程的努力。如果重来一次,我们一定还是坚持同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