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无法撤回

鹰击长空
创建于202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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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无法撤回
当你无端喜爱别人的小孩、又喜欢回首往事的时候,说明你正在慢慢变老。的确,又长了一岁,到了做事不求结果、荣辱淡然知天命的年岁。我是教师,有人将其比喻成春蚕,也比喻成蜡炬。茧未作成,所以春蚕还活着,但燃烧的蜡炬,至少证明未燃烧的那一节又短了一截,预示着你能照亮别人的时间也在缩短。我经常自谑,像我这个阶段的人,如果功成名就,已是别人的干爹。昨晚,孩子打来电话,埋怨我未能及时解决其生存中的困惑和难题,可见,我这个亲爹也没当好。
我是93年参加工作的,整整从教30年,按理说应该有个“光荣从教30年”的本本了。从教30年,最大的后悔就是心有旁骛,没有把初中语文一直教下去。30年的老鼠熬成精,30年一直教语文也应该有个样子!时常怀念杨地初中工作时那一批语文教师。那时候,我们语文教研组开创了一种新的备课方式,起了一个名号叫“盲备”,就是不看教参,通过单元提示和课后习题确定教学重点和目标,反复研读教材,确定课堂教学内容、思路和过程。个人备好后,同年级组教师把各自的备课成果拿在一块讨论、融合,再把教参拿出来参考,检验“盲备”的教学目标、教学内容、教学过程是否偏离了方向。现在想想,那时的备课方式,就是现在倡导的“集体备课”。几年的“盲备”,教学能力快速提升,所有的古诗词、文言文、部分现代文名篇能够背诵,由于备课的内容和思路都是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上课也基本不用看教材和教案。但未坚持几年,由于太费精力,人员也不停的变动,“盲备”也就不了了之。我常想,作为教师,要想升官发财,命运可能掌握在别人手中,倘若一心一意教书育人,完全能够主宰自己,没有人不让你上课,没有人不让你成为名师。教师怎样才能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矢志不渝教书育人。在署教会上,我讲过,课堂是教师的生命,不进课堂,不接触学生,严格意义上是不能被称为教师的。韩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不进课堂,不接触学生,向谁传道?向谁授业?向谁解惑?因此,也就不是师者。
语文不教了,“改行”带了时政。有一次,县上质量监测,冒儿咕咚弄了第七名,第七名是有奖金的,但不知为什么到我这一茬戛然而止,我并无怨言,心里乐呵呵的。学生也喜欢我的课,每每看到学生听课时幼稚的脸庞和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获得感、成就感、幸福感油然而生。这时,才明白,原来工作也不纯粹为了钱。我教了八年初中语文,近乎打了三个通关,理论上,教个小学时政课,应该是信手拈来的事。我错了,第一节课就让我十分尴尬,差点下不了台。那时的第一节课是《父母对我的希望》,文中有一个“孟母择邻而居”的故事,内容是孟子的母亲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三次搬家的故事,教育学生要读懂天下父母为了子女成才而用心良苦。本来讲到这里也就完了,而我又提了“孟母三迁”这个典故,偏偏又提出一个问题,“同学们,你们还知道古代有哪些父母教育子女的典故?”,孩子面面相觑,我逼,孩子还是面面相觑。这时候,有一个喜欢捣蛋的孩子忍不住了,“老师,你说几个吧”,妈呀,我竟然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想了半天,才勉强从脑门里挤出了几个,《曾子杀猪》,《孟母断机》,《画荻教子》啦,我感觉我的额头冒汗了。没想到捣蛋的孩子穷追不舍,“老师,给我们讲讲这些故事吧”,我大概知道这些典故所蕴含的道理,但要原原本本将这些故事绘声绘色讲给孩子,我竟然不行!还好,老天爷眷顾,下课铃响了!
从此,我不敢低估小学生,也不敢敷衍备课就匆匆忙忙去上课。也有同事说,问题不是备课,坏就坏在总有那么几个捣蛋的学生,未必吧,我也曾经捣蛋过。记得我们上学,有一篇文章——鲁迅的《阿长与山海经》,老师带领我们赏析“一到夏天,睡觉时她又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成一个‘大’字,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推她呢,不动;叫她呢,也不闻。”老师津津有味地分析将阿长睡姿比喻成“大”字的形象和妙处。这时候,我突然站起来,“老师,假如阿长是个男的呢,是个什么字?”。全班学生立刻停止了讨论,哑口无言看着我,老师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老师好像明白了,走过来就是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颊上。至今,我有一颗牙齿晃晃摇,预计与老师的那一记耳光有关。
课余时间,也下下象棋。我特别喜欢象棋中的卒子,它勇往直前,从不后退;它一步一个脚印,抓铁有痕,踏石留印;它虽然慢,只要久久为功,一样可以攻死老蒋。但有谁重视过卒子?虽然说过河的卒子当车用,有车的时候谁还用卒?下棋开盘,卒子总是被牺牲的对象,不是被车吃,就是被炮打,抑或被马踏,你还补上一句,“一个烂卒子嘛!”待厮杀到最后,车毁、炮飞、马翻,拼到弹尽粮绝,猛然发现,棋盘的边边儿还有一枚被遗忘的卒子。这时,你喜形于色,耐着性子,毫无阻挡地一步步攻过去,置对方老蒋于死地,对方后悔不迭,“原来马踏过去的时候,为什么不顺便把这个边卒捎了”。正因为他是边卒,对方以为威胁最小,往往忽视,存活的时间也最长。本来是一枚卒子,却想站在棋盘的中央,如果对方爱架当头炮,棋盘中央那枚卒子总是率先牺牲,成了炮灰。可见,人生的悲欢离合,生死存亡,也不全是命,往往是高估了自己、站坐了地方。
有章说,“是教师,教那个阶段就是那个阶段的水平”,也就是说教初中就是初中的水平,教小学就是小学的水平,教幼儿园呢?最后只会“aoe”和“1+1=2”了。我说过一句话,“生子当如孙仲谋,教书要学王家瑜”,家瑜和我曾经同事,也是挚友,按年龄划分,也算忘年交。我多次听过家瑜的初中语文课,娓娓道来,洋洋洒洒,“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特别是他每次作文课上的“下水文”,本就是一篇美文,对学生写作水平的提升具有极佳的引领作用,他教过的学生,语文素养都很好。家瑜已经改行去了市里,但他的学生总是时常怀念他。我也常常看到他以“梦与流年”为名发至公众号的文章,读后如沐春风,他的文学素养和写作能力,就是有些大学教授未必企及,而这正是一位语文老师最基本的素养,你能说他是初中水平吗?成玲,是拐三道弯后的一个亲戚,按辈分,应该叫我表姑父。她考上教师分到杨地后,派到听后让人生畏的白马小学,她不情愿,找我帮忙。说实话,我的能耐帮不了她,便找了个冠冕堂皇、装腔作势的理由,“白马小学也不错嘛,办学条件好,学校领导对教师很关怀,在哪儿工作挺温暖的”。女子没有办法,只好抹着眼泪怏怏地上白马去了。几年后,调整到合河小学,初次参加县级教学能手大赛,就获得教学能手称号,不久,招考到城区三中,已是高三语文把关教师,因教学成绩突出,又从三中去了县中。她曾经写了一篇文章《老屋》,竟然发表于《三秦文学》。我想,白马小学的几年教育生涯,一定是她成长历程中重要的一段,她虽然教了多年小学,但并没有停留在小学教师的水平上。白马,的确没有杨地街道熙来攘往的人流,也没有县城的灯红酒绿,也许,工作之余,不免孤独寂寞,正是这种孤独寂寞,使她远离喧嚣和浮躁,能够潜下心来工作、学习,乃至成长为名师。
是姑娘,不一定西安的就洋,农村的就土,当不了阳春白雪,就命该下里巴人吗?有一次,街道逢集,我去买点东西,正走到街道桥头,眼前一亮,一个高高挑挑的姑娘迎面而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般的清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步态,崔护长安城南踏青时推门看到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般的神情。我就是农村说的那种“干”人,竟然冷不丁问了一句,“美女,哪里的?”有了“美女”这个词,姑娘虽不高兴,但也没十分反感,轻扬了柳月般的眉毛,撂了一句,“白马海螺殿的”!
原本,我也有点才气,懂得一点音乐,是一个能把笛子、二胡、口琴、电子琴弄出一点有意思的响动的人。挂在墙上“风景这边独好”那副毛笔字也招至过同行们的青睐,李太白手执酒樽高呼“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那幅人物工笔画,被我描摹的栩栩如生,晚间起夜,拉开灯,朦朦胧胧无意间看到了悬挂于墙面的这幅画,猛地一惊,“妈呀,见到鬼啦!”。钟情过文学,师范读书时,摆弄过几篇小品文,经校刊“星星草文学社”主编修改后刊发。毕业从事工作,写过几篇散文和诗歌,鼓足勇气向杂志社投稿,结果石沉大海,底稿也叫人撕去上厕所做了手纸,也就没了写作兴趣,一直保持到现在。
妻子是一个挺讲原则的人,可是在嫁我这件事上,她完全丧失了原则。“真得愿意嫁给我?”“嗯!”“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她看了看墙上悬挂的字画,又瞅了瞅我刚刚完成的一首诗歌——《骆驼山的夜》:天上几颗朗星/夜才不那么深沉/看不清脚下的路/你仰望星辰;金华交汇的乐章/催眠了沉睡的小鱼/夹石峡的夜莺/应和着伊人甜美的梦呓;搂着幼崽的母猿/讲述着春天的故事/一缕晨曦透过/观看唐河对岸峭壁上新出的榜文......“你这是模仿郭沫若《天上的街市》吧!”,她笑了笑。终究未成为作家抑或诗人,那时,我想,怕是历练不够,功夫没到家,没有做诗的潜质和灵感。现在想来,也不一定,名家诗作《我的娘》也不过如此:中午下班回家/阿姨说你娃厉害得很/我问咋了/她说:上午带她们出去玩/一个将尿/尿到人家办公室门口/我喊了声“我的娘嗯”/另一个见状/也跟着把尿尿到办公室门口/一边尿还一边说/你的两个娘都尿了。
有次元旦放假,她从学校回来,我正在弹风琴。那时候,岁月这把杀猪刀未曾光顾,她还是一位腼腆的姑娘,聆听我演奏的琴音,兴致大发,说要唱一首歌让我伴奏。“好吧,你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就弹“ 5 1.3 5.1 7.3 5”,当到“7”音时,我就用语音哼出来。“你这伴奏,是我见到世界上最奇特的——琴嘴合奏”,我一笑,“你没看到7音那个琴键坏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虽然,那时我没有地位、没有金钱,可能是我的那点才气征服了她。想想现在,继续没有地位、没有金钱,就连已有的才华也没了。前些日子,妻子在玩微信,看她师范同学在美国旅行的图片。看着看着,有些伤感,眼泪就出来了。我凑上去问:“有些羡慕人家了吧,人家老公是官二代,我是民二代,后悔了吧”。妻子瞅了瞅了我,“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说这话!”
陈年旧事如织结于墙角的蜘蛛网,不触动,永远尘封,弹之,灰落满地,本来只想说说2023年的事,却抖落出了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我有什么办法?就如你去放牛,原本你把牛赶在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牛却趁你不注意,跑进别人的麦地里,吃了一肚子麦苗,你能让牛将麦苗吐出来或者干脆杀了牛?
夜深了,从厕所回来,院内两棵松树仍然挺拔,像两个巨人矗立于漆黑的夜里,看不清虬枝和主干。我是写过这两棵松树的,我喜欢松树的高洁和坚韧,对他也倾注了深深地感情。陈毅大元帅那首《青松》始终记忆犹新,“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每每诵读一遍,满身的能量和激情。今冬,还没正儿八经下过一场像样的雪,青松能否挺得住大雪重压,雪化时,高洁的本质是否还在,我也不知道。
回到房子,防护玻璃罩已经裂纹的火盆,幽暗的热光在白炽灯的映衬下,越发微弱,用它抵御冬天的严寒,有点难为,但也多亏了它的忠心和坚守。就这个玻璃罩已裂纹的火盆,过了几天,炉丝也坏了,索性连微弱的热光也没有。我将其送至韦氏电器修理部,只花了35元钱。韦氏电器修理在杨地也算个有名的主儿,好像没有他不会修的东西,大到冰箱彩电,小到锅盖手电。一天早上,西山村一位老太太电话来了,“韦氏,我的电视坏了,昨晚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还怪好的,今天早上就没了人影”。韦氏夹个摩托车哧溜就去了。打开电视机和接收机观察了一下,爬上屋顶溜了一圈,下来,人影就出来了,老太太激动地合不拢嘴,就问“多钱?”,“要个什么钱,昨夜刮大风,把屋顶上的锅刮偏了,拧一下方向就好了”,韦氏说完话夹着摩托车哧溜一下又走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在电视机上假装摆弄几下,收个百儿八十,老太太也识不出里面的套路,大不了说韦氏是个狠人,那又如何?杨地已有狠人,多一个也无妨!
房间里没有变化,仍然类似《口技》里的摆设,一桌、一椅、一筒、一书而已。桌面的油漆斑驳陆离,原本能升降的椅子只能降不能升了,笔筒里又多了几支笔芯没了油的中性笔。桌面上的那本书,前年是贾平凹的《山本》,去年还是贾平凹的作品,不过已是《暂座》,今年换了汤头,拜读了镇安籍作家陈彦的名作——《主角》,在书籍的扉页上,赫然亲笔题写了八个歪拙文字:虽非主角,却也精彩!
2023年12月28日夜于杨地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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