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思祖母(散文)

曙光
创建于2023-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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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思祖母 (散文)

郝刚贤

祖母已去逝二十多个春秋,我心里一直记着她生前的模样,脸庞清瘦,和蔼可亲,衣着朴素,待人忠厚,这些会永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不会忘记……

我不知道祖母在天是否有灵,如果有灵,祖母会在夜深人静时给我托梦,但没有,只是我在梦中曾经有几次与祖母相逢,但很快就消失了。我在努力寻找着梦中的原委,我是多么想和她相处一会儿,可惜那是梦,不是现实生活。我又一次潸然泪下,不知所措。啊!我的祖母已去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我没有办法去寻找她……

依照传统风俗,我每年要在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腊月三十去祭拜祖坟。在要离开墓地时心中隐隐作痛,许多往事涌上心头,犹在眼前,不免愁肠百结,思绪万千。僻静的原野上寒气袭人,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落雪花,我一颗滚烫的心仿佛在燃烧,变成一堆熊熊烈火,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降冬时节。仿佛祖母就跟在我的身后和我一块回家过年,我刚走几步回头一看,没有祖母。山林壑河,银装素裹,漫山遍野,白雪茫茫。是我多心了,是我自作多情,祖母没有跟着我走来,但祖母又在我心里“活”起来。

回忆渐起。

那是一个美妙迷人的月光之夜,天空湛蓝,碧空如洗,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悬中天,银色的月光普照静谧的山村,大街小巷,树影婆娑,山轮明亮,好似人间“仙境”之地。我脸上流着汗水,和平时最要好的男女小伙伴在你追我赶地捉迷藏,在年深日久的堵旮旯,在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的碾棚,在弯弯曲曲深一脚浅一脚的小巷,在遮天蔽日的老槐树背后,直耍到精疲力尽,夜深人静,才恋恋不舍和小伙伴们分手回家。

我住在一个很深的旧楼院,有二道街门,小院狭窄,一个影壁。我来到庭院就看见祖母在月光下擦红薯片,她认真仔细,动作麻利,擦响声很有节奏,耳边不时传来擦…擦…的响声。桐树旁边放着三筐洗过的红薯,她在月光下已擦了多半筐,白花花的红薯片很好看,伴着月夜里的秋风,小院里飘着一股红薯片的甜味。祖母一只手戴着一只白线手套,一只手握着碰板,脸上流着不落的汗水,头发有些凌乱。那年她六十岁,便是有些健忘,但身体依旧硬朗,我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叫我来给擦一会儿吧。”“正好,我擦擦脸上的汗水,少歇歇。”祖母说。我拿起一个大红薯开始擦起来,当擦到第三个红薯时祖母对我说:“这不是你能干的活,叫我来擦吧,擦完了去占村外的羊圈房,趁天不下雨。”她从我手里接过碰板又开始擦起来,我躺在炕上依旧能听到擦红薯片的响声……

我早晨起来看看院子里已没有红薯片,她在后半夜把三大筐红薯片扛到村外羊圈房上,借着月光一片一片摆开,三筐红薯片分开扛,那个秋夜她忙到后半夜。看到这一幕的我对祖母说:“你应该叫醒我。”“你还小,白天还要上学,爷爷白天还要去地干活也很累的,我能干谁也不叫谁。”祖母的性格很要强,能干的事情都是默默的去做,不愿意去麻烦任何人,心底无私,吃苦受累。

第二天放了学,我登上羊圈房看到红薯片很整齐的摆在房顶上,足有三间房多。几天以后,天落雨了,红薯片晒干了,拿回家去,别看祖母不识字,但她会计划事。红薯片在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晒,在碾子上轧成红薯面吃饸络也是一道美餐。饸络床是用榆木,槐木,栾枣木制成的,四条腿结实,不易开裂。几十户合用一个,我家是最后一个用,谁最后用饸络床谁得洗干净送给户主,可谁也不愿意换到最后用。祖母说:“咱不去抢,让别人先用吧。”我记得和祖母压完饸络,吃了晌午饭,一个人默默的洗饸络床,然后在太阳下晒干,她常说:“吃亏是福,忠厚传家,厚德载道。”夏天,爷爷从地里挑回一捆青叶圪针,祖母说青叶圪针焰不着,爷爷说火大没湿柴。她找来引火柴在灶火里点着,那青叶圪针光冒烟不着火,祖母用嘴往灶火里吹风,满脸是汗水,“轰”的一声燃着了,她笑了,但眼里满是泪水。我家做饭的地方是个驴圈,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在驴圈墙角处用石头垒起来放上灶火,那地方只能站立一个人,可就是那狭窄的地方祖母却用了几十年。她在很艰难艰苦的环境里生存从不叫苦,不愁眉苦脸,保持着乐观积极向上的态度,我真不知道她的这种吃苦耐劳的性格是怎样形成的。我问她:“你从小苦不苦?”“那能不苦?人来到世上就得吃苦,我从七八岁上就开始裹脚,老人们说,女人脚大了不好看,那是世道,要把脚裹成“三寸金莲”才好看,过门时穿上绣花鞋,到婆家婆婆才看得起,旧社会妇女活受罪,不把妇女当人看,是毛主席解放了妇女才翻了身。他是穷人的大救星!”我仔细端详着毛主席的画像越看越神,他不是一般人,别看祖母不认字,说出的话来有分量。

秋后,使碾子的人一天天多起来,一个小山村没有几个碾子,有时外村人也来用,碾杆上总是挂着别人家的驴套,挨不上自己使。祖母大都是在深夜去使,天上没有月亮,街上没有路灯,只能摸黑行走,还得先给饲养员说好,碾棚里点上煤油灯,祖母一箩一箩的在筛面,碾棚在深夜很怕,没人愿意去使,但她胆量大不害怕,只有深夜从碾棚里传出箩和箩架的碰撞声。那时村里没有米面加工厂一个时辰才能轧完一套玉米面。

第二天早上放学回来灶火上煮好饭,锅里飘着黄窝头,非常好吃,但祖母脸上总挂着疲倦的笑容,她自言自语的说,总算轧完一套玉米面。在我的记忆里,祖母一生很瘦,一身新衣裳穿了几十年,她都是在过年过十五穿穿就放起来,平时穿的是补着补丁的粗布衣。我常听她说做女人的被娶到婆家后就是过自己的时光,忙在锅前埋在锅后。她在人世活了八十四个春秋,逝世前躺在炕上像睡着了似的,脸色很黄,像秋后地里的南瓜叶,我在她身边轻轻的叫着,她在昏睡中醒来似乎有了一些感觉,微微的睁开眼睛,我只看到她的眼珠有一点光亮似乎停留在人间。村医说她嗓骨眼有一口响痰,他是没有“回天之力”,现在我想来有些后悔,我应该去几十里以外的县城买个吸痰机,把她嗓骨眼的痰吸出来,也许祖母还能活下来,是这口痰要了她的性命,只是当时没有经验。她一生忙碌没有“三高”心脏极好,不可能如此死去。她在弥留之际我去找了村里上年纪的人给她换上寿衣,祖母慢慢地失去了知觉,咽气了。那天夜里我没有把祖母放到门板上,而是让祖母仍然睡在睡了几十年的土炕上,给她盖上生前盖过的被子,她仿佛像睡着了似的,我握着祖母的一只手一直握到黎明时分才觉察到她的体温慢慢降下来,祖母手上的温度仿佛至今还停留在我的手上,因为这双手是劳动妇女大众的手,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手,是勤劳忙碌的手……

鸡叫以后,我们把祖母抬到门板上,又抬到大房去。这是生者对逝者的尊重,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在另一个世界很快会获得新生,这是一位哲学家说过的话。吃过早饭,吊唁的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不停,灵前摆满了香纸,燃烧着袅袅青烟,祝愿她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她生前没有穿过裙子,下午我到镇上集市给她买了带着红花的蓝裙子,穿在她身上,尽了一个晚辈的孝心。老舅在小院里开了暂短的“追悼会”,说像孙辈伺候奶奶在村里不多见,这种家风要传下去,这是一种很好的孝道,是一种美德。

吃了中午饭,众人把祖母送到了墓地,安葬了祖母,晚上天就下起了大雪。她确实是离开了人间,但我觉得祖母没有死依旧“活”在我的心里,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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