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至，怀 念 我 的 父 亲
——纵然春暖花开，又怎消我余生想您之痛？
作者：双峰三中 赵立红
也许是清明节快到了，早几天晚上，三年前因病去世的父亲又来到了我的梦里。他用慈爱的目光憨憨地望着我。醒来后，我靠在床头痴痴地想着他，久久不能入睡。
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平时话不多，样子看起来显得有几分木讷。在路上无论是遇到大人还是小孩，他都是憨憨地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父亲在煤矿干了几十年，从小与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因此我对父亲的了解也并不多，更多的是一些零碎的片段记忆。
父亲几岁就没有了娘，十来岁就没有了爹，与小他四五岁的弟弟相依为命，靠上山砍柴卖给有钱人家换些油盐钱，青黄不接的时候两兄弟只能靠乞讨为生。
依稀记得那一年冬天，五六岁时的我和只有一岁多点的弟弟同时出疹子，高烧不退，人烧得都快不行了。娘已经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那时家里特别穷，没有电话，坐车去矿山也很不方便，只好请一位邻居叔叔帮忙，连夜走路去矿山喊父亲赶快回来。父亲接到邻居的信后，连忙从工友手里借了点钱，连夜走了几十里路赶了回来，清早把我们两兄弟用箩筐一头一个挑到镇卫生院住院治疗。十多天后，兄弟俩总算捡回了两条命。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开始实行土地承包制，农忙时父亲也会抽时间回来帮忙。记得那年扮晚稻时，父亲回来了，领着我们三兄妹，天还没亮就往田里赶收稻谷。那时妹妹还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人坐在田垅边上玩。父母正带着我两兄弟弯着腰在割禾，突然听到妹妹尖叫，只见她用手指着，说田里有只猫。父亲循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就抓住了那只猫，回家后就把它宰了炒给我们吃了。那时家里穷，三兄妹十天半个月见不着荤，竟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父亲才告诉我们，那不是猫，而是黄鼠狼。那是我第一次吃“野味”，不过那腥味直到现在好像还留在嘴边。
在我临近高考的前一天，父亲挑着一副箩筐，赶清早走了十多里路来到学校，将我的书、本子和床上用品满满地装了两大箩筐。临走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塞到我口袋里，朝我憨憨地笑了笑，挑着东西就往回赶。
我去上大学的那天清早，父亲执意要送我。父亲的脚在几天前不小心被蛇咬了，肿得像冬瓜似的。但他说什么也要提着马灯送我去赶车。到正公祠后，天也快亮了，父亲才打转。望着父亲清瘦的背影，一瘸一瘸地在晨光里渐行渐远，我的眼角不觉湿湿的。
没过几年，妹妹又读大学了，读的是收费包分配的那种，每年光学费就要好几千。家里经济本来就拮据，这下就更紧张了。这时父亲已退休在家，快六十岁的人了。为了还债和供妹妹读书，父母起早贪黑种了好几亩田的西瓜。记得当年西瓜卖两三毛钱一斤，我家每年能卖好几千块钱。几千块钱得卖多少斤西瓜啊！而这么多斤西瓜都是父母一担一担从地里挑回来的。曾听娘讲，父亲每逢赶集时经常用板车拖西瓜去卖，而到集市上得经过好几道长陡坡，真不知那时候父亲是怎么拖上去的。
除了种西瓜卖，父亲每天清早还做魔芋卖。他不大会识称，更多的时候是随手拿给人家。虽说每回有点赚头，但也仅仅只有区区几块钱的回报。
就这样辛辛苦苦地，父母硬是将所有外债都还了，艰难地供我们兄妹读完了大学。
父亲平时的爱好并不多，烟瘾却特别大，更多的时候抽的是旱烟，自已动手卷的那种。记得我小时候，他也会偶尔买包出得了手的一二毛钱一包的“支农”、“火炬”牌子的带过滤嘴的烟。碰到熟人，憨憨地笑了笑，一根烟就递上去了。人家前一根烟还没抽完，后又一根又递上去了，直到自己的烟盒瘪了为止。
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退休在家的几十年，凡邻里家有喜事，总能见到他忙碌的身影，帮着烧火摆桌凳洗漱切菜，忙前忙后，乐此不疲。总感觉到他在帮自己家做事。
每逢春节耍龙灯，父亲几乎每晚必到。哼着捡学的调子，七八十岁了还跟在一帮耍龙舞龙的后生后面，每晚一定耍到最后才回来。兴头十足，热情不比年轻人差。
岁月像一条河，静静地流淌着。
谁能想到，三年前的暑假，八十四岁高龄的父亲突发疾病，很快就不行了。急送县人民医院治疗，鉴于医疗水平有限，医生拒绝医治，建议送上级医院。转送到衡阳南华附一，诊断结果为因心栓引发血凝导致下肢动脉血管几乎完全栓塞。挽救希望十分渺茫，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有二：一是高位截肢，一是微创疏通。前者风险极高，后者虽风险较少，但效果如何很难预料。
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我们决定采纳医生微创疏通治疗方案。手术从晚上十一点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差不多四个小时。但一天一夜三万多的医疗费用竟没有给我们带来好消息。医生告知：疏通效果不理想；新的栓塞又可能马上形成，建议出院保守治疗；回家作好后事准备。
一个星期后，无奈将父亲接回了老家。看着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的父亲，亲人们无能为力，心如刀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天国。
为了安慰父亲，我们不得不强装笑脸，但背着父亲一个个偷偷抹泪。父亲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我们也常常整晚整晚陪伴着。
望着轮椅上的老父亲，感觉一生以来，我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端详父亲。父亲脸上早己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儿女们以前哪里把您照顾好了？！
父亲您己全然不能自理，右下肢高度溃烂、发出恶臭，整天昏昏沉沉，痛苦不堪，整天游离在死亡边缘。
幸好是暑假，我有时间能陪伴在父亲身边，为父亲端茶送水，端屎端尿，侍奉左右，希望能给弥留之际的父亲一丝丝慰藉。
父亲，尽管儿女救不了您，但多么希望用我们的陪伴与祈祷来减轻病魔对您的折磨，哪怕一点点也好。
但无情的病魔还是将父亲带走了，就在三年前暑假快结束的那个下午。
亲爱的父亲啊，在您去世的这几年里，您可知道：我不敢独自呆在您的卧房，因为我怕想起您去世前那虚弱的模样；我不敢独自停留在您的床前，因为我怕触及您临终前那投向窗外对生的渴望的目光。尽管怕回家，但我还是想回家，盼回家，只因家里还有您丢舍不下的老伴----我的亲娘！娘在，老家就在。
有人说，在月光下奔跑，离世的亲人就会在朦胧的月华中看见自己；有人说在雨中轻柔漫步，便能透过迷蒙的雨幕触及到离世的亲人，就能给彼此一个超越时空的慰藉！如果真能再见父亲一面，我愿在如水的月华下尽情奔跑；如果真能再看父亲一眼，我愿在如丝的雨中轻柔漫步。
又是一年清明至，纵然春暖花开，又怎消余生想您之痛？呜呼！儿子只能含泪拿起笔，在纸上表达对父亲深深的哀思：
冷雨纷纷侵墓田，清明祭扫化冥钱。
春风动伞飘幡带，泪血含悲染杜鹃。
慈父孤身眠冢下，青烟几缕恸碑前。
奉茶侍寝当宜早，孝顺何曾到九泉！
谨含泪写就此文，以怀念我的父亲。
（特别鸣谢：拙文有幸得以舒暖和老师的精心斧正）
舒暖和老师点评：
立哥作品《怀念我的父亲》
“父亲”形象赏析
作者是个性情中人，到了特殊的时间节点，总会以诗文的形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抒发出来。这不，临近清明节，他又来感情了，在微信群里饱含深情地写了一篇关于思念父亲的文章，与大家一起分享如咖啡般苦涩的亲情的醇香。
亲情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它至纯至真，是每个人成长的沃土，能温暖着我们的一生。而父爱是亲情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深邃沉稳，宽厚博大，无私温馨。作者通过回忆，撷取一生中与父亲生活的零碎片段，连缀成文，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刻画了一个平凡朴素、勤劳善良、内敛伟岸的“父亲”形象，呈现出作者真挚细腻、多情善感的内心世界，也让读者感悟到父爱的深沉，领略了生命的厚重。
虽是零碎的记忆片段，但文中的“父亲”，形象丰满，有血有肉，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他是千千万万中国“父亲”的典型代表，具有中国“父亲”的传统美德，在“父亲”身上处处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父亲”出身贫寒，绝境求生。他命途多舛，“几岁就没有了娘，十来岁就没有了爹”，很早就成了孤儿。但他不向命运低头，敢于向困难作斗争。家庭的不幸没有压垮他，而是绝境求生，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重任。与弟弟“相依为命”，靠砍柴赚取“油盐钱”，甚至有时还“靠乞讨为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磨难练就了“父亲”坚强不屈的意志、务实肯干的品格。
“父亲”勤俭节约，吃苦耐劳。解放后，命运之神光顾了“父亲”，他在本县煤矿找到了一份辛苦工作。后来，随着家庭条件的改善，不仅成家立业，还生儿育女了。作为家庭顶梁柱的“父亲”，内心清楚地知道：幸福生活是奋斗出来的！似乎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家厂兼顾，农工两忙，农忙时节也会“抽时间回家帮忙”。为了养家糊口，培养好子女，“父亲”含辛茹苦，不辞劳碌，敢于担当，种西瓜卖西瓜，“清早还做魔芋卖”，尽其所能维系家庭开支，追求体面人生。而“父亲”对自己却十分刻薄，抽的烟是旱烟，偶尔买包“出得了手的”也是廉价的“支农”、“相思鸟”，可以说是节俭到家了。
“父亲”淳朴老实，善良憨厚。“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目光慈善”，“平时话不多，样子看起来显得有几分木讷”。做人相当低调，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憨憨地一笑”。待人和善，以烟会友，发烟的细节十分精彩，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父亲”淳朴老实、善良憨厚的性格。
“父亲”呵护亲人，爱心满满。一家人在扮晚稻时逮住了一只黄鼠狼，“父亲”为子女打了一次难得的牙祭，美美地吃了一顿“野味”，全家人“忙里偷闲”，苦中求乐；“兄弟俩”生病时，“连夜走了几十里路赶回来”，在医院里守了十几天；儿女们升学的关键时刻，“执着地”去接送，甚而至于不顾自己的脚部浮肿；皱兮兮的“五元钱”承载的是深沉的父爱，能给儿女们留下终生的美好回忆；“那一副箩筐”在文中出现两次，挑起的哪里是担子下的人和物，分明是家庭的责任和未来的希望！大爱无言，真爱无语，这里的父爱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也没有直直白白的表露，但却如一股股甘甜的暖流，缓缓浸入儿女们的心田。
父爱是无声的，只会“憨憨地笑”；父爱是无私的，只会完全付出；父爱是含蓄的，只会深沉地爱自己的子女。
“父亲”待人真诚，热情友好。“父亲”在辛苦忙碌中，也会给自己找一点消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吸烟。自己吸的是旱烟，发给熟人的是“带过滤嘴”的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真诚热情、友善待人之心立现。邻里乡亲哪家有喜事，总是乐意帮忙，“烧火摆桌凳洗漱切菜”，什么事都干。晚年退休在家，每逢春节“耍龙灯”，也要跟着年轻人凑热闹，同时也给自己找快乐。
作者脑海里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人，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这么一个闪烁着人性之光的人。然而就在该享受天伦之乐、接受子女回报的时候却遽然仙逝了，给后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和愧疚。文章在后半部分以较多笔墨叙述了“父亲”病危期间儿女们的尽心抢救和精心护理，但还是不能遂愿，留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悲怆之情，跃然纸上。
本文是作者含着泪水写就的，寄托了作者浓浓的爱意和深深的哀思。“父亲”虽然走了，但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样的父爱是发自心灵最深处的一种实实在在的爱，潮湿了作者的心，也浸润了他人的眼。读懂了它，也就读懂了人生。
珍惜当下，珍惜身边的人，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孝老爱亲，弘扬传统美德，共同奏响家家幸福的亲情之歌！
2022年3月30日
作者简介:赵立红，双峰三中地理教师，县诗词协会理事，爱好文学，师从佘国武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