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牧马人
创建于202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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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师范毕业的我被分配到山城最边远的秦岭南麓红石中心学校任教。在老家人眼里,这地方属高寒山区,苦焦、恓惶。一个刚满十八岁的毛头小子,怀揣初为人师的梦想与憧憬、充盈着“公家人”的满足与自豪,在本村唯一的机动车——手扶拖拉机的驮运颠簸中,我和一同分的肖同学一道,一路风尘来到了这所山岔口的乡办学校。

       虽说是汇聚全乡高段学生的小学,但在边远山区,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四十多名学生。校长和教导主任商量后让我担任四年级语文暨班主任。一间房子中间隔开,我和肖一前一后,算是宿办室。因为我兼班主任,待遇好点儿,在近院的前房。肖则要绕过隔壁教室在靠山根的后房。房子还用石灰刷了白,用苇席吊了顶,每到晚上总会有不速之客,抑或是梁上君子造访,在顶棚上跳来窜去,像搞什么party,扰得我夜不能寐。我用竹片制作鼠夹,夹住了,恶作剧地往老鼠身上浇上煤油,点着后任其发疯地跑窜,一团火球好不炫目,直至死去……学校有集体灶,一天两顿饭,上下顿的洋芋汤面、火烧馍洋芋四季豆汤。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高山地带种什么粮食都不长,唯独盛产淀粉含量高的洋芋。吃的虽说简单,却在当时物质生活普遍尚不丰富的年代还过得去,起码能填饱肚子,以至于百分百的投入到教育教学中。我很卖力,真正把工作当事业。由于是“正牌生”,加之来自下河区,和诸多学校民转公的当地同事相比,我算是“洋火人”,而被大家伙刮目相待。学校组织听我的公开课,一致认为我教学思路清晰,驾驭课堂能力强。又让我给全乡教师上示范课。全区期中统考,我所带的语文平均分以高出第二名八分的优异成绩受到了区教育组的奖励。(一单人床单和一搪瓷脸盆)一时间在此地名声大噪。

       学校在乡中心地带,周围有乡政府、卫生院、供销社、信用社,还有林业站等政府单位,我的到来无疑成了当地的“公众人物”。我扮演着青春时尚、文明的化身,划破了漫漫长夜的寂寥,让沉静的山口变得热气腾腾起来……每天清早,我穿着运动衣在乡道上跑步、练长拳,总会吸引到一些早起的青年男女。“活力满满”!让我飘飘然而得意洋洋。我用风琴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教室窗户总会趴满人,时不时的一起唱;我给学生上体育课,教体操、跳远、跳高,还教他们篮球、乒乓球等,这在高山孩子们眼里可是新鲜而美丽的……

       因为离家一百多里路,那时交通又不便利,我和肖同学周末回不了家。于是,每逢星期六上半天课后的礼拜就是我最煎熬的日子。停了灶,那就得自己动手,先是拌拌汤,指头蛋大的疙瘩;做米饭,土豆丝切成土豆条,管他呢,炒熟就行。慢慢的学着擀面,一边筷子般厚,一边成了蜘蛛网,胡乱扯断撕开下锅,煮得一踏糊涂,由它去吧,不饿就行……再后来,和厮混熟了的林业站两个光棍哥搭伙做饭,厨艺互补了,也提高了。偶尔华灯初上时,在老乡家买只土鸡炖上,炒几个菜,弄两瓶“三粮液”“秦川大曲”坐在水泥乒乓球台上,划拳猜宝,不醉不休。喝高了,开始推心置腹、掏心窝子起来,肖哭着说要去找教育局做事的挂搭子“姥爷”,不在这鹰不下蛋的地儿呆了;我则骂起娘来,她妈的什么择优分配?我的“三好学生”“优秀实习生”还不如人家几瓶酒、几条烟,几斤几两爸爸爷爷、舅舅舅妈值钱?我那贞洁样儿宝贵的为师初始如此这般被“猥亵”,我的青春小鸟又被谁“折翅”?……一吐为快!喊喊叫叫、哭哭啼啼、嬉嬉闹闹,第二天醒来,相视一笑,一切又安静下来……那些日子,我最害怕的是冬天夜黑。每当暮色笼罩,我的思绪就回到了遥远的老家,想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温一壶父亲亲手酿制的包谷酒,爷父几个品着,吃着柿饼、核桃,谈天说地、评古论今,温暖而惬意。冥冥之中,恰是冰冷的房子、冰冷的床,哪怕裹上两层被子、压上所有的衣物,也抵御不了高山冷进骨头里的“寒”气。 无奈之下,买些木炭,烧旺,把火盆置入床下,又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于是乎,打开一扇窗户,上面寒气袭人,下面暖意盎然,友友们打趣说这般睡觉正诠释着“饼是怎样烙成的”?……那时的工资由乡财政发放,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全靠上面下拨。上班三个多月才领到手了我从教的第一份工资。每月九十八块五加上班主任津贴五块钱,扣除伙食费外,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辆“永久”牌加重自行车。从此,我的课外生活也随之丰富多彩起来……

       苦涩的日子里也充斥着些许欢愉。忠厚老实、善解人意的梅校长、心直口快的老宋大哥、悉心的刘姨,不接不到时邀请我俩去离校不远的家里,好酒好菜的招待,以解我思乡、念家之苦……林业站的马哥、信合的王叔,约合我一起上山打猎,一同分享猎物。(那时尚未禁猎,也没有枪支管制)山外的“孬家伙”(当地人对关中人的惯称)偶有来此地偷木料,林业站的大哥即会叫我去帮忙查扣。事后,少不了给十块八块补助。供销社的老詹叔隔三差五的送些临期的饼干、方便面、锅巴等小食品,邀我去他家吃洋芋糍粑、神仙凉粉,还把刚入职卫生院的侄女英子介绍给我,险些促成了我的姻缘。因为可支配的时间多,我恰好在这时养成了看报读书、继而拼凑成文字记录自己生活的习惯,这份喜好也一直延续……

       岁月匆匆, 一学期很快过去了。在一本家爷的助力下,放暑假时,我调回了老家,从此结束了初为人师的这段涩涩而幸福的生活。时过境迁,当年的追风少年如今已是油腻大叔。三十多年前的那些日子,那段刻骨铭心的工作初始依旧是我心底永恒的留存。我的奋斗中的刚毅、我的脆弱中的倔强,还有懵懂中的觉悟、弱势下的世故冷暖都在搅和着、叩击着我的记忆,定格艰辛与美好,让我心念,让我留恋。生活是什么?生下来,就得活下去!那年那月,那些经历就是我生命中串结的一颗珠子,攥在手心,温暖而沉重。时光清浅,温暖相安。在熵增定律下,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来,身后那串串印迹才是人近黄昏时唯美的风景……

                              2023-10-15记于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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