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

林毓秀
创建于2023-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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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夜突然被窗外的响声惊醒,细听有时像幽泉的哽咽,低婉而沉闷;有时像万马在草原奔腾,马蹄声轻轻叩击着玻璃窗;时而又像火车在隧道中行驶时发出的鸣笛;时而又像夏天遥远的闷雷……从理智上我知道窗外其实是风声,因为这几天的微信不断收到寒流下降的信息。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我披衣到屋外辨听。伫立走廊,只觉冷风阵阵袭面,却听不到风声;可是一回到房间,窗外的声音又仍在鸣响。我试将玻璃窗推开一些,外面的声音就戛然而止。经过几次里外的观察实验,我终于明了个中缘由。因为我住的是高层,窗户恰好处于两栋房子之间的间隙中,形成一条天然的空中弄堂。不同马力的寒风灌进弄堂,撞击在关闭的玻璃窗上,于是就演变成各种天籁之音。我过去从来没住过高层,所以虽然有听风的体验,还难免要在寒冷的深夜披衣而起,探个究竟。

        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次的听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我在高山上的亲戚家里度过的夜晚。亲戚的家处在山坳中,四周的山上都是黑压压的松树。虽然当晚只是一次小台风,但对我的震撼却是极大。躺在床上,可以明明白白地感受到狂风从窗外滚过的“呼”“呼”巨响,似乎就从你的被上刮过,使你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被角,生怕身上的被子被风刮走。毎一阵大风到来,近处的松林就会发出如海浪冲击沙滩的呼啸声,然后渐行渐远;紧接着又是一阵大风,犹如大海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你能从风声中想象到整个松林的波涛起伏,感觉整个山头都在晃动。那时的山区还没有通电,夜晚漆黑一片,只能任凭恐怖的翅膀在狂风中翱翔,以为世界的末日即将来临。天明起床一看,原以为狼藉不堪的松林却是完好如旧。表弟告诉我,像这样的台风在这里习以为常,大台风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我对大台风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应该是在我读小学的时候,那一次是特大台风,我们一家人不敢呆在没有楼板的厨房,拿着雨伞或戴着斗笠大白天关紧屋门龟宿在房间里,从物件被毁坏的不同响声来判断屋外风力的大小。毎一阵大风袭来,总能听到厨房屋顶瓦片被刮走的“噼噼啪啪”声和瓦片摔下厨房的撞击声,还有瓦片摔在房间楼板上的打击声。楼板有雨水不断渗下,风声、雨声和物体的损坏声,织成了一首风雨交响曲。幼小时的我还不懂考虑台风造成的经济损失,既震慑于台风的威力,又异常兴奋,甚至希望能冲出屋门,见识一下台风的威力。结果如何,已经忘记,但一家人躲在房间的场景却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中。


        另一次海上特大台风的经历是发生在我在厦大读书的时候。我们躲在钢筋水泥的宿舍里,虽然没有小时破屋避雨的狼狈和担忧,但鹭岛台风的威力使我们对宿舍玻璃窗的抗击力度产生了严重的怀疑。窗外风声连绵不绝,时时夹杂着树干被吹折的“噼啪”声,还有大树倒地的轰然声。但使我对鹭岛海上台风的威力有着直接感受的是一个细节,当时我们一直龟缩在宿舍里,记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有一位同学是想上厕所吧,因为当时的学生宿舍没有卫生间,总之宿舍的门被某同学打开了,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流肆意扫荡着宿舍,桌面的书籍和脸盆牙杯到处飞舞。我的床铺最靠近门口,第一个冲上去试图关上门,但强大的风力刮得我摇摇晃晃,我大声求援,最后我与另外两个同学共三人,用了洪荒之力,才关上门,插上了插销。这是我用个人的力量与狂风抗衡的一次经历,终身难忘。台风后的校园,到处躺着高大的凤凰树,许多都是连根被拔起,裸露的粗大根须粘着大片的泥土。听说厦门去鼓浪屿的渡头的宽阔的浮船也被整个翻转。


       风雨是一对孪生的姊妹,我由听风自然联想到宋代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全词选取三个典型片断,概括了词人一生从少年的醉生梦死到晚年悲苦凄凉的不同境遇和心情。这是蒋捷听到的雨声,与我所听到的自然界的风,似乎不同。其实,无论是高楼大厦的风,还是漏屋蓬门的风;无论是崇山林涛的风,还是浩瀚江海的风,与人生道路上的风雨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它们都是组成人生悲欢离合的不可或缺的元素。只要生活在熙熙攘攘的尘世之间,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必然要经历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


       当然,不同的风雨,甚至相同的风雨对于不同的人,却有着各自独特的感受。《晏子春秋》记载,齐景公雨雪三日不知天之寒。鲁迅先生说:“穷人绝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哪会知道北方捡煤渣老婆子身受的辛酸”。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风雨的感受必然不同。例如生老死别,是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课题,但年轻人可以淡视疾病和离别,因为他们有未来让他们去康复和重逢;而老年人的一场疾病或者一次离别,可能就意味着人生的终结和永别。为什么我们许多心地善良的好为人师者得不到他人的认可,我们许多苦口婆心的劝告收不到预期的效果,根本的原因,是我们无法真正做到设身处地,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恋。其实风雨中的人生之酒是苦还是甜,只能独自慢慢地品尝才知道。只要我们能看破滚滚红尘中的荣辱得失,尽管眼前风疾雨迷,胸中却仍有晴阳高照。我虽然非常欣赏苏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琴心柔肠,但是,我更欣赏他“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旷达洒脱。


                 2021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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