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儿进火车站的时候，保安人员告诉我没带口罩不让进，有点措不及防，猛然想起今天开的是公司的小货车，印象里副驾驶的位置好像不知道谁留下一个口罩，于是告诉女儿进去后等我，马上转身赶到外面的停车场，果然在副驾驶的位置看见一个口罩，胡乱的勒在嘴上赶回了车站入口处。女儿拉着一个很大的拉杆箱，身上还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那个拉杆箱非常沉，我从家里搬出来放上车费了好大的劲，从入安检口开始，这些沉重的行李就得靠她自己一点点挪到学校了。我看着她拖着行李走进安检口渐渐隐没在人群中，想象着她这一路如何把沉重的行李提上车，放在车厢头的行李安放处，又如何到站后随着人群走出站，然后再转到地铁站，几乎穿越整个北京的距离回到自己现在的学校。
这是女儿在北京读研究生的第二年，由于疫情的原因，第一年其实只上了一个学期，从寒假回来在家竟然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女儿当初在沈阳读的本科，大一时对大学生活充满新鲜感，大二时下面有了学弟学妹，便进入一种相对平淡懈怠的状态，待到大三时看到上一届的学哥学姐们每天开始忙忙碌碌的找工作或者准备考研各谋前程时，内心便不由自主的跟着迷茫和焦灼起来。大四时面对着即将进入社会的压力更是陷入各种迷茫，中间被上海一个做机器人的企业签了offer，每个月给6K的工资，管吃住，但是我们都反对，总感觉一个女孩单身一个人出去那么远工作和生活，人生地不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让她就近找个工作，后来沈阳一家企业给3K的工资签，又感觉不称心，于是女儿最后还是决定考研，决定再上几年学后看看是否有什么更好的就业机会。开始时是报了本省一个985大学，总分过了，四科单科成绩三科都超了很多，独独数学按标准线差了三分（考研不同于高考只看总分，它既有总分的考核，又有单科成绩的考核，其中有国家线之外，还有全国总共38所985类院校中的35所自己设定分数标准，这35所的分数标准无论是总分还是单科分数都远远高于国家标准线，而女儿报的这所大学就是这35所自设标准的985院校之一）。没有办法，女儿只能走调剂的路了，开始研究那些没有招满名额的学校信息，陆续报了几个，考研的招生都是需要当面面试的，所以还要根据各个想报考的学校的面试时间报学校，不然面试时间撞在一起报了也没有意义，这中间也有你报了某所学校但是该学校压根就不通知你面试的可能，所以这个过程一定是无比复杂和纠结的，这一切我们都没有参与，哪怕只是一点点意见，因为真的一点也不懂。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女儿承受了什么样的压力和穷尽了什么样的脑汁来应对，那段时间感觉女儿总是在路上，一个场一个场的赶。其中一次正在北京面试的时候突然又接到了上海一所学校的面试通知，中间只隔了一天时间，于是女儿买了连夜去上海的车票，同时又委托在沈阳的同学去学校开证明快递到上海的那所学校，我们在心疼女儿的同时又有某种欣慰，想当初小的时候是连去超市买东西都打怵的一个孩子，现在可以应对如此复杂而又劳心劳力的局面。
经过诸多波折和身心的劳乏，最后终于被北京的这所学校录取，在结束四年的大学生活后，又迎来了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新学校位于通州，校区比大学时候小了很多，看发回来的照片宿舍也比大学时期要狭小局促，必定北京真正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些著名的好大学已经不为硕士生提供宿舍了，这所学校还能提供住宿，而且每年只收不到一千元的宿费，房间的空调还可以常年免费使用，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看到女儿每天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和其他同学拥挤在一起共同生活，我还是不免有些感慨，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地域宽广住房宽松，孩子们却纷纷舍弃了优渥的住房条件，纷纷奔向那些无比拥挤的大城市，为了那种隐约存在的“机会”，其实对于未来，同样还是充满了迷茫，都向往着大城市机会多，其实假设未来发展的好，到时候花上五六百万买上一个四五十平的蜗居，这是所谓的“成功”，而不成功呢？每天租住着地下室，挤着地铁.......。无论哪种结局看上去都会是异常劳碌的人生。
这是无比无奈和纠结的事，我们这座城市以及我们这座城市所位于的东北地区，人口正在大量流失，几乎所有的稍微有点文凭和能力的年轻人都在出走，他们奔向更南的方向，奔向那些一二线的城市，奔向北上广深。我们这个城市有好的山水，有好的空气，有充裕的住房，甚至也有很不错的基础设施。却独没有工作的机会，周围的同事朋友中，月收入总共5.6千元而每个月花在孩子身上补课费用就需要5千元以上的家庭比比皆是。他们积蓄了自己家庭的全部力量，双方父母家庭可以动用的全部资源来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希望他们成绩能尽量更好一些，未来能尽量能走的更远一些。我们这样的城市已经拿不出任何像样的产品来同外面的世界做价值交换，那么我们只能拿出“人”本身去交换，而且还是相对廉价的供应。我的故乡江苏依然有很多亲戚，他们的后代也都在陆续的踏入社会参加工作，而且感觉工作都还不错，一个普通专科毕业的孩子找的工作往往不比我们一本毕业孩子差，这是没办法的事，经济发达地区有着各种各样的产业集群，又衍生出各种产业链，从而产生大量的人才需求。这一切我们都没有，于是我们的子女只能背井离乡，沿着当年祖辈来时候的路径，又反向着走回去。只是曾经的骡马和独轮车变成了今天的高铁飞机。安定的社会环境，便捷的即时通讯替代了曾经的兵荒马乱和鸿雁传书，这也多少给了我们现在的家长带来许多宽慰。
而对于未来，除了那些自身极其优秀的孩子，以及那些有深厚实力背景的权贵家族，他们是可以设计和规划孩子的未来人生的，对于其他芸芸众生的我们来说，只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了，祝愿那些为了前程离开家乡走向远方的孩子们好运！
原作写于 2020.9.12
记录女儿上学从高中、大学 、研究生不同时段总共写了三篇文字，期间总共需要10年的跨度，如果从小学开始那更是要19年的时间，这个时间对于对于一个家庭、对于父母的人生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每一个经历过的家庭都会深有感触。某种意义上来说，供养孩子上学似乎就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意义。人生成功与否有很多权重指标，我个人认为这些指标中孩子培养的成功与否占到百分之六十，事业占到百分之十五，家庭占到百分之十五，其他占百分之十。一个人自身尽管困顿窘迫，但是孩子培养的非常成功，那么人生基本算及格，而一个人如果自身通过了某种做为获得了大量财富而所谓事业成功时，但是后代培养的很差甚至沦为了纨绔子弟时，那么这种人生肯定不能算成功，因为后代是人生的继续，所以人生的指标需要更长的时间跨度来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