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命风波
燕化销售姜左高打来电话,让我下周陪他到江西进贤县走访聚丙烯透明料客户,我上次在南昌翻车就是因为去江西跑客户。
我领着他到上次去过的几家工厂转转,熟悉情况,业务谈完。闲来无事,我俩去了九江,到庐山上去玩一圈。
在庐山上接了高铁军电话,让我赶紧把芜湖公司业务停了,转到上海公司去。
这事虽然公司上次会上定了。但并没讨论具体操作细则,许多遗留事物如何处理善后,有待研究。我电话里和高总讨论了半天,也不得要领。他让我直接和刘志毅说。
庐山手机信号不好,电池打光了,也没说明白。刘志毅的方案是上海公司出钱,先把芜湖公司的库存货物全部买走。芜湖公司没货了,业务不就停了吗?
高铁军说:“钱我都准备好了,你把库存明细报过来,我把钱汇过去,就OK啦。”
这和我们上次开会说的每吨+60元的方案也不符啊?为什么非要今天办?着啥急啊?下周一上班慢慢整,不是挺好吗?
我让蔡林把库存商品明细发给高铁军。蔡林说他已经按刘志毅的要求办了。领导咋说你就咋办。你老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领导对你办事拖拉已经很不满意了……
我说这怎么是拖拖拉拉呢?难道不该仔细考虑周全吗?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领导真的已经对你很有意见了……
这时燕化有人给我打来电话:“老谢,你犯什么错误了?我听见老董对安主任说,要把你撤职调回来……”
啊?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问了一下,这个事情大致是这样:老董得知芜湖公司关张停业一事,这多天毫无进展,在会上严厉批评了驻外管理部。要求本周内必须完成这个紧急任务。所以刘志毅只好拿出了个捣糨糊的应急解决方案,顾不得来不及讨论相关细节,先应付过去再说。我那里知道这些背景,吐槽他们几句理所当然。至于我本人,是“顶着不办”罪魁,为严肃纪律,令行禁止,故有撤回来一说。
不听领导话,这罪过大了。过几天我赶紧回到北京,找到安主任问个情况。进他办公室后,他昂首威严地坐着,一直看着我,半天不说话,突然眼一瞪,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公司领导定的事,你敢反对?”
我说:“我啥时反对过?撤销合并芜湖公司这样大的事,我怎么反对?我反对有用吗?”
他说上次开会你就不愿意合并到上海公司……我说那是公司决定之前,你让我先谈谈想法,我就胡乱说了几句,再说这也谈不上是反对啊?
我把春节后上班的情况说了一下,先去上海谈合并,老高让我先去处理南京,一周时间全泡在南京,(期间有报告方案进展情况OA发给安主任),第二周陪姜左高在江西跑客户……这怎么是我拖延不办呢?俩公司业务合并,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高铁军他也没说该怎么办啊?
安主任觉得我说的有理,哈哈一笑,说这事过去了。
我又去看望董主任。他没提我“抗命”之事,我自然也不好主动解释。毕竟我了解的情况,都是各类“小道消息”拼凑起来的,拿不到桌面上说。只是把自己出去几个月的体会谈了一下,现在情况基本熟悉掌握,委婉地表示扭亏为盈没问题。
董主任说:当初燕化这些驻外公司的设立,有几家是从做业务的角度出发的?芜湖、海南、西安这些地方,有多大化工市场?我们关闭这几家公司,是从公司销售整体考虑的。一堆烂公司,到处擦屁股、补窟窿。不如集中精力,做好一两个公司。
芜湖这个弹丸之地,能做多大道场?南京广阔天地,你去那里可以大有作为,好好干吧!
再去看望赵继峰书记。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一边在电脑上翻着扑克牌,一边说:“没什么事,别往心里去,好好干吧。”
我根据各种“碎片信息”,猜想推测,这个事情大概是这样:
董主任在会上着急发飙后,安主任立刻质问高铁军:上班都这么长时间(两周)了,为什么领导指示顶着不办。公司合并毫无进展?老高最怕领导对他不满,怕担责任。慌乱之中,就把我推出去顶缸,是老谢顶着坚决不办啊,(这并不是我无端猜测,这种事情他后来发生过多次,我背了好几口锅呢)…..。安主任无暇细想,就转述汇报了。结果董主任雷霆震怒:现在不是供销公司时代了,你们驻外公司还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搞自己的独立王国?谁抗命就把谁拿下!把谢松撤了,调回来!
真的要撤职查办?安主任幡然醒悟,觉得自己转述的情况可能不是那么回事,被高铁军忽悠了,这事大概率不就是个拖延症嘛,作为领导,自己的兵,自己要爱护。再说,把责任推到下面,也不合适啊。
我很想证实这事是不是高铁军背后作怪。后来有机会我问安主任:“当初领导为什么会认为是我顶着不办?”他翻我一眼,说这件事情早都过去了,你现在还问它干什么。我说:“我只是很好奇啊,求求你,快告诉我吧,您放心,这不会影响我们上海公司内部团结的……”
安主任看着我嘿嘿坏笑,就是不说。
改革方案落空
老高看我南京迟迟没有进展。按耐不住,决心亲自出马,降服老徐。他对我说:“老徐这人很狡猾,你不了解他。你太书生气了,还是我来谈吧。”
我说好啊,心想难道你有啥高招?我倒要学习一下。
这天周末,上海公司全体成员,开上两辆公务舱,浩浩荡荡,杀奔南京。
到了南京,高铁军、刘胖子、我,老徐四人先开小会,财务等其它同志四处溜达,看看南京风景。
老高就是两句话:一,不许赊销,二,南京销售价格由我定。你若后势看涨,你就掏钱买断。你看行吗?
老徐连连点头说,行!我听高总的!
十分钟,会议结束了。准备吃饭嗨皮!
哈,原来老高的办法就是按原样继续捣糨糊解决。一点也不提“加强管理”,我苦心设计的管理方案(请示过高铁军和安主任,都画了圈的),就这样被一风吹了。
高铁军的核心关切,就是老徐你服不服从我领导?老徐服了。OK,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一起干吧。
我们燕化员工出来到驻外公司给公家做生意,始终存在两种观念的冲突斗争,就是体制思维方式和江湖思维方式。老徐和我个人关系虽好,但对我这“体制思维”的管理方式不以为然。所以,也有可能是老徐觉得还是老高江湖方式直接管理他更好,在我的压迫下,干脆直接向老高投降算了。
高铁军开始做财务,在上海公司当副经理后,被老史派在苏州网点做业务,他和老徐都算是是江湖中成长出来的人,这方面更有共同语言吧。
想想我自己也有问题:我本来是被管理者,挖空心思地为管理者设计“科学合理”的管理方案来管理自己,研究“如何防止老徐浑水摸鱼?”,那我以后要不要浑水摸鱼?高总有没有浑水摸鱼?我这不是吃多了撑的吗?这个立场就没站对。
这说明我的想法和上海公司的同志们不兼容,要转变观念,适应新的形势,体制思维要向江湖思维转化,我到要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捣糨糊……
酒桌上同志们你敬我喝,大家欢聚一堂,好不热闹。老高新官上任,喜欢四处视察谈合作,看望老同志,结识新朋友。席间陈雨强向女同志挑衅喝酒,惹恼了双友公司女经理陶有妹,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小陶大杯白酒一口喝下,把老会计放倒。上车回上海时,老陈在路边哇哇直吐。小陶和没事人一样,还乐呵呵地给老陈送来几个塑料袋,让他路上用。
(三十)束缚手脚,销售难当
按领导的要求,我在南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我和老徐一人一间。同时把芜湖公司租的写字楼也退了。办公室的家具搬去南京,把那里成为我们的办公室。
但是老徐根本就不住这里。还给我打电话说:“我说谢总啊,南京我建议你就不要来了,最近非典闹得很厉害,还是芜湖安全一点。有事我们电话联系……”
老徐坚持“独立自主”,拒绝外人掺乎。但自己单干,也有痛苦,有时又希望我出手相帮。
“我说谢总啊,高铁军给我们定价这么高,怎么卖啊?你跟老高反映反映吧,你是我们南京地区的领导,老高听你的啊。”
销售价格高低,事关老徐个人利益。
高铁军的方案其实是把老徐(双友公司)当做一个贸易商来看待的。这也是老徐自己争取坚持的东西。要独立单干嘛。如按我的方案,利润“公私”共享,大家不就都是一家人了嘛。
高铁军确实很了解老徐。既然你自己想当外人,利润“独吞”,那就按市场价格跟他结账,这无可厚非。“鱼头,鱼肚”我先拿走,鱼尾留给你,是你自己要另立山头,怨不得别人,老徐对此很无奈。
我虽在南京,还吃着上海公司的大锅饭,没和他结成“经济利益共同体”,自然懒得管他的事,参合进去干嘛?利益之争,鱼尾的大小厚薄,让他自己去和高总商量……
我在芜湖的业务,由于货被上海公司买走,原来客户买货汇款都汇到上海。价格由上海公司定,我成为了一个业务员。虽然压力小了很多。多了一层领导,也有很多不便的事。业务做得别别扭扭,很不舒服。
巢湖有个用高融共聚丙烯的客户,用量较大。我的7726被上海公司买走了,我说话也不管用了。高总说现在行情涨了,销售价格要上调。可用户款都汇到上海公司了。怎么能耍赖提价?老高不肯通融,最后我扣住十吨货不发,硬逼着对方补了差价。我很难为情,反复向对方道歉……但从此这客户再也不和我做生意了。
我在芜湖公司时,发现做大路货挣不到什么钱,曾打算把聚丙烯专用料(膜料和透明料)作为突破口,专心做这两个产品。到上海公司后,开会时我说了我的想法,介绍了我前期走访客户时了解的一些情况。老高说:新产品、新市场你有把握吗?我说把握确实没有,只是觉得条件很好,想试试。老高说没把握那就不要做了,做好1C7A、LD100AC就可以了,你看我们苏州小刘、南京老徐,随便做做每月就上千吨销量,踏踏实实,冒那个风险干嘛?
我的业务发展新思路就这样胎死腹中。
在芜湖开发区,有个台资厂华亚塑胶,生产塑料管材。为啥我们不和他做生意呢?老郝说台资企业管得紧,不认识人门卫都不让进,他一直就在外面转,进不了门。我借陪燕化黄士勇来华亚推销管材料6100M的机会,和他们采购翟军认识了,交流之后,我决心拿下这个客户。
先送一吨B8101给客户做试验,成功后可以给钱,不成退货。请示高总后同意。
实验结果没问题。要买20吨。要求我报价。OK。但是合同传到上海公司,高铁军却含糊了:“货到付款。老谢,你有把握吗?”我说:“有啊,台资企业的规矩都是货到、发票到、手续齐全,老板签字,财务付款……工厂就在芜湖,我去看了,企业很正规,没问题。”老高内心纠结嘀咕半天,还是不同意:“风险太大了,董主任说了,谁赊销谁下岗……”
我很无奈,想想算了吧,又不是给自己挣钱,何必为难领导呢。跟翟军一说生意不做了。他到是先急了:“我们组织招标,你中标了又退出,我怎么向老板交待啊……”
我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是国企,违规的事领导不让做。于是他开始为我设计方案,我俩各自后退一步,达成协议:货送到厂门口,他给汇票,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然后各自回去做本单位工作。
送货车到了芜湖开发区,我开车赶过去。他把汇票给我,车进去卸货过磅……我俩在一边聊天吐槽各自企业,感叹体制不顺。我痛感国企婆婆多事,他抱怨台企管理死板。他说:“现在买塑料,哪有后付钱的?台湾老板不了解中国国情,还嫌我们买得贵,这采购真的没法干……”
月底了。上海公司财务陈雨强给我打来电话,说华亚一吨8101还没付款。为了避免账上出现欠款,领导过问不好看,我们先用现金替你垫上,你赶紧催……
我赶紧给翟军打电话,他说因为20吨发票没到,华亚账上显示是我们欠华亚款,所以财务没付。你们发票到了马上付款……
后来安华问我:钱回来了?我说没问题啊。他说:“你好大的胆子,营销中心再三强调不许赊销,就你胆大敢干,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说没啥风险啊,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八千多块钱吗?自己垫上也无所谓……主要是对方企业大,管理严格正规,出价又高(后付款,当然价格高),我觉得没风险,为啥不做呢?
“这是几千块钱的事吗?”安华说,“我早就知道这事了,现在钱回来了,才找你认真谈谈。赊销就下岗,营销中心金规铁律你不是不知道,我当时就可以把你撤了!为这点事冒风险,值得吗?”
我无言以对。原来高铁军早早就向领导汇报备案(老谢又要赊销),为可能出现的风险厘清责任。我只是一门心思地想把业务做好,其它方面想的太少。
安徽皮塑周斌要定订我芜湖仓库里的50吨LD100AC,条件是如果燕山降价,按降价后的价格结算。如果没降价,按原价执行。
行情要跌,周斌不敢从燕山发货(怕发出就跌价),找我做个套期保值,我当然同意。甩货止损嘛,这是当时的正常交易思路,做过化工业务的人都懂。没有任何问题,请示高铁军自然也同意。
唯一问题是既然他订货,我就不能卖给别人了。所以,我要求周斌先付货款。周斌对我很信任,立刻全款打到上海公司。
不料当降价消息传来,上海公司立刻按原价给周斌开票结算(我人在芜湖,不知当时上海公司是谁的主意,出于什么考虑,要强行按原价开票),而货还在芜湖公司仓库里没提呢(提走对方自然无话可说)。
安徽皮塑当即指责我们不讲信用,我也不是经理了,说了也不算。无奈他们直接跟高铁军谈,要求按约定降价结算(公司合并之初,我带高总去过合肥,介绍他们认识,一起吃过饭,畅谈双方合作,共创辉煌云云),老高不肯。但安徽皮塑在燕山石化的人脉很深,一直闹到燕化公司,在上级施压下,上海公司只好降价重新开票(还是退款冲票?)。后面这段交涉我没参与,详情不知。大概如此吧。
但是,安华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一通:“你都是怎么谈的业务?这么多擦屁股的烂事?搞得我们很被动......”
安主任电话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上海公司又把这事责任甩给了我,还瞎话连篇,冒出很多无中生有的细节......
我给安主任介绍了当时业务经过:这事是老高做得不对嘛,搞得我里外不是人。上海公司不承认有降价结算一说,这从业务逻辑上也说不通嘛,不降价,人家会买你上海公司的货?他们自己不会去燕山进货?上海公司还说是我没交待清楚,开票价格是按老谢通知的价格开的,这更是胡扯,对方货还没提,我怎么可能通知他们开票?
一通掰扯,安华也是无奈,算了,算了,不说了。以后你业务要多向高铁军请示汇报,凡事按他的要求做!
你看,老高再次甩锅推责成功。我则给领导留下“不听话”和“办事不力”的印象。
总之,经过老高一通骚操作,到上海公司后,业务没做多久,就把我原来培养出的客户群体打跑大半,也打掉了我做业务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行吧,一切听高铁军的,你说咋做就咋做。你说啥价就啥价。
老高的缺点是:缺乏担当,经常诿过他人。是我们上海公司同志对他的小共识。
王东讲个他的个人经历:五一长假前夕,行情很差,燕山又在催大家发货,但谁也不敢接,他给叶晓健(余姚贸易商)打了电话,一问余姚的贸易商们都没什么库存,王东灵光一闪,立即进货。五一长假从燕山石化发来上海两千余吨,节后果然行情上涨,上海公司大赚一笔。
可是高铁军却对王东说,幸好这次你赌对了,如果赔了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东听罢,倒吸一口凉气,从此再也不主动做业务了,来来来,一切都你说了算,你说进货就进货,你说不进就不进......
“我和你老谢不一样,估计如果是你,早就和他干起来了,我啥也不说,争这干嘛,主动靠边站,你们干呗。”
“你说的不对,”我对王东说,“我也不会争这些,我不也是主动靠边站吗?”
按说我们是给国企做生意,又不是给自己挣钱,一般都是要让点利以广交朋友,所以江湖人士都喜欢和我们这些“公家人”做生意,容易沾光嘛。像高铁军这样,为挣这点钱,吃相这么难看,有点难以理解。
高铁军毕业不久,就被外派到上海公司(大约93年,他是从头到尾经历上海公司存亡的人)体制思维应该不多,可说是是江湖出身。据说本也无意仕途,还有辞职出国想法。忽然间上海公司经理职位落到他头上(据说他在候选人中本排第四,没啥希望),顿时精神一震,打算努力好好干出些成绩,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首先就要改变思维方式,从江湖思维向体制思维转化。他上任初始,就和那些江湖朋友打了招呼,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不能指望我再和你们一起“挖公家墙脚”。我要优先保证上海公司公司利益(保证自己位置不出问题)。但老高这个转变的有点“过分”,搞得过去老朋友都对他有点意见。比如常州老刘,铁军说老刘对自己就像父子一般好(在刘伟峰婚礼上发言如此说),但个人感情虽好,业务上却不帮忙。老刘私下抱怨上海公司道:何经理在时,钱我随便挣;史经理当政,钱我有的挣;高铁军当政,钱我没法挣;高总对此的解释是,这很正常,屁股决定脑袋嘛。
看官须知:以上是我个人对老高当时行为的分析猜测,高总不一定同意本人看法。总之,2003年的高铁军,也是初出茅庐当经理,心气很高,一心想做业绩。举止有些变调,可以理解。后来在现实的面前,他的体制思维方式逐渐转变,更加“江湖”,人的变化成熟,尚待时日......
《初试潜规则》
南京房子租了一年。租金一万余元(1200元/月)。我找老高报销,他说没发票不好报。发票这事简单,我去芜湖,找到运输公司小郭,开了一张运费发票,结果还是不行。
财务高建说:“你这是运费发票,不是租房发票……”
我说私人租房哪里有发票?我搞来的运费发票又不是假的,还可以抵税,走销售费用不走管理费用,还可以进成本,岂不比租房发票更好?
或许是我有点炫技(看我多明白啊)惹恼了高建,他说:“上海公司的运费和销量是有配比的,哪能随便报运费?你懂不懂!”
为了防止驻外公司虚开运费提现金,上海公司财务高建提出了“运费配比”的管理办法,大致意思是根据你的产品销量,核定你的运费,防止作弊。受到营销中心领导的表扬,向各驻外公司推广。这是高建的“政绩”,所以他拿这个说事儿。
但我是做业务出身,经理我也干过,里面的门道很清楚。我们很多产品销售都是用户自提,上海公司根本就没付运费。这一万多块钱摊进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这纯粹是老高找借口刁难嘛。
我直接找到高铁军:“这南京租房的房钱你不会让我自己来承担吧?”他说:“你去找刘志毅说说……”
这和刘志毅有啥关系?但我也只好再去找刘志毅:“……运费发票还可以抵扣7%,走销售费用进成本,与公与私都有利,为啥不能报呢?”
刘志毅很仔细地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说:“你去找高铁军,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搞得我好生奇怪,这么简单的小事,你们推来推去干嘛呢?
现在想来,刘志毅果然聪明,心细如发:报销这点小事,为啥还要来跑来找我告状?是不是里面藏着啥问题?所以他很认真听我讲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七问八,发现背后没啥其它潜在问题,才说,这完全是你们上海公司的内部管理问题,我不便过多干预,你们自己协调解决吧。
当时我以为是高铁军存心刁难。现在回想,这事应该是是财务高建作怪,老高也不能完全搞定小高。
驻外公司收归营销中心后,吸取过去经理滥用职权的问题,要求财务人员要对驻外公司的业务、费用,起到监管作用。“财务人员要起到公司副经理职责”。
芜湖公司的桑塔纳轿车“沪AF3388”是当年经理吕其湘为规避国家控办政策(限制国企买车,要申请),与上海某公司串通,以抵债的名义,通过某公司购买的。车辆手续一直留在某公司,养路费也一直是通过对方代缴,我公司再把钱给对方。
车辆归到上海公司后,我拿张支票给对方缴养路费,把收据交回财务。高建说:“收据不能做账,让他们开发票!”
我当然知道要向对方索要发票,但对方公司财务业务很精通,成功说服了我。我把他的理由转述给高建:
养路费是国家行政事业收费,既然是收费,当然给的是收据(实际上也是)。再说对方和我们是“代收代支”关系,并不是贸易买卖。双方之间没做生意,怎么能开发票呢?
高建站起来,厉声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收据?发票,收据,你懂吗?”
气得我想上去抽他!
忍住气,控制住自己情绪,我来到隔壁屋坐下。王东劝解我说:“高建年轻,不懂事,他人就这样,你别和他计较…….”
过一会他又夸我说:“也就是你老谢,有素质、有涵养,不跟他小孩一般见识……”靠,里外里话全让他说了。
高建那时年轻气盛,业务其实也不大懂。既然领导让监管,就有些“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意思。他全然不管这事情该不该做,做了该如何变通解决这些具体情况。苏州、南京都是各自解决住房问题,为啥你老谢要回来报销?还拿张运费发票充数?反正是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把刘志毅的话转给老高,“请示刘志毅了,他说让你想办法解决”。
那就在上海公司报销了呗。老高却不。我估计老高遇见小高这种人,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只好另外想辙。他的解决办法也好生奇怪。他找徐志平,让他来掏这个房钱。
某日开完上海公司业务大会,他再和老徐到里屋开小会,说起这事,老徐不干了:“房是你们让租的,我又没去住过,我自己有房住,为啥让我掏钱?你如果早说是让我掏钱,我才不租房呢?”
老徐很恼火,声音很大,我们外面听得很清楚。我也有些惭愧,觉得老高找老徐要钱属于敲竹杠,实在是没道理。但是旁观者小刘的感受却是这样:老谢这个人太老实了,话都不敢说一句,自己要钱还要通过老高来说…….他在南京能不受老徐欺负吗?
老徐终于同意掏钱。他出来对我说:“先给你2000元,剩下钱年底之前一定给你,你别催我,我的钱也很紧张……”
我连说不着急不着急,心里好生别扭,我怎么像个要饭的一样…..。
其实高总说服老徐掏钱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江湖:你从上海公司产品销售中挣了这么多钱,还不该给上海公司做点贡献?
老徐说你给我的货价格高,我根本就没赚到钱;老高说其实我给你的优惠很多,你别老哭喊装穷,我还不了解你…….。俩人大做“到底挣没挣钱”的语法练习,翻来覆去说的口干舌燥,老徐累的扛不住了,只好妥协:算了算了,这钱我掏了,下次你给我定价时便宜点……,老高说你放心吧,咱们都心中有数……。
原来老高和老徐的思路一样,就是应该自己想办法从业务中挣钱和补贴费用。而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认为应该按规矩找公司报销。
我对上海公司过去运行的一些潜规则当然知晓不少,我喜欢刨根问底,老徐也介绍了很多。但高总是不是还要这么干,他也没跟我讲啊(但他内心可能一直认为我对这事门儿清)。如果他早说老谢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费用问题,我也不至于去麻烦他了。
上海公司原来是这样做业务。我也要与时俱进。正当报销个房租都这么费劲,还要求爷爷告奶奶,还不如自己挣钱,自己想办法。
直接的起因是聚丙烯71735的采购。为防止货款被骗,燕化公司不许我们到外面采购原材料。但燕化公司已经很久不生产PP2040了。我们给客户都是用辽化的聚丙烯71735来代替。过去用芜湖公司的钱卖货,我做主。现在要让上海公司拿钱,去找别人买辽化聚丙烯,有难度,我说了不算。放弃这个产品,实在可惜……
中油华东公司成立了,一大批北方塑料产品来到华东,杭州四方公司成功拿到代理权。汤静打电话问我:这个71735是个什么东西?做什么的?你要不要?
我说要要要,有多少,全要了。反正华东地区都不认,一下子我进了一二百吨,放在库里慢慢卖。
业务合并后,芜湖公司的货全被上海公司买断,高铁军还担心都是高价货,要亏损。一看报表,全是低成本好东西(高价货我在去年都处理掉了,攒了一堆好东西准备03年大展身手,结果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颇为高兴。K8303,K7726等,立刻让苏州小刘派个车给拉走了。后来老徐知道了颇为心疼,跟我埋怨说,“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卖给我,至少可以挣个几万块,咱俩分分多好,白白便宜老高了。”
这个71735没人要,这么多放在库里慢慢卖。后来老高发现我卖的价格很高,利润颇大,塑料行情大跌,我依然卖的很高,很奇怪,问我,这是什么产品?这么好?
既然燕化公司不许向外采购,钱也没了,以后71735怎么进货?
我找老郝、蔡林商量,“我们也开个公司吧。”
办公地点:不用租了;人员:经理业务财务,都现成的;不用聘了,仓库也有,不用租了;开公司的管理成本几乎为零。
业务,就以71735为主好了。自己进货,自己卖。芜湖这里一堆做熔喷料的小厂,月用量3-5-10吨不等,零售每月销个30-50吨没有问题。行情好时,每吨挣个一两千元,行情不好也能挣个几百元。现在聚丙烯行情大跌,我依然卖的价格很高。因为这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啊。
有稳赚不赔的生意,燕化又不让向外面采购,为啥不自己做呢?
大家一致同意,连声说好。
说干就干。我对开公司毫无经验,什么公司章程,工商税务,申请注册登记这些杂事都由蔡老师抢着干了。蔡老师对开公司做生意颇有研究,多次要指导我如何做业务(也曾多次指导老郝,他不听啊),所以,公司内部利润分配方案,销售财务管理制度,财务建账,这些活也都由蔡老师统筹包揽了。但是,蔡老师兴冲冲地百忙半天,一幅干事业的样子。但说到真掏钱入股分红,蔡老师却死活不干,只肯给我俩帮忙。
我没啥钱,找老妈把以前给我存的钱拿出来,凑了八万。老郝拿出了十多万。公司法人代表找了搞运输的朋友小郭。公司就成立了。
我问蔡老师,你这么积极操持这事,为啥自己不参加呢?
蔡老师是严格按股份制公司分配原则定的公司章程和设计的利润分配方案:不开工资,按入资额比例分红,出力不算。他不入资,自然就没有分红。还不开工资……,他不挣钱,那还要像雷锋一样拼命为我俩公司工作服务,这让我十分不解。
蔡老师设计的“按入资比例”的利润分配方案其实也有问题。我做的业务都挣了钱。老郝做的业务全都赔钱。
原来老郝是找一个叫胡四儿的贸易商买71735,后来我直接找了纪秋颖(辽化聚丙烯计划员,我管聚丙烯时,经常和她聊行情),采购成本降下来了。另外产品卖高价也是我,挣钱主力当然是我。老郝找了所谓的朋友,买了点树脂所的高融指聚丙烯(熔指100+)试销,但这边做滤芯客户不认,长时间卖不出去,最后还赔了钱。但分利润老郝却是拿的最多(入资最多嘛)。不过既然立了规矩,就按规矩做,不要抱怨。
蔡老师捧着一杯茶,嘿嘿坏笑,就是不说。架不住我反复追问,只好说出缘由:他怕老郝坏事,一个老鼠坏了一锅汤。所以就不趟我们这摊浑水了。
规矩大家协商立好,钱管住。款到发货,有风险的事不做。老郝他能做出什么坏事呢?
“哎呀,你一点都不了解老郝!”蔡老师急了,把老郝在芜湖公司时的一件件傻事荒唐事一一列举。他最后的结论是老郝存在智商问题:“老郝就是一个糊涂蛋!”
我们一起聊起自己该如何挣钱的时候,老郝提出可以办个生产滤芯的工厂赚钱。我连连摇头,生产管理不懂,技术不懂,买设备投入资金失控,销售也没渠道,不能干……
老郝说,这些都可以解决。芜湖飞全公司经理杨敬飞是我哥们,他正好有一套闲置设备想转卖,说了,可以给我优惠价,才两万多,还可以帮我安装调试……
那销售呢?生产出的滤芯卖给谁啊?这他也可以先帮我们销售,打开渠道之后,再交给我们自己销售……
我一听就不靠谱,打住吧。要干你自己干,我可不参与。
蔡老师说话刻薄:你看那杨敬飞多精啊,老郝被他坑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把他当朋友。你听听他忽悠老郝的这些话,他自己生产做滤芯,还要帮老郝生产销售打开市场?最后还要把客户交给老郝?他他妈的傻B有病呀?他不就是想把个破设备卖给老郝吗?
你看看,老郝他就是这样一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
这天晚上我在客厅听蔡林讲老郝的故事,聊到痒处,我俩乐的掩嘴窃笑,深怕吵醒里屋熟睡的老郝。
夜深了,睡吧。我推门进屋,看见老郝坐在床上。“哟,老郝,还没睡呢?” 老郝神情有些呆滞,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啊,一直在听你们聊呢。”
啊!原来他一直在里面竖着耳朵听我们议论他……我赶紧回忆了一下我刚才的谈话:没说他什么坏话吧?
蔡老师在芜湖公司时没少和老郝抬杠掰扯,他这些对老郝的负面评价也曾当面对老郝说过。有话直说,有炮就放!老郝听见我们背后议论他,想想也没什么。老郝不是正坐在床上自己反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