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文革”

　　1964年，我也到了学龄期，所以就顺理成章地进入肖家坪小学成了一年级的一位懵懂读书郎。

　　我记得，我的启蒙老师是一位叫作陈孝梅的女老师。她是西斋万寿桥村人，大约50岁左右年纪，个子不算很高，略微发福的身材，发间也夹杂着缕缕银丝，经常穿一身黑色的线布上衣给我们上课，被同学和家长亲切的称作“婆婆（奶奶）”老师。

　　她是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教师。她教给我们的第一支歌是“带花要带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语文课开始是学习汉语拼音，接着是看图识字。识字课是从认识“马、牛、羊、鸟、虫、鱼、刀、钟、针、毛巾、衣服、书包”开始的。她带着我们玩的游戏有什么“老鹰抓小鸡”、“击鼓传花”等等。

　　她由于家庭出身不好，“文革”中遭到了造反派的羞辱、批斗。

　　当时小学校长是周子云老师，其他老师还有周斗成、邓世民、陈良俊，后来还有杜时合、易绍礼、杨书章等。陈良俊老师，在全校教师中是最为年轻的，也是在“文革”中跳得最高的造反派人员。

　　特别怀念我的启蒙老师！

　　那时候，电讯通讯业还没有像今天这么发达，农村里连那种手摇式有线电话机都很少，一个大队只有一台，还安装在支部书记家里，而且还时通时不通。在1970年代，政府才为社员家家户户免费安装了有线广播。大队、小队都有“土广播”。每天早上，广播声、土广播声响彻山谷、传遍田野，到处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活力。

　　早上，迎着朝霞放牧，看着日出听广播，感觉格外舒畅。

　　傍晚，伴着晚霞听歌，追逐落日嬉戏，心里尽是怡然。

　　记得大概是我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也就是1966年吧。有一回，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去游行，从学校出发，一路向西，至斗笠湾剪子告后折向北，至周家河口再折向东，经四口堰、兴家坪、黑屏墙、崩土嵻（kǎng）至樟木林再折向西返回学校，总行程大约6km左右，差不多这一天就这样交待了。

　　一路上，大家扛着红旗，呼着口号，唱着革命歌曲，在老师的组织下，沿着蜿蜒崎岖的小道缓缓前行。

　　走在游行队伍中间，我除了左顾右盼，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半道上，有敲锣打鼓的同学累了，把一面小鼓交给我，让我接着敲，还没走上500m，我就觉得累的不行了。

　　8、9岁的小孩子参加这样的游行活动 ，虽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一开始的时候，那兴趣可不是一般的高。

　　这是小学生的游行活动，由于年纪小，加上有老师组织，总的来说还算是文明的，也是安全的。但是，社会上的一些游行活动，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哪怕是在农村里。

　　社会上的游行活动，在“文革”初期，还算是“要文斗、不要武斗”的。也就是把那些“革命对象”集中起来，给他们头上戴上绿色的高帽子、脸上画上眼镜、游街窜乡游行示众；在每一个生产队的打场上都要集结，让他们向“广大革命群众”交待“问题”或者“罪行”，接受“广大革命群众”的批判。但是，到后来就充满暴力了，就是“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了。

　　记得有一回，被游斗的人员有文贤凤、彭ｘ元等7、8个人。给他们罗列的罪名有“盗窃犯”、“诈骗犯”、“投机倒把犯”、“流氓犯”、还有“以低俗言语和肢体动作侮辱人民领袖”等等。游行队伍在胜利五队打场上集结，并组织当地群众围观。“嫌犯”们胸前各自挂着一块写有各自罪名的牌子，每人敲打一件打击乐器（或者铜锣、或者鼓、或者钹、或者勾锣、或者马锣......）在打场上绕圈行走，嘴里不断口述自己的罪行或罪名，表示认罪。若是有人锣敲打不响，或者诉说自己罪行的时候口齿不清、声音不响亮，或者是走路的时候不低头，都会遭致造反派们的一顿鞭打，或者遭到被造反派要挟的“嫌犯”们的互殴，或者被“驾土飞机”。这样一番整治下来，总有几个嫌犯被整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然后再让“嫌犯”踩在高板凳上，接受批判斗争。目的就是要将这些人的“罪恶”昭告天下，把这些人的思想“批深、批透”“批倒、批臭”，让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其中有一个“嫌犯”名叫彭ｘ元，刚刚成年，还不到20岁。他是以“流氓罪”的罪名被批斗的。造反派让他站在高板凳上，手里高举着据称是被其砸坏的公物--一张大约六七十斤重的旧式抽屉的木板、木方。在挨批斗的整个过程中，不准休息，不准改换姿势。在批斗会将近一半的时候，其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泰山压顶”的折磨，居然恳求造反派们，说自己宁愿挨打，也举不起那张旧抽屉了。当然，造反派们很”仁慈“地同意了他的请求，令其它“嫌犯”用皮带、鞭子一顿“好生伺候”。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说起彭ｘ元，实在是有些“杯具”。

　　说到底，他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恶人。在那动荡的岁月里，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而又血气方刚的青年，在外面和人谈男女朋友，进而偷食了禁果。这样他就成了“流氓犯”；在家里，他们的“爱情”得不到家人认可，跟哥嫂发生了矛盾，进而和嫂子动手打架。这样他又“寻衅滋事”罪加一等。

　　身为大队民兵连长的哥哥便诚心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要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在哥哥看来，你打我老婆，我虽不能公然打你骂你，但教训你是必须的。虽说长兄如父，但还有母亲在世，如果我和你动手，显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是其一。其二，如果我和你动手，显然会被乡邻们认为这不是在教育弟弟，而是在替老婆报复弟弟。既然我不能动手打你骂你，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长记性。于是哥哥便利用公权，指使、怂恿那些造反派、基干民兵们去收拾弟弟。不曾想这样一顿收拾，给彭ｘ元带来的不是成长，不是教训，而是一场悲剧，一场灾难！直接后果是彭ｘ元被判处有期徒刑7年。彭ｘ元刑满出狱后，也曾远离老家，与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家庭也发展的不错。但是，由于年轻的时候受到的磨难太残酷，终身饱受疾病折磨。不到50岁就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予他生命给予他快乐，同时也给予他痛苦给予他灾难的世界。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对于7、8岁的孩子来说，1964年开展的“大鸣大放大字报”、“整风反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我似乎没有丝毫印象，但是对1966年起开始的长达十年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却有一个比较完整的印象。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以毛主席《我的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为导火索、“中央文革5.16通知”作催化剂引爆的。刚刚开始的时候，各企事业单位、工矿、街道甚至乡村，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大字报”铺天盖地。

　　我就读的小学校教室里面和教室外面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字报”。在小学的大礼堂里，更是拉起了一道道铁丝，其上悬挂着一张张的大字报。这些大字报的制作材料主要是旧报纸，还有极少量的白纸。只见上面都是用毛笔书写着各种各样的内容，有的长篇大论，有的三言两语，还有的甚至只有一句话：“xxx大坏蛋！”。由于我们当时年龄太小，识字量太少，更谈不上什么理解能力，对于大字报的内容基本上是不知所云，至于书法水平嘛，也没有什么见解。

　　接着是各地各单位的“红卫兵”组织迅速建立，到处都是徒步“继续长征路”的“红卫兵”串联队伍，这些“红卫兵”，有工人，有农民，有市民，但大多是初中、高中学生。他们有的去北京见毛主席，有的去湖南韶山参观毛主席故居.....

　　渐渐的，成人世界和“红卫兵”组织里都产生了派性斗争，什么“革命派”、“保皇派”、“红钢联”“5.16战斗队”……等等社团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并且与各级政府机构相对应地成立了各级“革命委员会”。事件发展到冲击各级国家政府党政机关、冲击工矿企业等领导机关，层层揪斗“走资派”,抢夺领导权，到处打砸抢，到处是游行队伍......

　　至此，全国范围内，无论城市、农村，还是工矿企业，局面开始失控，公检法被瘫痪，领导干部被“靠边站”，到处一片混乱。到1968、1969年的时候，打着“保卫毛主席”、“捍卫红色司令部”各色旗号的各派别的红卫兵司令部及其派性组织之间的争斗发展到“带枪闹革命”，到处充满暴力、血腥和恐怖，弄得个个人心惶惶，人人如履薄冰。

　　一批批的“当权派”被揪出来“游街”、批斗，甚至被夺权“靠边站”，一批批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以及“有劣行”的“坏人”被揪出来戴高帽子游乡示众，接受群众管制......而一些自认为“根正苗红”又想乘机捞一把好处的人当然地成为了“革命”的主流人物，一些家庭出身不好或者社会背景复杂的人就成了“革命的”对象。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今天还是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兄弟”、“战友”，明天再见的时候就成了“仇敌”。　

　　一直到1970年代初，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有反必肃”、“坚决镇压反革命”的“1.31”指示和“2.5”通知，在全国范围内对在“文革”中确实犯有罪行的犯罪分子关了一批，杀了一批，社会秩序才有所好转。　

　　整个70年代，都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年代，也是“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的年代。什么“开展对于《水浒》的评论”、“走资派还在走”......等等一系列政治思想领域里的斗争就发生在那个年代。直到1976年“四人帮”倒台，中央才宣告历时10年之久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结束。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场思想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是一场场政治、路线斗争，更是高层的一场场权力之争的较量。由于这一场场斗争下来，胜利者始终是毛泽东，所以，在工农业生产、国民经济建设、国防科技发展诸方面虽有影响，但绝对不是停滞不前，而是硕果累累。当然，在这场斗争中，深陷风暴眼中且总是以失败收场的那帮政客们就只能深深地、且无力地谩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十年浩劫”。

　　10年“文革”，虽然在有些人看来，社会秩序、政治生态好像有些乱，是“十年浩劫”，但也绝不是某些人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农业学大寨”，大力发展农业、大兴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为解决全国人民的温饱问题奠定了坚实基础。就是到了在现在，一些城市或地区的民用饮水仍得益于那时候修建的水库等水利设施；　

　　“工业学大庆”，建设适合中国国情的工业体系、发展中国的“两弹一星”以及航天事业、让中国成为拥核强国；开发中国的大油田，让中国人民彻底摆脱了靠“洋钉”、“洋火”、“洋油”过日子的局面；

　　“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解放军学全国人民”，打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尊保家卫国的钢铁长城，让中国近百年来的屈辱一去不返！

　　各行各业齐心协力建设社会主义祖国，让曾经积弱积贫的中国日益富强，成了世界上少有的“既无外债也无内债”国家。

　　这些丰硕成果、伟大成就，是历史的丰碑，不是少数别有用心的人想抹杀就可以抹杀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