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明辉）
3.有莫名其妙外号的老兵们
特务连的营房是部队最常见的营房，就地取材用石头垒墙的房子，只有门口和窗口是用红砖砌的。石面墙壁上大字写着部队营房常见的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营房门前两侧各有一排用木板搭成的架子，供战士们洗漱时放脸盆。门口竖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美术体写着粉笔字：
欢迎新战友！
老兵田洪茂领着我们走进那栋营房。
营房内部结构很简单，中间是烧火间，没有窗户，四个炉灶分别通向两侧寝室里，炉火正旺。两侧各有一间寝室，田洪茂领我们走进左侧寝室。寝室很大，大约有6米宽，15米长，两边是大通铺，铺上铺着草垫子，铺下有地火龙，这使寝室里热乎乎的。铺边上方各有一条笔直的铁线，是用来挂毛巾的。寝室房山头有一个小门，通向一个小房间，那是武器库和放战士小包袱的仓库——小包袱，就是战士们保存个人财物的包袱，或者是自带的手提包（如同我带到部队的蓝色旅行包）。
寝室里，高高矮矮地站着几个老兵在迎接我们。
我瞅着这几个老兵，觉得眼熟？在哪儿见过？
田洪茂指着几个老兵对我们新兵说：“咱们是部队战士演出队的，在临时解散期间，演出队的文艺骨干都留在特务连，编成一个班，是工兵四班，简称工老四。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我是班长田洪茂，演出队吹笙的，外号‘田老轰’。”
我们想笑，但忍住了。心里猜测：“田老轰”？啥意思？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田洪茂吹笙吹得很响，把一管17苗笙吹得“轰隆轰隆”跟轰炸机似的，所以人称“田老轰”。
田洪茂指着一个圆脸儿老兵说：“他是副班长李德彬，是咱们演出队导演。1965年入伍的黑龙江兵。外号李大饼子。”
（演出队老兵李德斌）
这回我们憋不住都笑出来了，因为副班长李德斌的大脸扁扁的确实像大饼子，而且他那双眼睛很滑稽，总是滴溜溜转，好像满脑子都是主意。李德斌对田洪茂称他外号并不恼火，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齐振平。”田洪茂又指着一个文静帅气的老兵说：“演出队吹笛子的，68年兵，高干子弟，他爸是空军师长。齐振平外号齐老邪。”
“齐老邪”腼腆地对我们这些新兵点点头，在那一刹那间他脸红了，像大姑娘似的有些不好意思。他面色粉嫩的外表无论如何也与“齐老邪”的外号对不上，哪儿邪？后来得知是因为齐振平看似书生，但多年练习武功，动起手来三五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演出队齐振平）
田洪茂介绍另一位老兵：“邢万财。演出队演员，68年兵，吉林四平梨树县的。外号邢小鼻子。”
原本严肃的邢万财立刻向我们笑笑。这让我们一下子对他的外号感受特别强烈，因为他一笑，原本就小的可爱的小鼻子筋筋着更小了。
（演出队老兵邢万才）
“田俊英。”田洪茂介绍另一位老兵。“演出队打扬琴的。68年兵，老家吉林四平梨树县的。外号柳罐斗子。”
田俊英不动声色点点头。他很英俊，也很矜持，但后来我们知道其实他很活泼很幽默。只是“柳罐斗子”的外号让我费解，不如“李大饼子”和“邢小鼻子”来得直观。难道因为他的身材杨柳细腰？
（演出队老兵田俊英）
我知道，一个人的外号背后肯定有很有意思的故事，我期待着在今后的部队生活中逐渐了解这些故事。
“手风琴手咸英，68年兵，老家吉林省四平梨树县。外号病汉。”
被田洪茂介绍的老兵个儿不高，长相端庄，浓眉大眼，阔口高鼻。他端庄的长相与“病汉”的外号似乎很不相当。
（演出队老兵咸英）
剩下一个矮矮圆圆的老兵，他的形象让我一下子想起农村刚出土的土豆和挂在牛棚上的窝瓜。这种形象的人怎么能上台演出？
“周喜生，演出队的唢呐演奏员。68年兵，老家吉林四平梨树县……”
我们还等着介绍周喜生的外号，田洪茂却说：“周喜生没有外号。”
怎么能没有外号呢？田班长刚才的一系列介绍，让我们一下子适应了外号，一旦没有外号我们就有了失落感。看来不久的将来我们这些新兵也将有外号——人无外号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嘛！
田洪茂看出了我们的疑惑。
“如果非有外号，就叫他喇叭匠子吧。”
（演出队老兵周喜生）
此时我脑海中忽然一亮：对了，这几个老兵就是早晨在一面山火车站台阶下敲锣打鼓欢迎新兵的那几个老兵。
田洪茂收住笑脸，郑重其事地对我们新兵说：“你们虽然是战士演出队接的兵，但得先参加特务连的新兵训练，然后才能分配到工兵四班，也就是分到演出队。今天咱们来看的这个地方，是特务连新兵宿舍。”
我想问：我们集体户擅长文艺的李连军怎么没来演出队？
我忍住没问。
我还想问：到集安去接我们文艺兵的黄福林和吕鸿宾怎么没在这里？他们也是演出队的呀。
我也忍住没问。
后来我得知这两位改变我生活轨迹的老兵，接兵回来后就回老连队了：黄福林是通信连的，两个月之后复员了。吕鸿宾是步兵连的，我从此再没见到。事隔45年之后我在黑龙江省大庆市再次见到黄福林，当我感谢他在集安将我接到部队时，他茫然，显然他已经忘记了我是他接的兵，真是岁月可以淹没一切啊！
当我们放下行李，开始向面前被地火龙烘烤的暖烘烘的大铺上铺自己崭新的军被时，我想：我在走进军营的第一天弄清了三个主要问题：
我们部队的代号是3274部队。
我们部队的番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64军步兵第192师步兵第576团。
我们连队的番号是：特务连。
（未完待续）
朝鲜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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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名：《清江绿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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