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明辉)
1.远方有多远
1969年12月17日半夜11点,一列闷罐子军列将我们集安370名新兵带离了家乡,奔向了未知的军营。
车厢里的新兵们都很兴奋,毫无睡意,在车棚顶部那盏随着列车开动而不断摇晃的汽灯昏黄的灯光中,你一句我一段高声低声在侃大山。
话题非常集中:我们当兵的地点在哪儿?
问接兵部队的王排长。他笑而不答。自从王排长接手带我们这些新兵之后,新兵们已经多次问王排长这个问题了,他都是笑而不答。
新兵们也不恼。因为我们明白:这是军事秘密。
身边的李连军问我:明辉,你猜咱们当兵的地方在哪?
我说:在远方。
连军又问:远方有多远?
我说:越远越好。
我说的是心里话。当年在集安应征的370名新兵中,有10个兵是通化军分区征召的。爸爸妈妈曾经征求我的意见,建议我到通化军分区当兵,离家近条件也好一些,他们有能力让我成为通化军分区10个兵之一。如果当时我同意了爸爸妈妈的建议,通化就成了我服役的地点,我的人生历史也将改写。可是,我坚决要求到远方当兵,在那个年代看来“好男儿志在远方”,到远方当兵才算当兵,在家门口算什么兵?
也许这是我们那一代青年的特点:革命的浪漫主义色彩很浓。
不过连军问的也对:远方有多远?
后半夜新兵们都困乏了,昏昏睡去,任军列把我们带向未知的远方。
清晨。
从集安开来的“闷罐子”军列开进通化站。
通化是我的第二故乡。爸爸妈妈1954年从辽东省调到通化地区专署工作之后,我家曾经在通化生活了6年,直到1960年爸爸妈妈下派到集安工作。
在通化火车站,新兵们被命令下车。
通化车站是大站,有军事运输代表处,有军事供应站(简称:军供站)。我们新兵在军供站吃了早饭:面包,猪肉酸菜炖粉条子。
早饭之后,我们改乘一列客车军列。驶出通化车站,向西前行。
与“闷罐子”军列相比,客车军列舒服多了,暖和,明亮,舒适,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透过车窗看到路过的车站站牌,进而知道军列前进方向,知道我们即将服役的部队驻地在哪儿――这是所有新兵共同的关心。
军列继续西行,三源浦、驮腰岭、郑家屯火车站闪闪而过。
军列缓缓停在柳河车站,月台上同我们一样新兵们等候在那里。柳河如同集安一样,也是通化地区所属县,柳河有大约300多名新兵登上这趟军列。
军列从柳河开出不长时间,继续西行,到了梅河口车站。
梅河口是通化地区下辖海龙县政府所在地,军列在梅河口停车时间较长,又接纳了海龙县的一批新兵。梅河口是通化地区铁路交通枢纽站,如果军列从梅河口开出向北行驶,就是奔向长春;如果继续西行,则是奔向沈阳。
军列会奔向哪儿?
军列开出梅河口车站,继续向西行,沈阳方向。新兵们明白了:我们的部队所在地在沈阳以远。
沈阳以远有多远?
这仍然是萦绕在新兵心头的谜,又有新兵问王排长,他还是笑答:“到地方就知道了。”
真来气!都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了,还保密?
午餐是从通化火车站兵站带来的面包、咸榨菜加车上的开水。我们吃得有滋有味,那年龄吃什么都香。
当年的绿皮火车速度非常慢,从通化到沈阳跑了一整天,加之中途有几次长时间停车,所以将近半夜时分才到达沈阳站。
看站台上沈阳站的牌子,那个一致纠葛着新兵们的问题又出来了:沈阳是东北的交通枢纽,继续向西方向是锦州、山海关、天津、北京,向北方向是赤峰、内蒙,向南方向则是辽南半岛和辽东半岛。
我们在军列会向哪个方向开?
结果,军列在从沈阳站开出不久,我在一个停车站看到了“本溪”的站牌。
本溪,是沈丹线大站。军列已经行驶在沈丹线上,这么说,我们部队所在地一定是在辽东半岛某地。辽东半岛的主要城市丹东是我的第一故乡。如果我服役的部队也在辽东半岛,这真是命运的安排。
军列从本溪站出发之后,我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大约是早上5点钟,军列在凤凰城车站停车了。我知道“凤凰城”是辽宁省凤城县县城所在地,这里离丹东市已经不远了。难道我们部队驻地真的是在我的第一故乡丹东?
车站月台上开始涌动新兵的潮流――前面车厢有新兵下车。我们部队的驻地在凤凰城吗?我们这节车厢里也有人起身收拾行装准备下车,几个性急的新兵已经走到车厢门口,被从车厢外进来的王排长拦住了。
“新战友们别下车,别着急,咱们还要继续前行。”
新兵们暂时安静了。
我想:继续前行就是丹东了,好啊,我们部队的驻地真在丹东!
王排长回到我们座位,为了安定新兵情绪,开始给我们讲凤凰城名胜凤凰山的故事:
凤凰山在凤凰城东南郊区,是辽东半岛名山。凤凰山有名不仅仅因为风光秀美,还因为凤凰山上有许多与唐朝名将薛礼(字仁贵)征东有关的风物古迹。凤凰山上有一块大青石,薛礼征东时曾经骑马在这块大青石上站过,至今大青石上还留着两个脸盆大小的马蹄印,中间有一汪清水,是那匹战马的尿渍。凤凰山顶峰还有两个像羊角一样耸立的山峰,两峰之间有一个贯穿的石洞,传说那是薛礼用箭射出来的。在那石洞附近有一座庙,这庙……
“这节车厢里有叫李连军和吕明辉的吗?”一个年轻的老兵(因为他带着领章帽徽,新兵没有领章帽徽),闯进我们车厢,用他山东腔普通话打断了王排长的故事。
我和李连军刚想站起来应答,却被王排长按住了。王排长示意我们不要回应。
我们不明就里,只好听王排长的,默不作声。
年轻的老兵见没人应承,转身到其他车厢去了。
我和李连军一头雾水。
王排长为什么不让我们应承?他没有向我们解释。
3天后我才知道,凤凰城是师部驻地。在凤凰城车站下车的新兵都是分到师部的。
30多年后有一天,我去辽宁省抚顺市看望师文工队的老战友于文秀,餐间于文秀对我说:“当年你和李连军都是师文工队要的兵。那天我在新兵车厢里喊你和李连军的名字,你们谁也没答应,要是答应了,你们就在凤凰城下车了……”于文秀是师文工队的演员班班长(69年兵),师文工队当年也派人到通化地区征文艺兵,掌握集安文艺兵的名单,决定把我和李连军要到师部文工队。但不知什么原因事先没与我们团接兵部队协调好,只好在凤凰城火车站临时来这么一招,却没奏效。
(192师文工队69年山东老兵于文秀)
如果那天王排长没有制止我们,如果那天我和李连军应承了于文秀的呼喊,如果我们到师部文工队服役,如果这些如果都如果了,那么我的命运也许会沿着另一种轨迹发展。我说了这些“如果”没有埋怨王排长的意思,谁不想把有特长的兵留在自己的部队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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