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齐格其
北京的秋,宣告到来的方式不是黄叶,也不是大风,而是骤然降低的温度。白天(倘若是个晴天)尚有阵阵寒意袭来,更不必说夜晚的寒冷。虽说一直不曾听到风声,还是在地上看到几片黄叶。郁达夫笔下《故都的秋》那种清静与悲凉,在如今依旧展现得淋漓尽致。
几天前,我去了雍和宫祈福。国家奖学金竞选失败后,我一直处于萎靡状态。本来,身为法学系学生,考计算机证书可以加分的制度,我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在本科阶段,发论文(除非刊登在所谓“水刊”上的文章),也是难度几近登天,所以从未在我的考虑范畴里面。但是,没有想到只凭这两项,我最终因为不到0.2分的差距位列第二,进而,痛失国奖。国家奖学金,评选的依据是大二一整年的成绩。在那些难以入眠的夜里,我无数次想起自己的大二学年。
大二学年开始之前,是一段因为疫情提前返乡而增加了长度的暑假。在这段暑假里,我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痛苦与折磨。我报名了驾校,开始备考科目二。市内没有练车场地,每天早晨四点起床,由教练驱车带往郊外的山上。随后,一整个上午在闷热的车里坐着,等待轮到自己的时候练项目。不吃早饭,没有午饭,每天都是下午两三点钟才能回家。饥饿、炎热、疲惫……下午回到家的很多时候,我都是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傍晚。身体上的疲惫,并不能减轻心灵上的辛劳。
放假后的异地,为我跟我的男朋友带来的是无尽争吵与误会。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起来我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在吵架,但其实导火索是共同的——他说,他并没那么喜欢我。他的这句话在我的心里埋下了无数不安的种子,在异地又因疲劳而缺乏耐心的时候,被成倍放大。在当下看来,情侣间吵架并不是一件大事——实在相处不来可以分手。但是,他是我的初恋。自从大一认识他以后,和他相处,我就被他身上的理性气质与专业知识所折服,不可救药地陷入心动。经历了半年的周折后,我们终于携手。但其实,我知道,他的确如他所言,并没有对我陷入迷恋,而只是被我锲而不舍的坚持所打动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的分离焦虑才会如此膨胀,在我们之间爆发无数争吵。我们之间的争吵,带来的自然是我情绪上的不稳定。
从小我一直和妈妈很亲,我对她并不隐瞒什么,因此她知道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但是,直到后来开学后的一次交谈,我才知道原来在暑假期间她对我竟有那么多的不满——她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心动于一个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男孩,更气愤于我对他过分的包容隐忍。当然,这一切同样也被我的爸爸所知晓。我和爸爸从小并不亲近,除了他工作繁忙,也有我们性格太过于相似导致“相斥”的原因。在我青春期的时候我们就矛盾不断,在这个暑假更是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冲突。
我依然还记得,那是一个夜晚。三言两语不合后,他一脚踹翻了我房间的椅子。我吓到了,跑到了妈妈的房间,妈妈正躺在按摩床上做按摩。此时,他犹如一头牛,闯进房间后直奔我而来,将我按倒在床。我剧烈反抗——那是我们之间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动手。后来,闹到了动刀的地步。在父女之间激烈的搏斗过后,他穿上外套出门了。留下泪流满面的我。闻声赶来的弟弟吓坏了,妈妈也和我一样的泪流满面。她说对不起我,她没能保护好我。之后,我也出门,想要找一家宾馆借宿——我实在不愿回家面对他了,起码在今夜不愿。
那是我第一次在外留宿。那个夜晚无风,我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颠沛流离。这就是我多灾多难的两个月。后来,我提前回到了北京。
回到北京后,生活并没平静下来。 我和男朋友之间的情感裂痕越来越深,终于演变成冷战。
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学院迎新季到来了。身为宣传部负责人的我,与另一名负责人每天加班熬夜,做海报、易拉宝、背喷、文化衫、文创……因为还没有接纳新生加入,所以只有我们两人,面对着堆积如山的任务和导员领导们的催促。创意的提出、设计、制作、修改、返工……那几天里,我觉得每天都背负着沉重的工作压力。但,我跟他的矛盾并没因为冷处理而消弭,反而终于迎来了大崩溃——他向我提出分手。可笑的是,他发来分手信的那一刻,我还在加班。 我说,我们见见吧,他问有必要吗?我说有,然后丢开工作,去和他见了面。
在这次短暂的会见里,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我们都仿佛突然间脱离了“恋人”这个身份所能带来的“肆无忌惮”,和对方说话变得小心翼翼。我突然发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安安静静地散散步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太固执了。即使有那么多的争吵,有那么多的流泪,我还是喜欢他,我还是不愿与他分离。我问他,是因为觉得亏欠我太多无法弥补才提出分手的吗?如果是这样,那可以在走回去的路上抱一抱我,我们之间所有的争吵都一笔勾销。后来他一直没有动作,我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我笑着对他说,“好啦,那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我明白了。无论如何,谢谢你。那么,再见。”
回到加班工作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我重新走出去,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泪水夺眶而出。我依然还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我自己一个人游走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一边走,一边流泪。
打开手机,是室友们的消息。她们说,让我回寝室。回到寝室后,我们并没说太多,只是平静地待在一起。到了入睡时分,关上灯的那一刻,黑暗笼罩了我。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一直隐忍的情绪终于又崩溃了。室友们忙乱地安慰我,打开台灯,坐到我的床上,我开始讲述下午发生的分手。她们听着听着,也同样落下眼泪。其中一位是个火爆脾气,跟我要了他的电话就拨过去,在电话里质问他说,为什么跟我分手?我明明那么喜欢他。另外一位是温柔的性格,她接过电话来,说她替我做最后一次挽留,他真的确定要和我分手吗?这通电话打了八分钟。
然而质问和挽留,都没能打动他的心,我们之间的分离已成定局。那一晚,我拦住了想陪我熬通宵的室友,独自流泪到天明。
分手时的哭泣,延续了两天,导致我本就没有好完全的感冒留下了咳嗽的后遗症。正赶上北京昌平区出现疫情,我们被隔离在寝室里上网课。
在那为期三周的隔离里,我尝试去治愈自己。我时而想起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说的一字一句,时而想起他怀抱的温度,牵手时温热的触感。每当此时,我总在瞬间鼻子一酸。在此后的时间里,我一次一次地克制住自己想去找我妈哭诉的冲动,一次一次地克制住自己想丢开眼前所有的崩溃而大哭一场的冲动,一次一次地逼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学业、工作,生活。
想不起他来的时候,就想起和爸爸的冲突。在这件事上,我克制不了,我每次都是崩溃大哭。我不曾对什么人提起过,除了他。后来,他带着这个秘密一起离开了我,只留下我一个人去缝补这两件事给我带来的创伤。
在那段日子里,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他已经离开了,我不能一直消沉。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我必须振作起来。无数次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刻,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爱自己,呵护自己。
在如今看来,曾经多么平淡的言语,却是我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慰藉。我在心里握紧双拳,在心里想象一个更加坚毅的我,撑起那个经历了接二连三打击后,弱小的自己。
大二学年,也是我们开始学习专业课程的一年。随着学业压力的逐渐增大,寝室逐渐不再是往常温馨的气氛。伴随着硝烟弥漫的竞争一同到来的,是沉默和无声的勾心斗角。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大一学年我们无话不谈的友情,何以消散得如此之迅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排名”、“德育分”、“奖学金”和“保研”?我很骄傲地说,我的室友都是非常优秀,在本专业名列前茅的女孩子。由于专业人数太少,好多荣誉名额按照比例折算下来就所剩无多,所以好多名额的竞争都是围绕着我们几个人展开的。或许,这才是我们渐行渐远的真正原因吧。
这一年,虽然没有完全淡忘失恋和家庭带来的双重打击,但我依然全力以赴地学习、生活。繁忙于日常安排,我也就不那么在意和室友们的疏离,独来独往。我的重心始终都在学习上,每天除了认真听课以外,只要有空闲时间,都会用来复习。我认为,身为一名法学生,要将严谨精致的法律体系深入掌握,才能在未来用法律守护正义,做人民的法律人。除此而外,因为荣誉、奖学金和免试推荐研究生都需要综合排名,我把自己剩余的精力都匀给了德育分。学生工作、志愿服务、学业竞赛、文体活动……整个大二学年,我出校玩耍的次数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从去年秋天到今天秋天,我像个苦行僧,孤独却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也许,正是因为这一路走来过于艰难,我才会在竞选国家奖学金失利后陷入低谷。不同于失恋以后极力克制自己的悲伤,这一次,我不曾克制自己,丢开一切所有,翘课熬夜,更不曾压抑过自己喷涌而出的委屈。如果人的状态就像电子设备,那这段日子里的我,每天都在20%的电量中度日。
在这段日子的消沉里,我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也许,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生活是如此无常而多变,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翘课熬夜,上课睡觉,是暂时逃避的方式,但它绝不是长远之计,因为这是在惩罚自己,而我并不应受到惩罚。大二整整一年,走过的路,战胜的挫折,每一步每一件事,都深深铭刻在我的心里。
如果真的存在“物质”与“精神”两个层面的“我”,那么无论结局是怎样,事实就是:“物质”层面的自己已经为“我”打下一片江山。她不是超人,也并不强大,她只是一个苦苦坚持,不断奋斗的小女孩,她难过的时候也会躲起来一个人哭。她是通过好多好多的努力和辛苦,才为“我”取得了现在的成绩。她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不应苛责她,而应该好好地安抚她,爱她。
学业依然是重要的,知识是唯一的立身之本。至于以后的路,我还在探索。这次既然因为不到0.2分的差距失去了国奖,那么下次就尽量去弥补这个遗憾。
生命如歌,未来的路那么长远,不想把自己浸泡在眼泪、绝望与悲伤的海洋里。即便孤独,也依然希望自己明媚向阳,永远保有一份善良与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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