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4月,刚解放不久的武呜县东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土匪叛乱事件。叛乱中,有9位同志牺牲,内华北大学同学4人。我和吴殿才同志是从9位牺牲同志的血泊中爬出来,才幸免遇难的。
1949年底,我们华北大学正定分校的最后一批学员,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将革命进行到底”和“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号召,随军南下来到广西。在支前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和部分同学被分配到当时的中共武鸣地委工作。
武鸣县原有5个大行政区,后将5个大区划为10个行政小区。1950年4月27日,县委召开大会,宣布了各个行政区的党政领导名单。当天,我就随新任命的区委书记、区长等共10余人,背着背包,步行出发到原东区区政府所在地陆斡街。该街距县城40余公里,走了两天才到达目的地。
到达陆斡的当晚,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巧合,正碰上街上演壮戏,煞是热闹。原区领导安排我们去看戏。因为讲的、唱的都是壮话,我们听不懂,加之一连两天长途跋涉,身体十分疲惫,只看了一会儿,就都回到区政府休息了。我们新来的同志全部住在楼上。新任区委书记李鸿春和组织委员田玉芳住在我们对面。房里没有床,大家只好打地铺睡在地板上。睡着、睡着,突然响起一阵枪声,我从梦中惊醒。这时犬约是4月28日凌晨两点钟。睡眼朦胧,天色黑暗,我们坐起来倾听,发觉匪徒已将我们包围了,一挺机枪就架在房门口的通道上。接着,匪徒逼迫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下楼集中,刚进到一问房子里,便用冲锋枪一阵扫射。霎那间,房内的同志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我倒在地上,听到院子里也有枪声在响,可能是在追杀逃脱的同志。过了一阵,匪徒回到房子里来察看动静,唯恐我们没有全死,这个用脚踢踢,那个再用步枪补上一枪,直到认定我们都死了,才退出房间。匪徒们走远以后,我才缓缓地坐起来,抬起右手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身上,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也不知道自己伤在哪儿。这时天已拂晓,东方开始发白。我发现身边的吴殿才同志背部血肉绽开,鲜血直淌,但没有打中心脏要害。再看周边的同志,真是惨不忍睹:王玉芝同志的腹部裂开,肠子冒出;年纪最轻的宋鸿鹏同志,脑壳开花,脑浆外溢;其他同志也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不久,匪徒们第三次回来检查,见房子里毫无动静,便用土话咕噜了几句,大概是说都打死了,然后离开区政府,院子顿时又变得一片寂静。
我想到应该立即逃脱,说不定匪徒们会再次回来察看。于是,我把身旁受伤的吴殿才同志扶起来,乘天色还未大亮和院子里无人,悄悄地溜出了后门,朝着武鸣县城的方向急走,一口气走上附近一个小山坡。我们从山坡上往下看,陆斡街东门外的路上和山坡、路边还有一些土匪在活动,圩亭的匪徒在大喊大叫地抢东西。我俩找到一片杂草丛生的竹林各自躲藏了进去。
天大亮了,大概是匪徒们又回到枪杀我们的区政府察看,发现少了两个人,便一边四处搜寻,一边胡乱打枪。有两个匪徒朝我们躲藏的竹林走来,对着竹林和草丛放了几枪,打得竹叶唰唰地落在我的身上一这回我又没有被击中,再一次化险为夷。事后才知道,匪徒之所以到处搜寻,是因为住在我对面屋的李鸿春、田玉芳二同志听到枪声后,及时扒开窗户,从楼上跳下去,躲过了残杀。等到天亮匪徒发现时,他俩已经离开了险境。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我静静地潜伏着,一直藏到当天下午5时左右。
中国人民解放军武鸣军分区派来了救援部队,在到达之前,匪徒们闻讯已逃进附近乡村和大明山里去了。解放军占领陆斡后,干部战士立即四处搜索匪徒。恰好有一位我认识的县公安局朱股长搜索到靠近我的地方,我惊喜地大喊一声:“朱股长,我在这里!”朱股长闻声急忙跑过来,把我从隐蔽的草丛中扶出来。他第一句话就问:“你伤在哪里……呀,手还在淌血呢!”这时又有战士搜索过来。我告诉他们,吴殿才同志也藏在附近的竹丛里。这样,我才在朱股长和一位战士的搀扶下,回区卫生所包扎伤口。随后,大家把牺牲同志的遗体一一抬上汽车,我也随车回到武鸣县城。
在县城,许多同志都赶来慰问我。华大的女同学王笑予、汪克铭、徐浜、陈秀兰、赵田英等也赶来了,看见我满身血迹,一个个含泪欲滴。她们端来热水给我洗头、擦脸。县委组织部张子安部长拿出一双布鞋,让我换去沾满血污的旧鞋。刘效中、赵思超同学则让出他们的床铺要我休息。关瑞芬大姐热情地为我换洗衣服,一直到我伤口彻底痊愈……同志们的深情,领导的关怀,使我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叫我终生难以忘怀。
9位烈士的遗体运到县城后,武呜地、县委机关的同志用酒精擦洗干净,再用白布缠裹全身.放入木棺,于1950年5月1口安葬在县城东门外风景秀丽的老虎岭上,让烈士们长眠安息,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的丰功伟绩。追悼人会由中共武呜地委组织部朱部长主持,蓝桥副书记致悼词。蓝副书记说,陆斡匪徒原是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在武呜解放前夕看到大势已去便假装投诚,被收编入东区区中队,结果乘我不备,于4月28日凌晨叛乱。蓝副书记说:“由于我们对形势和敌情估计不足,思想麻痹大意,让部队地方化的同志卸下武装,赤手空拳地同华北大学的一些同志到新区赴任,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这是血的教训!”
不久,我解放军152师展开大明山剿匪战斗.终于将叛乱匪首潘克梦抓获,在武鸣县城举行的公审大会上就地正法,为烈士们报了仇、雪了恨。
陆斡事件,至今仍历历在目,烈士们的音容笑貌又一次地闪现在我的眼前。我们这些幸存者和后来人,绝不能忘记革命先烈为新政权的建立付出的高昂代价呀!
附记:
在陆斡事件牺牲的9位同志中,有4位是华北大学同学......刘国定、吴耀奎、宋九如、宋鸿鹏,3位是部队转业到地方的王玉芝、刘忠田、李春江,另两位是本地干部陶孟武、詹宗瑶。5位幸存者除部队转业到地方的李鸿春、田玉芳、李凤春三同志外,我和吴殿才同志经有关部门评定为三等甲级残废人员。
(作者原为华大96班学员,离休前工作单位是南宁地区供销社)
-----出自《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