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天气渐寒,春节也越来越近了。
今年的除夕还会和去年一样吗,在妻哥家吃过年夜饭后,我和妻子回店里守店,担心儿子一个人夜里在家孤独,我九点多回家预备和他一起守岁,结果他也和我一样的心理,匆匆从朋友的牌桌前赶了回来陪我,望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会心一笑,索性让他继续去玩吧。
一个人在家里,看着索然无味的春晚,我不禁无限怀念过去的“年味”起来。
过年的味道,似乎从满街的对联开始吧,仿佛是约好了似的,总是会在某一天早晨,大街小巷突然多了好多卖对联的摊子,勤快的老板们把对联挂在了树枝上、墙壁上,满眼红彤彤的,好像大自然突然长出了某种应年而生的新的植物一样,有的小贩还应景似的,无限循环的用音响放着几首欢快的关于春节的歌曲,让每个听到的人都不由的心头一紧,继而也跟着欢快和紧张起来,是啊,又快过年了。
街上的人流也明显多起来了,商场里和服装店总是挤满了人,在我最早的记忆中,还保留着关于这时候新华书店的热闹场景,浓郁而又好闻的新鲜油墨香中,店里鳞次栉比的高高挂满了各种年画,有电影剧照和电影明星,有水墨山水画,还有一些带有夸张色彩的民俗年画,多是胖娃娃抱着大红鱼,是喜庆有余的寓意,更多的是仓满囤圆五谷丰登的丰收图景。柜台前则挤满了进城买年货的老农民,他们笨拙的挑选着,听他们描述着各种购买对象一定是个让人头痛又好笑的事情吧,不过聪明的售货员早就有了应对办法,他们会在各种年画下面标有号码,方便大家对号入座。
街上的零食摊和玩具摊也明显多起来了,这个才是我们最感兴趣的,有一种叫“琉璃扑通”的玩具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它好像也只在这个时候出现,这玩意儿古老而又古怪,形似一个长颈的玻璃做的花瓶,看上去非常削薄易碎,奇怪的是买卖双方都从不关心它是否坚固耐用,我们只关心它在吹气时,是否能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来,它好像只有这一点发出动静的玩具功能了,可是那时候玩具少得可怜的我们照样很满足,我们小心翼翼吹着它,得意洋洋的招摇过市,小时候的我总在担心它会不会在某一次吹响时用力过大吹碎了,然后碎片不小心吸进嗓子,基本上一个年过下来,这单薄又放置不稳的东西总是会在某个意外中弄碎,可是我们总会乐此不疲的等待着下个春节时再次购买。
大人们在忙着准备年货,我们也趁着这一年中难得的没人管的假期疯玩着,我们会买来一挂一百响的红色小鞭,细心的一个个拆下来,然后拿到门前或楼下的空地里放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会把鞭放在空地上,小心翼翼的点燃引线后迅速跑开,躲在远处慢慢的观看效果,慢慢的胆子大了起来,去年熟悉的感觉也找到了,我们开始用鞭炮炸起别的东西来了,我们炸墙缝,炸砖头,炸下水道,乃至炸狗,炸鸡,炸路过的小姐姐,炸一切我们感兴趣的东西,鞭炮似乎成了我们探知世界的某种工具,我们总想知道它炸开后,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过完小年,过年的气氛也越来越浓了,在冬日的黄昏中,家家户户的厨房里,似乎都在烹制着过年的佳肴,在满世界的香味中,间或夹杂着东一声西一声的鞭炮响动,大人们也愈发忙碌起来,忙着买年货,忙着给全家每人添置一件新衣服,忙着理发烫头,男人们多半要剪个干净利落的平头,女人们则想着烫一个时髦新潮的卷发,最后终于全家总动员,大人小孩都动手忙起年来了。父亲就带着我们兄弟俩打扫卫生,父亲给我们说了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除尘”。说我们要除去一年的劳累一年的不顺,平平安安迎接新的一年。我们用长长的竹竿绑一扫帚,把堂屋的四面墙壁使劲地扫,扫掉了浮尘,墙壁上留下了扫帚的刮痕。屋里屋外,犄角旮旯,都被我们清扫得干干净净了。
除夕这天的高潮当然是年夜饭了,不过它还得从贴春联这个序曲开始,一大早,父母们就把我们从被窝里撵了起来,桌子上早就放好了春联和浆糊,熬好的浆糊闻起来香喷喷的,稠的话,还能拉出半人高的丝儿。在凛冽的寒风中,我和弟弟嘻嘻哈哈的帮着父亲打着下手,裁着对联,涮着浆糊,再来来回回的传递着,等大门二门厨房门口都贴满了红彤彤的“春满乾坤福满门”时,我知道,真的要过年了。
年夜饭前,父亲照例会拿出最大最长的一挂鞭炮摊在地上,我和弟弟总是提心吊胆的远远躲在一边,又紧张又兴奋的观看着,每每这个时候,平素不苟言笑的父亲总会夸张的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故意反复多次,惹得我和弟弟阵阵惊呼后,才用烟头点燃鞭炮引线后快速跑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噼啪噼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闪烁中,父母也忘却了一年的辛勤劳累,和我们一样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烟火中,盘盘碟碟上桌了,盛满了年的味道,屋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屋内窗户玻璃上烟气氤氲着喜庆的窗花,一家人围坐的小方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我们开心地吃着,开怀地笑着,憧憬着来年的幸福生活。这一夜我们要睡得很晚,我们看着电视里的春晚,午夜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总是会在几户性急人家的带领下,鞭炮声又开始此起彼伏起来,终至响成了一片,天地间像响起了阵阵炸雷。这一夜,父亲也会在屋里挂起了红灯笼,夜半醒来,望着堂屋的红光,总会感到一阵温馨和安祥的感觉。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
那时候,我们企盼过年, 总觉得,过年就意味着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却未曾想过,那些疼爱我们的人也在这年复一年中,渐渐老去了。
过年是一种仪式传承,从父母到我们再到孩子,我们贴着春联,放着鞭炮,一起吃着年夜饭,互相拜年,把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憧憬寄托在种种仪式之中。
过年更是一种记念,我们忘记过去三百六十五天里的烦恼和忧愁,记住那些美好的瞬间,那些难忘的事,那些感恩的人,沉淀幸福,留住回忆。
过年最终是一种陪伴,无论多远,让我们回家看看自己年迈的父母,和父母在一起,包着团圆的饺子,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倾听父母爱的唠叨。享受着合家团圆的美好,看看他们脸上又增加的沧桑,给他们一个亲人间久违的拥抱。
今年,我要在院子里挂上红灯笼,让红红火火的灯光照亮温馨的家园,照满年的味道,就像父亲当年一样。
王辉 202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