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从被窝里叫醒。
“太早了吧,牛都还没睡醒呢!”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嘴里嘀咕着,我以为母亲是让我起床去放牛。
“过年了,给你放一天假,你去山上挖些折耳根和野山葱回来,我炒盘腊肉。”母亲说。
墙上,父亲新挂上去的日历正翻到春节这一页。
折耳根、山葱、腊肉,我那不争气的口水差点忍不住流了出来。
“保证完成任务!”哇,过年了!一想到有好吃的,我高兴得从床上弹起来,随便用毛巾抹了把脸,就扛着锄头拿起镰刀背上背篓出了门。
隆冬时节,空气中仍弥漫着阵阵的寒意,田边土坎上的野山葱很多,轻轻一扯就能连根拔起,再抖掉根须上的土,很快就能找到一大堆。可此时的折耳根头还没冒出土来,要是换成一般人,可能就要空手而归了,但我又岂是一般人?盘龙山的咔咔角角,哪里有好吃的,我心里如地图般明明白白的标记着呢。水井湾、韩家拱、马阿坳,我看准的地方,一锄头下去,只要发现一棵,顺藤摸瓜,准能在附近找到一个折耳根的大家族!轻轻刨去表层的土,那些在地里躲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小家伙们便全都露出头来,白白胖胖的,像襁褓中的婴儿,嫩出水来!可它们和我较着劲呢,像一个个耍赖皮的小孩,死活不肯出来。我只好用手轻轻的捧着它们的身子,慢慢的,一点点往外用力,生怕不小心给折断了。
很快,我的小背篓就装不下了,下面折耳根,上面野山葱。
“我有一只小毛驴,
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我心里正得意......”
我一路上哼着歌,满满的成就感。
回到家里,母亲让我将折耳根全倒进一个大盆里,放水,淘洗干净,然后再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放到盘子里。
可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掐?而不是用刀切呢?或许,这就是折耳根的灵魂所在吧,要不然凭什么叫折耳根呢?用手掐断时发出的“嗒嗒”声,像极了一串美妙的音符。
相对而言,野山葱的打理就简单得多了,洗净,去掉根部的须,放在菜板上交给母亲,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我和村里的小孩们像关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放出圈门的牛,满寨子的疯跑,追逐,打闹着......
村子里渐渐响起了鞭炮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空气中到处是硫磺的味道,那是年的味道!围着烫得发红的大铁炉子,大人们举着杯互相祝福着,祈祷新的一年所有人健健康康,平安顺利。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但大人们好像都不太感兴趣,反倒是那两盘不起眼的野山葱炒腊肉和凉拌折耳根,如风卷残云一般, 很快被消灭得连渣都不剩。
看得出来,杀完年猪后,天天窝在家里吃肉,全都油腻了。
慢慢的,村里的小孩都长大了,离村子越来越远。
但回村过年,是雷不打动的事。
又是一年除夕,母亲在厨房里烧水做饭忙得团团转,父亲和大哥在院子里贴对联。
“帮你哥扶一下梯子。”父亲喊我。
“你安排二姐吧。”我回道。
“我的任务是挖折耳根的嘛。”我背起背篓,头也不回往山上走去。
是的,挖折耳根,扯野山葱,给丰盛的年夜饭加一道开胃菜,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任务,对,我说的是任务。
那些童年的野菜,折耳根、野山葱、香椿(又叫春天),哦,也许还有马齿苋、野蕨菜......还有很多我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野菜,它们是这片土地馈赠给人们舌尖上的美味,更是我们永远也忘不了的儿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