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县城,整个城区只有两条路,一条从东到西,另一条从南到北,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公里,换一身的运动装,估计要不到半个钟头,就能把整个城逛上一遍。即便是这样,县城还是分成了老街和新城。老街叫街心花园,那里有农贸市场,有小吃一条街,通信一条街,银行一条街,黄金珠宝一条街,其实它们都挨在一起,公交车,小汽车,三轮车,电动车,林林总总的混在一起,夹杂着路两旁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把巴掌大的老街挤得水泄不通。相比之下,新城就要冷清得多,由于房租便宜,一些小餐馆,洗车场开到了这边,不过入住的商户并不多,很多沿街门面的玻璃门上都张贴着“旺铺转让,房东直租”的广告。新城区往下走,是遛马场小区,再往下,就是野马河了,百度搜索得知,野马河是这座城市的母亲河,一直以来,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过这里的人回报给这位伟大母亲的行为,简直可以用忘恩负义来形容。河里充满了生活垃圾,河堤上,给小孩擦完屁股后丢弃的卫生纸和宠物狗拉的屎随处可见,地上,是那些宿醉街头的酒鬼留下的杰作,啤酒混杂着一大股难闻的洋葱韭菜味,实在令人反胃。河里的水草也是黑的,破碎的玻璃瓶随处可见,偶尔有几个老头捂着口鼻在河里垂钓,半天也不见拉上来一条鱼,实在想不出这么脏的河里能钓到些什么,是女人的卫生巾,还是男人的避孕套。
收费站对面山顶上的“高原明珠”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与黢黑浑浊的野马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学校就坐落在野马河边,一条泥泞的小巷一直联通到老街,除了周末,我们很少到老街里去,路实在太烂了,烂得下不了脚,腐烂的菜叶子,被车碾死的野猫野狗,肠子流得到处都是,不堪入目。
学校的大门紧邻着一个村子,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学校刚开学,校门口的周边就开始热闹起来,卖水果的,炸洋芋的,理发店,小卖部,民房改造成的小旅馆,网吧,台球室,围绕着学生消费的地方,一应俱全,路边,停了三四辆摩托车,见到学生路过,摩的司机们便像闻到肉味的狗一样围上来,街心花园,5块,走不走?司机都是村里人,统一的价格,统一的服务标准,拒绝一个,就意味着拒绝了一群,5块走不走?不走?对不起,那你只有自己走路去了,祝你踩到西瓜皮,摔个嘴啃泥,路上屎尿横行,还是坐车方便,油门一松,只要5分钟。于是还是回头,腿一抬,坐上排在第一位的摩的。马上要起飞了,麻烦你坐稳!司机松开手刹,猛的一轰油门,地上的泥水飞溅到旁边的人身上,又招来骂声一片。
堂姐的店就开在学校里面学生食堂的一楼,与银行的自助取款机仅一墙之隔。离街远,路不好,生意才好做,学生们都不愿意上街了,消费就只能在学校,除了吃,就是玩,上网,打游戏,无一不是学生们的最爱,于是堂姐的店里除了办手机卡和宽带,还有键盘、鼠标、路由器、数据线、充电器等等。与电脑手机有关的,应有尽有,下课时间,学生们把小店挤得差不多要爆炸,一两块钱一条批发的数据线,堂姐标价二十!堂姐的脸上随时都堆着笑,学生们太单纯了,从来不讲价,本来想还个价的,但看到堂姐脸上灿烂的笑容,又觉得开不了口,于是常常上半月火锅炒菜,下半月饼干泡面,学生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感性的,消费理念也是。
转眼就到了大二,课少,堂姐让我来她的店里帮忙,不白帮,二千五一个月,下课就来。
我从来没想过要上大学,在我很小刚学会走路的时候,父母就抛下我,独自跑福建打工去了,是奶奶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从这一点讲,我算得上是一个地道的农村留守儿童。成绩的好坏从来都不在父母关心的范畴,在他们看来,我只要冻不坏饿不死就行。他们原本计划让我把高中上完,混个毕业证就和他们一道进厂打工,再给我娶个媳妇,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谁知道高考结束后,堂姐死活不同意我去打工,说如果去打工,我这辈子就算完了,打工,娶媳妇,生娃,重走大人们的老路,那是一条死路,不是生死的死,而是诗人臧克家写的“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还活着”的那种死,堂姐说,现在网络上流行着一句话,“有的人其实三十岁已经死了,只不过八十岁才埋”,年轻人多读点书才有出路。于是,她说服了我爸妈,给我交费上了个民办大专,堂姐的话我不能不听,小时候穿开裆裤爬院子里的石榴树,不小心将小雀子挂在树上,还是堂姐把我救下来的哩。于是,在她的建议下,我选择了继续读书,在学校和专业的选择上,采纳了姐夫的意见,他说自古要想富,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经商,读职校无非是混个文凭,混个年龄,不可能学到什么真正的技术,与其这样,还不如学点与营销有关的东西,练练口才,培养点经商头脑,以后跟着他们一块做生意。
一年的费用要一万多,我妈心疼得把牙巴骨都咬碎了,才狠下心给我交了钱,用她的话说,如果我不读书的话,几年下来都够娶媳妇的彩礼了。
我下了课就往堂姐的店里走,店里已经有些拥挤,交话费的,办宽带的,买路由器的,忙得不可开交。这些东西,我一学就会,不用太多点拨,堂姐说我个子高,长得又有点小帅,是店里的形象代言人,刚才已经有好几个女生来店里问怎么没见到我,说我在店里的时候,生意都要好一些,她还准备周末带我去街心花园给我换身行头,再剪个帅气的发型,算是额外的奖励,工资照发。看得出来,姐夫有些不情愿,毕竟我不是他亲舅子,钱花我身上,疼在他心里,不过在学校做生意,一年只能领八个月工资,再加上交通不便,不大好招人,他也只能咬紧牙关忍了。
姐夫有正式工作,一般不会来店里,很多学生都把我当成老板,老板前老板后的叫着,慢慢的,我也习惯了这种叫法,有些刚进校的女生开始跟堂姐打听我有没有耍女朋友,就算有,她们也可以考虑挖墙脚,还有的,直接把奶茶送到店里来,点名送给我喝。
干脆和你的静静分了吧,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异地恋的结局一般都不会好。堂姐劝我,就在学校里面找一个,还可以帮她一起守店,解决一个免费的劳动力。社会人的想法就是现实,拿我当牛使就算了,还要我去当诱饵,再去带一头牛回来,一起为她效力。
静和我是高中同学,我跟她早已私定终身,我们约定,等她上完大学就回来陪我,她在这座小城的学校里当老师教书育人,而我,也许可以像堂姐一样,开个小店,至于什么样的店,我暂时还没想好,手机店,奶茶店,水果店,只要能赚钱,干什么都行。
学校护理专业一个叫萍的女生送来的一杯奶茶,被堂姐抢先收进包里,说男生喝奶茶多了不好,不利于身体发育。
隔壁打字复印店的老板娘过来借充电器。
小帅哥,你姐呢?见我一个人在店里,她问我,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进货去了!我头也没抬,手机上的游戏正值紧要关头。最近刚开学,学生对数码产品的需求量大得惊人,特别是耳机,数据线一类的小东西,手机的型号各式各样,有苹果的,有安卓的,耳机有圆孔的,有扁口的,头一天进的货,第二天玻璃柜就空了,堂姐一般大早和姐夫开车去进货,中午回来摆货,忙得饭都顾不上吃,用她的话讲,时间就是金钱,饭可以留到晚上吃,但钱过了这个时间段,就会跑到别人的口袋里去。学校门口也开了一家手机配件维修店,只不过宿舍区离校门口还有点距离,学生们一般不愿意多走那么一两百米。
等她回来,让她打我电话。打字复印店老板娘拿过充电器,插在墙上试充了一下,见没有问题,便扭着屁股回店里去了。
不到中午,堂姐的黑色别克车便停到了店外面的大路上。林哥,赶紧过来帮忙!她指挥着我将车上的纸箱全都搬进店里,拆封,再打上价格摆放到墙上的玻璃柜里。
打字店老板娘让你过去找她,等堂姐稍微消停,我才想起那个老板娘交待的事情。
肯定是喊我去打麻将,现在忙得很,饭都没吃,等下学生放学又是高峰期,做生意要紧,其他事情,晚点再说。在堂姐眼里,生意比什么都重要,忙不及的时候,姐夫下了班也会来帮忙,甚至连她那刚上幼儿园大班的儿子也被拉壮丁来充数,大字不识几个,但50以内的加减应该不会出错,于是被安排负责给学生们充话费,实在算不过来,他就歪着头问学生,姐姐,我该退你多少?谁忍心去骗一个三四岁的小孩?退二十!钱还是认得的,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二十面额的纸币来,双手递给人家,那认真而又呆荫的表情把学生们逗得咯咯咯的直笑,像极了奶奶院子里养的那群小母鸡。你爸也是忍心,这么小就让你出来挣钱了!有些学生不清楚情况,还真把我当成这店里的大掌柜了。
你们搞错了,那是我舅舅,不过我一般叫他林哥,我们林哥还没结婚呢,要不你们做他女朋友,这样我就有小舅妈了。这小子和他妈一个德性,巴不得我早点跟我亲爱的静分手,好解决这店里日益增长的劳动力需求。
校门口的民房里,赌鬼们正吞着云吐着雾,打5块,10块,20的都有,扣5,每自摸一把抽2个牌作为堂子钱,到点了,老板会提供饭菜和茶水,人不够的时候,老板也会亲自上场,等角子齐了,再撤下来,偶尔有人报听,在旁边观战的人立马拥上来,一齐见证这难得的大牌,一旦服大宽张被杀,场上立即响起一阵的哀叹和婉惜声,仿佛在桌上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来这里打麻将的,除了村里的一些闲散人员外,大部分是在学校里开门面做小生意的老板,打字复印店的老板娘是常客,最近,她把堂姐也拉下了水,摆完了货,只要一过学生下课的高峰期,就会抽空到门口的麻将室搓上几把。和我同宿舍的蹩狗(绰号,方言读bai,一声)也经常在里面出没,刚来几天,他就把一个月的生活费送给了在食堂二楼卖奶茶的李老板,李老板是四川人,光头,粗大的手指上戴着一颗大金戒指,一台陆风X7在他手上硬是给他开出了路虎陆巡的感觉,他什么时候和打字店老板店搞到一起的,连堂姐也说不清楚,好像是这个学校刚建好的时候吧,他们就在这里做生意了。
打字店老板娘姓徐,三十出头,名字我是记不得了,人们都叫她徐三妹,我也跟着这样叫,离过婚,有个女儿,离婚时判给了男方,奶茶店的李老板本来也是家室的人,只不过在四川那边的农村老家,据说老婆人有些老实,就没跟着过来,这倒成全了这一对干柴烈火的男女,大大方方的在校门口租了一套民房,对外做起了临时夫妻。村里的人鱼龙混杂,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做生意的专心做生意,打麻将的认真打麻将,大家互相也都不过问,学校里的学生每年都要出去实习一批,在里面做生意的人也隔三岔五的换老板,谁会在意那么多?就像麻将馆的老板一样,我们都只知道称呼他叫妖哥,至于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妖哥嫌老婆连下四回蛋,都没生出个带把的,硬是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吃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老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的帮忙煮饭洗衣服。
堂姐有事的时候,也会让我上去打两把,给她顶一下角子,输了算她的,赢了对半分,我刚学打麻将不久,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妖哥连夸我是可造之材,还说什么高手遇到蒙面人,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劝我没事就出来,还让我给他在学校里找几个爱打麻将的,给他的麻将室增加点人气,甚至给他介绍几个有钱的学生妹,好处大大的有,妖哥笑起来一脸的坏。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所以除了蹩狗以外,我一个同学也没给他带出来过。
公司的人每隔两天来一次店里,送卡,替换一下墙上过期的宣传海报,偶尔也去找学校基建采供处的胡处长喝喝茶,勾兑一下感情。负责我们这一带校园的经理姓王,姐夫经常都管他叫隔壁老王,和他一起的小伙子姓张名伟,我一般称他为伟哥,伟哥一看就是属于那种喜欢喝花酒,泡夜场的人,脸随时都是浮肿的,像翻了肚皮的鱼,每有打扮得漂亮点的女生进店,伟哥的小口哨就吹了起来,眼睛像磁铁一样的死死的定在人家身上,王经理告诉我,有一年的校园活动,伟哥开着个烂皮卡,仅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将学校两个幼师专业的小女生带出了校门。
伟哥死不承认,硬说是隔壁老王铲他的烂条(方言,背地里说某人坏话的意思)。
王经理二十出头,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听伟哥说,他们公司最近也改了革,内部都不叫经理,统一称呼小CEO,我只知道WTO和UFO,小CEO是个啥?后来我上到市场营销的专业课时,才知道CEO是一个企业的首席执行官,一般只有外资或境外上市公司才这样叫。一个小员工,也称CEO,真是山羊放了个绵羊屁,既洋气又骚气。
王小CEO下面只有伟哥一个员工,走到哪里都开着一台白色的烂皮卡,半坡起步,满地的黑烟,能把人当场干闭气。
林哥,去李老板的店里面买四杯奶茶,要大杯,加糖加珍珠,记徐三妹账上。堂姐一边吩咐着我,一边给李老板打电话,我让林哥上来拿两杯奶茶哈,麻将桌上出。
不用不用,小王CEO假装推辞,吸管却早已含进嘴里,眼睛直往外瞟,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
晚饭时间到了,二楼的麻辣香锅,我请客。姐夫早已看出他们的心思,要不然叫上胡处长一起,几兄弟整两杯解解乏。
不一会,胡处长风尘仆仆的赶到,一边举杯,一面看着手表。还得抓紧,整完还要回办公室加班,二期的建设规划明天要上会,校长亲自听汇报。
搬来职教城的学校越来越多了,原来散布在省城各个角落的职业学校全都搬迁到了这里,规模全都扩大了好几倍,征地,扩招,村子里的土地一下子变得抢手起来。麻将室里,妖哥的脸笑得比花儿还灿烂,李老板已经替他测算过了,一旦拆迁,按照现在的行情,除了正常的几套安置房,妖哥额外的赔偿款至少在二百万以上。这可是笔巨款,妖哥算盘打得好,两个女人一人一套房,再买两个门面,整台好车,一想到即将来临的好日子,妖哥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在他面前,原配更加的卑微,处处给妖哥展示着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给得罪了。
静从学校打来电话,说这个暑假她不打算回来了,目前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家里人已经开始给她物色工作,但她不想这么早就进入社会,宿舍的姐妹都准备考研,她也打算试试,现在的职场卷得太厉害了,本科学历一抓一大把,硕士勉强还有点市场。
静拿定的主意,我能有啥意见,只要她开心,做什么我都支持。
和静打完电话,我独自走出校门,只见野马河边,高楼林立,这两年房地产市场发展很快,这个小城的房价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天一个价,小城的外围,到处都是工地,挖掘机刺耳的声音经常吵得人睡不着觉。蹩狗不在宿舍,他联合宿舍的另外两个人到外边租起了房,通过微信小程序玩起了捉鸡麻将,三个人,十几台手机,能够同时进到好几个房间开战,虚拟世界里,坐在桌上的,其中三个是蹩狗他们,只有一个是外人,三打一,一场麻将下来,输赢几百上千,蹩狗很快便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并劝我加入他们,一年开大众,两年坐宝马,三年,兴许就住上别墅了。我有些心动,试着跟堂姐商量,反挨了一顿的骂,她让我不要叫铁公鸡下蛋—异想天开。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经住诱惑,蹩狗给我看了他微信上五位数的存款余额,还给我了灌输了一大堆“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的思想。我决定加入他们,白天上课,晚上通宵熬夜打手机麻将,蹩狗是团队负责人,除去开支,钱由他统一分账。
人一旦习惯了赚快钱,再让回去上班,就再也没了动力,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堂姐电话通知我下周学校要开学,让我回去帮忙备货,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跟着蹩狗,夜夜笙歌,吃香喝辣,上班,上啥班?没有能力和追求的人才上班。我不止一次幻想自己开着劳斯莱斯,住着大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面还有我的静。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堂姐没有多劝,她让我好自为之,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我本不想伤堂姐的心,但将大好青春浪费在店里,每天看那些幼稚的小女生给我送奶茶,我实在心有不甘。博一博,单车变摩托,这是个站在风口,猪都会飞的时代,我坚信,只要敢想,一切皆有可能。
徐三妹和李老板分手的消息很快在妖哥的麻将室里传了开来。本来说好了李老板暑假回四川和老婆离婚,办完手续就明媒正娶徐三妹,谁知道李老板婚没离成,回去一趟反而把老婆又给搞怀上了,B超一检查,还是个带把的,李老板傻眼了,回来只好实话实说,把徐三妹气得直吐血,当着堂姐的面把李老板祖宗十八代都给操遍了也没能解气,最后叫上妖哥一干麻友出去喝了个烂醉,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拉黑,关店,走人,徐三妹风风火火的一番操作,把堂姐都给看呆了,很快,新的老板接手了打字复印店。
徐三妹去了哪里?妖哥的说法是回了老家,不久,堂姐就接到了她的通知,徐三妹嫁人了,对方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头小伙,堂姐形容徐三妹是出门踩到了烂狗屎,老牛吃嫩草,白捡了个大便宜。“人生就是过眼云烟,好大个烟锅巴踩不熄”“没有翻不过的山,也没有迈不过的坎”。徐三妹接连在朋友圈发了两条消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除了李老板,分手的时候,徐三妹删除了跟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堂姐的店生意依旧火爆,妖哥麻将室里的客人又换了一批,徐三妹走后,堂姐就去得少了,转来转去,所有的人都输,只有妖哥一个人赢。发现这个问题后,堂姐立马全身心投入到店里,很快,隔壁的水果店也被她盘了下来。
蹩狗被抓的时候,我正在飞往兰州的飞机上。静打电话来,她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让我不要再等她,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娶了吧。
情况来得太突然,突然被静分手,蹩狗突然被抓,我的内心瞬间崩溃,下了飞机,我直奔静的学校。但我始终没有见到静,没能当面听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堂姐劝我的时候,我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男人被甩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我曾坚信,只要努力搞钱,我和静之间的越来越宽的来自学历上的鸿沟就能被填补。
我顺着静学校的外墙走了整整一夜,西北的风沙迷了我的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就连从小把我拉扯到大的奶奶去世时,我也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因为疫情,我进不去,她也出不来,或许她压根就没想出来见我。忘了我吧,微信里,静说,职教城大把的美女,不要再为她这一棵小树,而错过了一片森林。
他妈的,老子算什么,曾经,她说她是风儿我是沙,她是鱼儿我是水,现在她是一棵树了,我岂成了缠在她身上的一根藤?如今这棵树长大了,却嫌我这根藤阻碍了她的生长了!我无比的愤怒,却又改变不了什么,我像个孤魂野鬼,在兰州郊外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转着圈,巡逻的警察在查看了我的身份证,又看了我的行程码后,提醒我抓紧坐飞机回去,兰州这两天风声很紧,形势比较严峻,再不走,等到封城恐怕就走不了了。
于是顾不上伤心,赶紧原路返回。
蹩狗被关进了看守所,我抓紧给他送去了一些牙膏牙刷类的生活用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几天不见,蹩狗头发零乱如杂草,胡子拉渣,看得出来,蹩狗里面的日子不好过。由于所有的账都是过蹩狗的微信,所以警察只抓了他一个人。你放心,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蹩狗一如既往的义气。他让我给他父母带个信,就说他不想念书,一个人下广东打工去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树倒猢狲散,蹩狗进去后,我和剩下的两人便作鸟兽散,我试着给堂姐去了个电话,问她水果店的生意怎么样。堂姐不愧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还没抬屁股,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
混不下去了就来店里帮忙吧,我早知道,你和静是不会有结果的,你跟蹩狗干的那些事情本就是违法的勾当,早晚会出事。
数码店的生意已经不如从前,耳机数据线一类的东西,学生们基本都转到线上购买,9块9还包邮,主打就是一个便宜,再加上疫情,实体店更是雪上加霜,街面上大批的店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我又回到了学校,先去招生就业办领了毕业证,然后直接到堂姐的水果店报到。
学校的二期建设戛然而止,疫情是一个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学校的校长串通妖哥等几个村民在征地的过程中弄虚作假,将村里不在征收范围内的房子也算了进去。东窗事发,校长坐了牢,胡处被学校开除处理。妖哥的发财梦破灭了,小老婆见拆迁无望,便绝然离他而去,据说妖哥跟大老婆重修于好的时候,还请了几桌人进行庆祝,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麻友。
王小CEO依旧隔三岔五的来学校,胡处走后,他跟伟哥又和新来的聂处混成了哥们,依旧是二楼麻辣香锅的常客,姐夫买单。
天刚拂晓,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的时候,小城也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高速路口、收费站、天桥上,一夜之间,小城里到处布满了“保护母亲河,让天更蓝、水更清、地更绿、环境更优美”的宣传标语。工人们清除了河里的淤泥和垃圾,沿河铺设了大量污水管道,还安装了许多路灯,河边的烧烤摊也得到了清理,统一搬迁到新城的烙锅美食一条街进行集中管理。
野马河的水又变清了,河里水草丛生,鱼虾成群,吸引了许多市民在河边锻炼,跑步,打太极,跳广场舞......
小城还开展了“背街小巷”的治理工程,学校到老街的这段路得到了彻底的整治,柏油路,两车道,公交线路也开通了,11路车从校门直达街心花园。门口的摩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蓝色出租车,司机还是村里的那批人,他们在妖哥的麻将室外闲扯着,讲着肉麻的黄色段子,见到有学生走出来,便如苍蝇般围上去,10块钱一个,街心花园,有空调,上车就走,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