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有所思

---悼真华/杜良怀

杜良怀
创建于2023-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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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真华走了,去年8月。

    脑溢血,猝死于建始县花坪镇街上的民宿,当时我在距他居住地7公里的龙王埫村而互不知晓,接到真华老伴的电话时他的骨灰已在返回武汉的途中。

    后来才知道他们夫妇连续三年在花坪避暑,辞世前曾在街上看到过我已在花坪建房度夏的弟弟良远,因怕看错而没有上前相认。

    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2019年王仲春夫妇去美国的送行聚会上,大疫三年再未相聚。本可以在他生前再见一面,本可以在异乡为他送别,如果他相会了良远,如果在去年初夏我们通次电话,如果我们有微信私聊,沈真华不用微信,而我自有了微信后非紧要事极少打电话。

    人世从未有如果!

    沈真华是我相识相交近60年的挚友,不能为最后的他送行成了一年来我心中最深的隐痛。

    同样是他60年的挚友,当时身在美国无法回来的王仲春和我约定等他回国后一起去他的墓前祭扫。

    今年仲春夫妇归国,将祭奠真华作为了最紧要的事。

    生离死别又一年。9月5日上午,仲春夫妇、苏贤康、蔡峻、朱德源、刘宝森、李之均和我,当年和真华同班现在武汉的同学好友,沈夫人程远修和护持她的侄儿侄媳在汉阳扁担山公墓流芳苑,老班长苏贤康主持,举行了沈真华辞世周年祭。

    距公墓出口不远的流芳苑是个公益环保葬区,内有芳草、绿林、小桥、流水和长廊,没有坟墓和墓碑也就没有通常墓园中的阴森和凄凉。

骨灰埋入树下,化作春泥更护花,名字刻于廊壁,标记人世潇洒走一回。

    苏班长在花丛间点了香烛,洒了白酒,全体默哀3分钟,宝森读了他撰写的祭文,我们围着沈真华安息的大树默默地转了一圈,寄托心中的哀思和怀念。我想起了仓央嘉措诗中的那句“转山转水转佛塔”------

    我十分赞赏这样的安葬和安息的方式,听程远修说这是真华生前的遗愿,我为之大大点赞。耶和华说:“我本是尘土,仍归于尘土”,他还说:“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人来自于自然,回归于自然,留寸土于后代,这是智者和勇者之所为。

    出流芳苑,午餐有好酒,半醉半醒到家,心结虽解但心未平静,想睡,闭眼往事翻涌,似钱塘大潮,无尽往事和被压抑的哀伤滚滚而来。

    像李健唱的:我愿这一夜长醉,流年似水的滋味。

    武汉市第三中学67届高中有四个班,一、二、三班学俄语,我们四班学英语,48个同学主要来自于汉阳区的几个英语中学,如大桥中学、拦江堤中学、十里铺中学和37中等,记得汉口中学的只有张耀明,武昌中学的仅有邵学信。37中的有6位,沈真华、王仲春、徐世维、李永昌、金作宽和我。37中那届也是四个班,我和仲春在一班,徐世维、金作宽在三班,沈真华和李永昌在四班。

    我1962年从北京49中转入武汉三十七中,算来与真华相识已有61年。认识真华是因为我喜欢打篮球,而他和仲春、李永昌是37中校篮球队的主力。

    因为不同班,虽然认识、熟悉但交往不多,深交甚至可说是生死相交则是在三中校园内。

    都来自于37中,在新环境中自然更密切些,真华年纪比我大,个子和块头也大,有同学称他沈胖子,并不恰当,其实他魁梧,肌肉结实而不肥。此后几十年他身材和高中时相差不多,只是瘦了些。那时讲成分,他出身工人,品学皆优,体育各项在班上拔尖,游泳、篮球在校内出类拔萃。他言辞不多,言必有中,是个当然的领头大哥。

    文革中他牵头成立的“战斗队”集合了班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同学。这是后话了。

    性格决定命运。我想这么归纳他的性格和为人,虽内向,但秉性仁厚,心纯净,有主见,无城府,极正直。记忆中他从没做过那怕一件虚头巴脑的事。

    读高一时班上曾经发生过一件“盗窃案”,课间,某同学放在课桌里的10块钱转眼不见了。1965年时的10元钱相当于今天的多少钱,1千还是2千?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目,记得那时三中一个月的伙食费9元。

    如今学生丢了钱校方管不管?不知道。当时是件事关道德品质教育的大事,班主任黄慎昌老师全力调查,同学纷纷猜测谁干的?徐世维成了怀疑对象,似乎是事后他去汉阳商场买了新饭盒什么的吧?

    徐世维可说我来武汉后认识最早最密切的同学。37中不收住宿生,只有间小平房供受特殊照顾的学生住校。房间很小,3张高低床住6人,那时的37中还有高中生,同寝室的4个高中生2个初中生,我和徐世维。

    从1962年开始我和徐世维朝夕相处,1964年进三中后还是同寝室,依然朝夕相处,说铁哥们不为过。我深知他本性纯良,可听多了同学间的私下议论,再观察他的言行举止,竟也“疑邻盗斧”,觉得像是他偷的。

    我和沈真华说了我认为的疑点,真华说胡扯!他从始至终不屑于流言蜚语,对徐世维的信任毫不动摇,后来真相大白,不是徐世维是另位谁也没想到的同学。这让我惭愧了好一阵子。

    2003年6月徐世维猝死于宜昌家中,脑溢血,终年55岁。

    1966年“史无前例”到来,工作组进校,官方认可,全部由所谓“红五类”组成的“红卫兵”成立,沈真华、蔡俊(蔡峻是后来改的)、胡章顺、欧维民、高章银、刘小宝等等工人、贫下中农家庭出身的同学是其成员,我们班上这类同学特别多,超过了三分之二,非红五类是少数,真正的黑五类其实一个也没有,没有也硬找出了三个同学作为斗争对象。

    我无意叙述武汉三中和高二四班的文革始末,回忆我和沈真华之间的经历却绕不开这个历史背景。

    沈真华、蔡俊、胡章顺等退出了由官方控制的“红卫兵”,沈真华成立“北京公社”战斗队,归属于全市性的学生造反组织“毛泽东思想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二司)”。

    当时学生可以分为保守派、造反派、逍遥派三类,我之所以不当保守派和逍遥派的原因已在《六二四回忆》中写过,这里不重复。德智体美劳五优,又有好出身的沈真华为什么会带头造反?当时我没想过也没问过,觉得这是很自然很顺理成章的事吧?

    现在想来对“造反派”的长期妖魔化很见成效,似乎那时的一切坏事都是这个派干的,事实却是在三中校园内这个派没做过任何主动伤害学生和老师的事。我至今不悔当年的选择。真华呢?真想探问,他已长眠。

    在1968年工宣队进校前的那段岁月里我一直和沈真华并肩“战斗”,共同经历过校内和校外发生的所有事件。在“保卫汉轧”的十几个三中学生中也只有我和真华是高中生。在汉阳轧钢厂的日子随时面临死亡,我和他得以生还,可谓生死交。

    翻检旧照,没找到三中校园内沈真华的照片,只找到张合影,年代久远,影像模糊,似乎是在老三中的校门前,第三排左起第三人似乎是沈真华,站着的最后一排左起第四是我。

    作为高二四班和“红岩102”的领头人,沈真华是校革委会的委员,也是最低调最没有权力欲的委员之一。唯一一次行使权力仍是为徐世维打报不平。

    对徐世维来说和那次十元钱失窃相比,这次的冤案要严重得多。简单说。1968年春他在家中睡觉起夜,下楼去公厕,回来迷迷糊糊中进了邻居的房间,床上睡着的两个女孩惊醒后大叫,他恐慌中钻入床下,邻居报案,他被公安派出所传讯。

    徐父赶到学校,沈真华话不多说,拿着校革委会的介绍信,率领我们,记的有王仲春、蔡俊、胡章顺等去派出所交涉。45年了,由于这事富有戏剧性,我印象深刻,当时沈真华义正辞严的一番话至今言犹在耳。他对办案民警说:徐世维是品行优秀的革命小将,此事明显是夜半楼道黑暗走错门引起的误会,要立即放人,否则造成严重后果概由派出所负责。介绍信上写的是他的名字,他说“今后有问题找我”。

    这就是担当!

    可能是真华讲的在理,可能是徐世维之前没有劣迹,可能是公安方面怕造成与学生的冲突,总之徐世维当即出了派出所,给邻居道歉后没再被追究。

    这事说小不小就这么了了。

    1968年12月底知青上山下乡,我随校去了宜昌县,沈真华回了老家黄陂祁家湾。分别前专门到照相馆照了张合影,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和沈真华一生相交中的第一张清晰的合影。照片中有5位同班同学,是为我送行的缘故吧,我居中,用现在的流行语在C位。我左边就是沈真华,第二排左二是朱德源,第三排左一是徐世维,右一是李永昌。

    照片上的12人,一半离世。

    知青生活不到两年,和沈真华的书信往来从未中断过,招工回汉后我常去的地方有三处,钟家村的谢保安家,汉阳南岸嘴的蔡俊家和汉阳汉水边的沈真华家。

    归来依旧少年,依旧激情燃烧,论国事谈天下,借用毛教员的词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没有我们不敢议论的,那是思想最无禁锢的飞扬岁月。

    忘不了1976年5月,我们近20个同学骑自行车去沈真华工作的东湖磨山植物园,吃喝住了两天,全是真华的未婚妻小程料理,那是我第一次和她相识,此后几十年一直到前些日的“流芳苑”祭奠,我都称呼她小程。

    小程重庆人,温婉娴淑聪颖能干,在江汉区社会福利院院长岗位上退休,她伴随了沈真华终生。在2006年写的回忆文中我曾把她比为曹雪芹笔下的宝钗加探春,她没有宝钗的心机比探春温柔。

    我的浪漫主义终结于1977年。

    正是理想和浪漫使我进了所在单位武汉市装卸公司的“五不准学习班”,所谓“五不准”是全国性的统一做法,进了这种班不准离开、不准回家、不准会客、不准打电话、不准写信等等,各地各单位规定不同,实质都是就是限制人身自由的隔离审查。我1977年6月1号进去,1978年9月出来,审查结论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予以解脱”。

    这种学习班作为时代的产物已消失,连百度上都没有这个词条,后来出现的“双规”、“留置”有些类似,不同的是对象和主办者的权限,现在的对象层级高,主办的是纪检监查部门,当年只要是个单位就可以办这样的班,领导觉得谁有问题就可以把谁送进去。

    1978年春,可能是对我的问题查无可查了,同意周六晚上放假回家,周一早上回归学习班。顺便说说,“学习”期间不干活工资还是照发。

    一年多“五不准”的经历足够另写篇长文,只说刚获得一天“自由”我就去了沈真华家,从航空路骑自行车过江汉桥经板子桥到东菜园。沿汉水一带有装卸公司的码头和职工住宅,不知被哪位认识我的看见了,上报公司,第二天逼问我去了哪里?和谁串连?都说了些什么?

    坦白就会给沈真华带来大麻烦,我的单位肯定要派人去他的单位调查,免不了牵连出文革老账,那时候班上的同学除了我和蔡俊都没有受到文革牵连。我坚决否认曾外出,幸亏那时没有视频监控和大数据,高压逼问数天无果,以取消我周日回家的优待了之。

    我被办了一年多的五不准,同班同学没有任何一个受到我的牵连,至今为此欣慰、自豪。

    我从“五不准”解脱后和沈真华到此事。他说你何苦罪,就对他们说来我这喝酒,我不怕!

    进入邓时代各自踏踏实实谋生存和发展之道,来往少了却从未中断。班上的几个铁哥们艰辛奋进站稳了自己的社会位置,仲春仕途顺利,蔡俊商场打拼赢下一席之地,真华在中学任教桃李芳菲。

    2000年后同学老友们家庭和事业负担变轻,交往、聚会、结伴出游逐渐增多,热诚的老班长苏贤康寻找和联络了当年高二四班所有能找到的老同学,三槐岭上三中老校,弹指几十年,重聚鬓染霜。

    成家后沈真华更持重,情感蕴于内而不外扬,不喜应酬,全身心于教学和家庭,安于平淡有序的生活。独女学业有成,工作和定居于北京,妻子小程投身社会福利事业,任职市区级社会福利院院长。

    一个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家庭。

    最近看玄幻小说《择天记》,书中对某男人有这样的描写——不提姓名,我们这代人还看此类小说的极少——“看着春风不喜,看着秋风不悲,看着冬雪不叹,看着夏蝉不烦,他看着喜欢的才喜,看着厌憎的便烦,看着不公平的便叹,看着夕阳下壮烈背影才会悲。他喜欢独处,喜欢睡觉,就是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他有些轻微自恋,非常骄傲自信,活得无比自在,人世间的蝇营狗苟和他没关系”。我马上想到了沈真华,不是形似是神似,尤其是“人世间的蝇营狗苟和他没关系“。

    不知我这种感觉真华的老伴小程认同多少?

    在“如梦轩”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谢保安家是同学、老三届校友、昔日战友、网友的聚集地,谈思想、论时局、忆往昔、打麻将、下围棋、冬至吃狗肉,名之为“解缚堂”,解脱一切束缚和烦恼之意。我常去,沈真华去的少。

    同学老友间的活动约他会到。1980年周福生去世十周年,我们在扁担山墓园祭奠,我在福生坟前诵读了我为他也是为我们这个群体写的长诗《流逝的纪念》,真华为之深深感动。在周福生40年忌日那天,他同去宜昌。在福生的遇难地他诵读了他献给福生的诗。

    这是我知道的他平生写的唯一的诗。

    现在的他和福生相邻可以永相伴了。

    2003年徐世维去世,和周福生去世相隔27年,也是6月,日期和周福生相隔两天,我写过《无字的六月》表达我的悲愤。得知徐世维猝死的消息,我开车和真华、蔡俊、宝森立即赶往宜昌,去徐家悼念,13年后的6月,在宜昌悼念了周福生后我和真华由老同学张显刚带路去徐世维墓前祭奠。

1999年底我拿了驾证,接着买了车,此后自驾游多的记不清楚,沈真华同游的次数不多,印象就深,我们同去过荆门,3次同去宜昌,同班老同学李之均是拆迁钉子户,为争取权益孤身抗战8年,真华去宜昌,园林宾馆有客房不住,偏要陪之均住在没水没电的房间里。

    沈真华不玩微信,他有没有微信可能只有小程知道,如果我和他有微信联系就不会发生本篇开头说到的事。他的手机除了传统的通话还有时政内容的功能吧,他不屑于时尚但并不封闭。谈到国内外的热点门清,不从众,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改革开放后他淡漠政治,按国内理解的“左中右”分类,我感觉他的理念属于中右,认同北欧模式,这一点和广州的秋丽大律师相似。如梦轩老同学聚会他时而到场,却没参加过带政治色彩的新书发布会和相关讲座、研讨会。

    他信奉和推崇明代理学大家王守仁王阳明,一般话不多的他说起“心学”滔滔不绝。

    王阳明认为要从自己内心中去寻找“理”,“理”全在人“心”,“理”化生宇宙天地万物,人秉其秀气,故人心自秉其精要。这契合真华的本性,也是他规范言行的理念吧?

    王阳明研究者认为“阳明之学,悟于龙场,发端于辰州,倡行于天下”,龙场在贵阳,辰州是现在的湖南沅陵,这两处都存有王阳明讲学的遗存,这两处我特意去瞻仰过,遗憾真华未同行。

    最后一次相见是2019年秋,王仲春夫妇去美国之前在常青花园简朴寨的聚会,这家红火了十几年的餐厅在真华去世后3个月倒闭。

    那次真华说等仲春夫妇回国他做东请大家再相聚。他没等到这一天-----大疫三年仲春夫妇困在了美国。

    那年12月在武汉举办的如梦轩十周年庆典,他们夫妇在北京女儿家没有出席,随后武汉封城,电话里知道彼此安好,此后再没见面也没联系。

    我在思索为什么?有疫情有性格等方面的原因,更有我未曾料到的我以为是铁哥们间的撕裂,这和沈真华无关可也有我们失联的因果。

    自认交友遍天下,流年似水,到头来知己有几人?如果真华不走他肯定是其中之一。没有如果。

    ------

    回到今年9月5日,祭奠后小程说到了沈真华3年前做东一聚的承诺,她说:“他走了我兑现”。

    真华的去世对小程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现在的她极瘦弱,体重只有35公斤。仲春夫妇很担心她撑不住长久悲伤,她说她熬过来了!

    远修是小程现在的名称,取《离骚》“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义,继续她的求索之路无疑是积极乐观的人生观,这令我们欣慰也让安息的真华心安。

    我们不同样还在远修的路途中吗。

     

    写于2023年9月6日至2023年 10月7日 常青花园金苑

     

    题外话:9月5号我对仲春说我要为沈真华写点文字,没想到写写停停前后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是我平生用时最长的一篇文字。有各种原因,如涉及到的某些禁忌,主要还是平复写时的心情,不能让悲情影响沈真华和我的同学好友们的情绪。

    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

    我愿这一夜长醉,流年似水的滋味。

附录:

1、刘宝森撰写的祭文:

    岁值今秋,悲情激荡。念我学友,思若披霜。

 三槐岭处,你我同窗。渴求知识,谋求兴邦。

 襄江河畔,东菜园上。炳烛夜语,互剖心肠。

 园艺场内,硕果飘香。汗水浇洒,不负期望。

 精于教学,七中讲堂。育苗成才,桃李芬芳。

 女失真华,泪眼沧沧。妻失真华,思绪迷茫。

 我失真华,悲涌心上。天地混沌,日月无光。

 千祀万礼,俎豆馨香。精神不死,山高水长。

 为人表率,盛德弘扬。真诚待人,高风节亮。

 癸卯年岁,红枫致祥。谨奉醴酿,伏惟尚飨。

2、红岩102——之一

            杜良怀

    “红岩102”是武汉市第三中学“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红岩战斗队一纵队二支”的简称,它存在于1967年八月至1968年12月。在红岩102旗号下有三中高中六七届四班的近四十个同学,我和蔡峻、王仲春、刘宝生、李永昌等是其中的活跃分子。

    沈真华是102的头,秉性仁厚,身体健硕,品学相貌胆识打斗皆优,其感召力在我们四班无人出其右,是名副其实的领头大哥。

今年春节“海纳百川”校友聚会后,莫安德对我说,令他激动的东西很多,而他最感动最兴奋的是沈真华的到场。近几年来沈真华默默地从事着中学数学教育事业,用“默默”是从老同学间音讯渐少的角度而言的,从沈真华本人来看,自是桃李芳菲,红杏春闹,事业上并不寂寞,何况伴随他的是极娴淑聪颖能干的重庆人沈夫人。还记得1976年5月,近20个同学骑自行车去磨山植物园的情境吗?吃喝玩了两天,全是沈夫人小陈料理的,那时他们还没成婚呢。小陈,(恕我不敬,几十年习惯了,同学们称彼此的夫人仍是小吴小尚的叫着,与此对称的是几十年前同学之间就流行老谢老莫老蔡了)近似于“宝钗”,全是日前刘心武鼓捣《红楼望月》,海上刮起了另类红学风闹的,吹得我把夫人们一股脑地往《金陵十二钗》里对号入座,(正册,不是副册更不是又副册,这是紧要关节处)本想把她比元春,因为沈真华在同学心目中的位置堪比皇帝的尊崇,但小陈比元春的命要好得多。又想比探春,同样是远嫁,由渝入鄂同样走的是水路,可宝森的萍萍似乎更像探春一些。当然只是性格和品貌而非身世,否则探春是姨奶奶生的,萍萍明显不是,宝钗的先生当了和尚,沈真华至今没当也不可能再去归元寺或五台山玩出家的把戏。

在春节同学大聚会上,最让我激动甚至有流泪感觉的也是沈真华。道坤兄在热烈气氛进入高潮时朗读了我写于1980年悼念周福生的《流逝的纪念》中的一段,道坤用他的声情对原诗进行了再创作式的升华,把同学们带进了无尽的悲伤中。道坤的朗读水平之高无人置疑,此时沈真华,可能也只有沈真华在一片掌声中站起身来独持异议,他对道坤说,“你朗读得不错,但如果让作者自己来读一定超过你。”1980年六月六日,在扁担山周福生坟前我读了这首献给他也是献给我们自己的这首诗,沈真华当时在场并被深深地打动,不止是诗,是同学们整体的祭奠过程。我不知道聚会那天如果真的让我读,我能不能比道坤兄读得更出色,多半不能,但沈真华从内心认定我能,不仅因为我是作者,也因为我是102的,这就是沈真华的性格。他平素沉稳少言,但想说的话决不隐藏。看着他涨红脸和道坤争论,依稀见当年风采,我一股暖流直冲头顶,竟有了想尽情流泪的感觉。

(不知有多少年我没体会过想流泪的感觉,三十八年前周福生死后,我似乎就没流过眼泪,1977年到1979年我被办了近两年“五不准学习班”,三十岁生日就是在失去自由的状态中渡过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我毫无泪意。1977年三月,我们第一个孩子,三八节那天出生的女儿在来到人世三天后病逝,死在市三医院的急诊室,我抱着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定下的女儿,走投无路,坐在长江边抽了整整一盒烟后,亲手把女儿放进了滔滔江水中,那时我也没流泪)

那次聚会数我们四班来的同学最多,七个。我最没料到的是苏贤康和常志杰能来。常志杰在三中百年校庆前一块吃过饭,这之前我和他有近二十年没见过面,他也是教师,三中校友从事教育事业的真多,我同班同学不过四十多人,现在仍当老师的就不下十个,很多人不知道我也曾从事过职教四年。苏贤康我从1968年下农村后就再未谋面,近四十年啊,他现在是某国有公司的党委书纪,红岩同学对他可能知道的不多,但绝对知道他叔叔,苏圣佑,当时三中名气较大的教师之一。常志杰在校园文革中期算“康老三”的队伍,苏贤康是我们班的班长,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又是校学生干部,自然从文革开始就是响当当的三字红卫兵,后来加入了102。

他们能参加聚会,我打心眼里高兴。

讲到这儿,要对此文标题做说明了,用红岩102做标题毫无派性意味,确实像家良兄说过的,我们从到了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的那天起,文革校园内的造反派、保守派概念就被我们弃之于土屋外的粪缸里,我们同为三中学生,同时被扔进了大体相同的知青环境中。用红岩102标题此文不过是能更方便地回忆当年的场景,毕竟102对我来说,是能代表那段岁月的最简洁的文字符号,而且在下农村前全班绝大多数同学以102为脸面。

写于2006-2 稍有改动。

3、名单

一九六七届高中四班 班主任老师:黄慎昌       

刘文炳 王元程 胡章顺 刘小宝 曾银宝 徐世维 金作宽 童文昌 李小平

武广裕 沈真华 彭明清 张耀明 苏贤康 杜良怀 盛家洲 李金文 熊少林

张达福 刘宝森 朱德元 曾憨钧 杨小六 万少卿 李永昌 罗义芳 李之钧

成金华 祝生才 冯善亿 熊元广 王仲春 高章银 熊新东 肖修武 田启新

欧伟明 唐天赦 施胜祥 常志杰 周慕饶 王启永 刘华兰 吴德培 蔡 俊

韩创安 金伟贵 邬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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