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平遥

一出沉浸式的故园旧梦

顷禾
创建于2023-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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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遥,中国现存最完整的古县城之一,旧日山西商人汇通天下的梦想集结地。立城2700余年间,无数的故事沉浸在古城的巷陌之间、夯土之内。当年晋商汇通天下的梦想因清政府的无能、腐败和当年国内外形势的变化无常而终成泡影,如今的山西在失去能源大省的优势之后扪心内视,追寻当年祖先留下的文化根脉和精神内核,沿着晋人先驱的模糊足迹向上追溯,终于找到一件能承载自己文化属性的载体,一出又见平遥的沉浸式体验戏剧。

    该戏自2013年面世以来,演出已经整整十年。十年间,仅凭观众的口口相传和网络上片段式的“剧透”还能吸引来向我一样的新粉,足见其魅力之大。

        网上对《又见平遥》褒贬不一,喜欢的极尽赞美之词,厌恶的一片否定之声,带着种种好奇,带着对网上两种极端评论的质疑我,带着对古老平遥的和遥远故乡的牵绊,我终于走进他,走进我不曾经历却永远牵挂的故乡山西。

        又见平遥的故事不算复杂。清末,平遥古城票号分号王掌柜一家13口罹难沙俄,仅留一子做质。东家赵易硕抵尽家产换得30万两白银,聘请同兴公镖局232名镖师前往沙俄赎人,只为为从沙俄保回分号王掌柜的一条血脉。镖队出发前,镖师们立誓、骂鬼,自壮声势,想来内心也当是忐忑的,只因为一个义字,便咬紧牙关,抛家舍业,告别乡党亲友,一往无前向着茫茫大漠出发。只是出发前的夜里,彪硕的男人们想来也是怕的,在特意安排的洗澡壮行的环节里,精壮的男人们虎虎的扯开衣裳,跳进浴桶里,却长时间把自己埋进水里,不呼不吸,沉溺着逃避,逃无可逃的时候跃水而出,挺身仰面地大口呼吸,眼光炽热地迎上来擦身的女人。一瞬间男性的张力和荷尔蒙的味道呼之欲出。终于,在三星尚明的凌晨,在乡亲街坊的送行中,镖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只留下如在梦中又仿佛刚刚亲历一切的观众。在梦幻鬼魅的气氛里,百年前的平遥就在眼前,日升昌票号的生意依旧兴隆,戏院门前的晋剧还在咿咿呀呀,幽暗的长街上,商贩货郎走街串巷,被裹挟其间的人们梦游一般,在无数个瞬间,灵魂已经出窍,向梦魇一般,明知是假的,却愿意他是真的,明明不是戏中人,却在某一个瞬间与这出戏融为一体。

        故事转场,已过七年,远走的镖队终于有了回音。只可惜,回来的只有当初被绑的王子平一人。十四岁的少年靠着镖旗站上城头,声声泣血讲述祈七年来的遭遇,呼唤远方的亡魂回家。平遥的城墙上,亡故的镖师挣扎而出,凄切地呼唤亲友,呢喃着回忆往昔,用黄沙蒙蔽的眼睛再看看家乡的风物,用一缕亡魂再感受一次亲人的气息,终于化作绚烂的花墙悄悄离开,只将一份信义留在人间。

    东家赵易硕最终也没能回来,千金散尽,买卖尽失,换回王子平一条性命,也将一个义字刻进人心里。出发前的赵易硕曾经全城选妻,伴着悲凉的底色,一场婚礼仓促举行,给自己留下一条根脉。作为女性,当年匆忙出嫁的姑娘当然也明白自己被物化的实质,但她仍然献祭了自己,或是被迫,或是无奈,或是真的对这出义举的赞同。总之,她在匆匆之间,梳洗装扮,任人品评,随波逐流一般成为整个一举中最为牵扯人心的一环,也成为当时者赞许而当世者叹息的一环。

        前世的旧梦缓缓进行,赵易硕的亡魂不甘的发问,问自己走后的家业,问自己曾经的买卖,问妻子,问后人,在一声声追问中将旧梦中的人们悄悄唤醒。人们叹息着、沉默着、懵懂着退出梦境。多少有些呆滞的看一场今日山西的面秀,看着纷纷扬扬的面,看着台上一扇扇的门,如鲠在喉,许多心事凝噎在心里,脑子里仍然晕晕沉沉。门里走出的男孩子轻轻开口,介绍自己的祖籍、姓名、介绍自己的父亲、祖父,介绍自己的曾祖——王子平。昏昏沉沉的人们心中陡然而动。仿佛百年间的故事瞬间接通。山西人的血脉在这一刻油然觉醒。桃花白杏花红的歌声飘荡而至,故园的旧梦才真正醒来。

        身侧的高台不知何时悄然而立,当年精壮的小伙子在高台上只手向天,不再是叩问,不再是不甘,只是和着花雨的静静守望,是沐浴在温暖之中的平静从容。故园的旧梦轻轻想来,漂泊的游子满眼热泪,轻轻抓一把台上细沙一样的面,嗅一嗅遥远故乡的气息。山西的故事已经久远,山西的根脉永不断绝,山西的子孙遍布四海,山西的精神永远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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