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在这广袤的田野间,有一好的去处———德州东。这里沃野千里,江阔水缓,鸟语花香,树高林密,果硕稻香,人朴邻睦。最难以忘怀的是那一棵柿子树,树龄据说八十有余,每到十月柿子熟了,如大红灯笼高高挂,甚是诱人。在枝繁叶茂间,红红的一块,如女人的胭脂粉,在蓝天中涂抹,让人禁不住想亲上一口。
我想,丹青妙手在这里也会留连忘返,因天蓝云白,柿红叶绿,土黑肤褐,这是凡高的用色,大胆而泼辣,用心而直达,色的润泽、流动、交融,色的丰富、雅致、大气,无不夺人眼球。沉浸其中,思接万里,心旷神怡,清爽之致。
这里果园飘香,桃树、梨树、桔子树、枇杷树、柿子树、无花果树等应有尽有。一年四季,花香馥郁,蝉鸣翠柳,蜂飞红花,蝶舞红叶,过往路人,无不驻足,流连忘返。
以前,那时食物溃泛,小孩子们在山川田野撒开脚Y子,欢快地到处奔跑,田埂路最是锻炼平衡性,或金鸡独立,或白鹤亮翅,或虎视眈眈,或鹿首高俯,奔跑讲究技巧,弯腰驼背,看准了,下脚,一溜烟,到了对面,做几个鬼脸。玩累了,躺在软绵绵草地里,看白云飘飘,天高云低,田野空旷。有时天为被,地为床,三三两两,互诉衷肠,谈天说地,谈理想。谈累了,柿子还没熟,就三两下子,爬上树摘下几颗青青的柿子,酸中有涩,涩中带苦,由于饥肠辘辘,都已经成肚中美味。或是拿一根长竹竿,往树上一顿猛敲,柿子如雨下,地上一层,拾捡起来,一个个红艳艳的。这才是生活的本真,真实,朴真,原滋原味,品评良久,似有一番深味。
这次,家住岳阳的姑姑回来了。越过竹篱笆,拿着二舅买来的竿子,这个竿子前端为一个夹子,末端是一手持操作柄。姑、妻及我三人,我拿竿,妻捧桶,姑在旁瞭望。地上满是草,苦瓜藤在桔子树上缠绕,蒙络摇缀。小心翼翼,慢慢地绕过桃树、李树,姑姑指着柿子树说:那里,那里,顶端。我把竿试着从树枝缝隙中,往前伸,柿子刚好在夹子内,手柄用力一按,微微用力一扭,柿子已经稳稳地抓住了,再往后缩,把竿伸到妻子身前。妻子乐得手忙脚乱,眼晴里满是星星,笑魇如花。“往左,往左,再往左,往上一点,嗯,对了。”姑姑说。一个个柿子被夹下来,桶子满了。我从中选了一个被鸟啄了的柿子,从这破开处剥开,红艳艳的,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娇俏、鲜艳、神圣,水润水润的,流动的国画,嘴巴里已满是津液,咬上一小口,甜如蜜,甘如饴,每个细胞都欢腾,跳跃,然后,一大口,从没有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如此深入人心,深入五味的记忆大门,潘多拉魔盒打开样,青、红、黄、紫等七彩一一浮现,煞是好看,余音绕梁的仙音,余味遍身的柿子。东风快递,抵达绝顶,有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种豪情油然而生。领悟城市的喧哗,慢品乡村的宁静,看炊烟,看篝火,看秋风起,看落叶纷飞。
柿子红了,乡村生活也姹紫嫣红,房子从一座正房,两侧厢房,发展到两座高楼拔地而起,正房木结构,大红对联贴在上面,上面是青瓦。房子年数已久,檩木已经成黑色。以前几个人挤在一起,现如今,各有一套房子。
屋前右侧一铭石,它来自高山,高竣,挺拔,雄壮,威武,一面磨平,上刻文字,字字珠矶,记载二舅儿子的出生及不凡事,从小学、初高中、大学到博士后,无不详尽,给亲朋以激励,朴实、厚重,壮严,每次阅读此文,收益良多。想起一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屋后修竹几杆,各呈其态,碧绿如裴翠,随风起舞,清新脱俗。春来竹笋争相涌动,如过江之鲫,笋尖露珠玉圆。挖来几根,去叶削皮,菜刀挥动,笋如玉,放上几块油光的腊肉,撒上几片辣椒,色香味俱全,岂不快哉,米酒一杯,把酒言欢,夹上几块笋,味蕾大开,左右开弓,回味无穷。三舅时而拿锄头挖几棵长相怪异的小竹子,然后,用刀细砍轻雕,不到一会,一个烟杆出现。表妹们砍几根竹子,锯几段,灌上大米,蒸半个小时,锅盖一掀开,大米及青竹的香味扑面而来,大伙的眼神透着急切,夹几粒米饭,嚼一下,颊齿生香。
最喜夜晚,那时坐在板栗树下的秋千上,夜幕降临,把村子笼上神秘的面纱,我也慢慢隐入。田野里、小河上的雾气飘起来,轻如雾,薄如纱,氤氲湿润。那种青色不断浸润,晚霞一点点在西方消失,一整天的念想在红烘哄的热闹中渐渐退潮,归于宁静,看几只飞鸟偶尔闪电样掠过,它们也急于回家。作为一个乡村长大的孩子,对乡村的理解那是非常透彻的。想起艾青的诗:“为什么你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你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不管土地的贫瘠与肥沃与否,都一样爱得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