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零二二年九月二十七日(农历九月初二)晚,九十岁的祖母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离开了她用一生守护的三儿两女和所有爱她的亲人。看着昔日辛苦劳作,直到步履艰难才肯接受儿女照顾的顽强的老人那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椁中,听着排除万难床前尽孝的姑姑们那千般不舍的哭喊声,有记忆以来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眼前。
爷爷去世得早,奶奶寡居半生,那时除了大爷以外,奶的其他四个子女都未成年,失去了依靠的柔弱女人,拒绝再寻出路,独自将孩子们养大成家,何等艰辛可想而知。
自从爸爸结婚后,奶就一直跟随爸妈一起居住,但要强的奶奶,坚持独立生活,直到三四年前。奶的一生没有不凡事迹,没有高光时刻,有的只是一些细碎的、让人不用刻意便能回忆起的点点滴滴。
一生节俭,苛己宽人。
爷爷虽是家中独子,但从小失去母亲,父亲老实仁厚,听奶说那时是家族里的二太爷掌管全家,奶奶从嫁进门就没享受过上炕吃饭的待遇。爷爷是老师,在外教学,每月工资都要如数上交给二太爷,后来大爷和姑姑们相继出生,才分家单立门户。可能是过惯了看脸色的日子,奶一口好吃的都不舍得往自己嘴里放,她的饭桌上最长见的就是苞米面饽饽、咸菜条、葱蘸酱、大白菜,而每当孙子孙女来看她,她总能炖上一大碗肉,很多时候东西都放坏了自己也不肯吃。
最后的这几年,奶越来越糊涂了,有时会认不清我们是谁,就连饮食习惯都有所改变,一向喜欢清淡的她也会主动要求吃肉,隔三差五我们就给她炖上一回,吃的特别香,奶撒了一辈子谎,原来她哪里是不爱吃肉啊!
奶爱穿旧衣服,缝缝补补,即使后来条件稍好一些了,也不改习惯,省下来的钱都大方地用在了孩子们身上,现在想想,没有太多收入的奶奶每年给的压岁钱,都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勤劳干净,善于打理
奶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即便是在寒冬,早起做好饭菜便把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奶的被褥面都是用以前装白面的布袋子洗净拼缝的,针脚细密平整,被头褥单总是洗的雪白,无论何时回奶家,我们用的被褥都是干净清新的。听说早在老家的时候,村里来了下乡知青,或是重要客人,都会被带到奶家吃住,因为奶的家是全村最干净整洁的,这个优点也传给了姑姑们。
奶奶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我们兄妹小时候穿的棉衣,都是奶奶手工缝制,既暖和又合身,只是不知道她熬了多少个夜。
奶做饭特别好吃,且很少连续两顿吃同样的饭菜,一个简单的西红柿鸡蛋汤都别有风味。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她总能把最朴素的食材做成美味可口的佳肴。至今怀念奶贴的酸菜馅饽饽、烙的油饼、焖的豆角干饭-----,奶奶的饭就是家的味道。
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奶有五个子女,到我们这一辈变成了七个,除了大爷家的二哥以外,其余六个孩子,都是奶奶帮衬着拉扯大的,所以无论是孙子孙女,还是两个外孙,都对奶奶有着很深的感情。在奶的观念中,帮助子女照看孩子是她应尽的责任,从没听过奶奶跟儿女说过一句她有多累,也从未因为照顾着我们而跟父辈们提出过任何要求,更没向我们索取过任何回报。可能也正因如此,她得到了儿孙们更多的爱戴。平日里回家看奶奶也成了我们无需提醒的自觉。
奶和爸从未分开过,所以我和妹跟奶奶相处的时间比其他人更多,尤其是母亲去世以后,奶奶对于我和妹的意义更是不同寻常,在奶奶的庇护下,我们虽痛失母亲,但生活上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吃的饱穿的暖,奶奶接替了妈妈的角色,一直陪伴我们成家有子。回奶家就是回娘家,以至于奶去世这近百天的时间里,我都觉得心如浮萍,人如游蚁,无处可去了。
像其他人家的老人一样,奶在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着大家往一起走,逢年过节,儿孙齐聚的场面以前见惯平常,但也许以后就很难再现了。
自从奶去世,爸和姑姑们也似乎一下子没了方向,这三四年的时间里,照顾奶奶成了他们兄妹的一份稳定工作,他们互相鼓励,互相配合,没让奶奶挨过一顿饿,受过一天冻,卧床千余日,没睡过一天被尿液浸湿的被褥,他们让不能自理的老人晚年有所依靠,极有尊严的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如今他们失业了,身体虽得以轻松,可精神没了寄托。奶在人生尚有来处,奶去生命只剩归途。
自然规律难以抗拒,我想奶走时心里应该是满足的,一生不善言谈,却用坚韧的品格影响着子孙后代。奶,孙女想你了,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