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堂哥

二马
编辑于2023-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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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看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扉页史铁生的照片常常让我想起土峰,闲暇之余,作此记录。


    在我十五岁之前,一直住老村子里的老房子,一幢三开间的农村泥瓦大房子,和爷爷奶奶、大伯大娘住一起。我的堂哥—大伯的长子,从小同我一起在这幢房子里长大。

    堂哥自出生起,就患有小儿麻痹症,不会走路,手也会经常不受控制地乱晃。听说当他一岁还不会走路时,大伯大娘还不知他患病的情况下,带去医院检查了很多次。在我记事后,我清楚地记得大伯大娘还为此找过一些来村里“游历”的气功大师为堂哥施“法术”,在他们热烈又微弱的希冀中,期盼堂哥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堂哥名字土峰,我不知道是一生下来就取了这个名字,还是后来知道他患病后才改的名字,在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大家都认为取个叫不响的名字更好养活。

    土峰大我六岁,在我记事起,他身边每天都放着一张高脚凳子,凳子比普通的矮凳子高出一些,高度大概在成人的腰部位置。土峰每日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如果要吃饭或者其它需要他挪动身体的时候,他就趴在高板凳上用手去支撑凳子来挪动身体,每次动作都很缓慢。由于身体不受控制,他常摔倒,摔倒后整个人往往以四脚朝天的姿势仰着,大娘为此经常轻声地责骂他,但我能听出来,责骂的口吻中更多的是不舍与心疼,这责骂是骂给旁人听的,可能也在心理责骂自己,责骂自己为什么会给孩子带来如此的不幸。

    我们几个堂兄妹在老房子里快快乐乐长大,小孩之间的拌嘴、嬉笑、赌气每天都在上演,我们从小与土峰一起,从未觉得他异于我们,他只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只不过我们在外面疯跑的时候,不能带上他而已。可能当时我们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当我们在外面狂奔嬉闹的时候,那时候的土峰会不会在家中郁郁寡欢,我们不得而知。

    土峰从未因自己身体的原因对我们过份的玩闹有过任何的不满,我们常常故意把他的凳子放得很远,让他够不着,他也只不过嘴里嘟囔几句,然后落寞地继续坐在他的椅子里。

    土峰从未上过一天学校,也没有一个所谓的同学与朋友,他身边只有父母与我们。在他年长后,村里一些小他很多的小朋友常常以他的疾病嘲笑、奚落他,之前他也会生气,会回击,但后来他完全无视这些人的举动。他勇敢且乐观,他自学认字,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读报纸、看新闻;他自学物理知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可以用废弃的自行车链条、旧泡沫、橡皮筯做成一艘像模像样的小轮船,当这艘小船放在堂前小池子里“突突突”神奇般开动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及我内心对他的崇拜;他自学编织手艺,正常人编一个篮子可能几个小时就可以完成,但手脚完全不协调的他却需要一到两天时间,可即便如此,在他手下编织的篮子却如同机器做出来般工整。象棋、军棋、五子棋、扑克……孩时所有需要动脑的娱乐项目,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我时常对土峰说,如果你能去上学,不要说清华、北大,大学肯定是有你的一个位置的,他每次听到都是大笑,手脚不受控制地乱晃,笑中有害羞也有满足,我也时常为有这个哥而感到骄傲。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的一段话,下面一句是关于生死,我没有引用。现在我看史铁生的书,看到史铁生之前的照片,我会不自觉地和土峰对应,会常想,这就是另一个土峰啊。

    在经历过高脚凳子、手摇轮椅后,土峰现在的出行工具是电动轮椅,方便很多,但也让他少了唯一的运动,所以现在的他常常有一种中年发福的感觉。

    有了电动轮椅,土峰的行动范围已经从村里延伸到了市区。我们村在市区的东边,他最远到达的是市区的最西边—丽水华东药用植物园,距离我们村7公里。他出行不仅靠电动轮椅,而且时常自已一个人去搭乘公交车,年近五十的他已显然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他甚至很自豪地对我说,去坐公交车,别人都会帮我把车推上去。

    土峰还加入了残疾人之家,每天准点从家里出发,电动轮椅骑上半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下午再返回,每个月领取几百的补助款。

    土峰今年48岁,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他时常大笑,他乐天知命,他坚韧、顽强、不屈,对事情保持足够的好奇心,他对我说得最多是:凡事看开点。

    在我同他分享趣事的时候,他还是笑得如同孩子般纯真,手脚不受控制地乱晃,他没有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普通人世间的复杂与纠缠他也不必经历与体会,可能也是另一种幸运吧。

                                                       2023年9月13日

史铁生

我堂哥—土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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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由 美篇工作版 编辑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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