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三十年的岁月弹指一挥间便已溜走。有些记忆也已随光阴一起磨灭,唯有“自卫还击战”的一件件往事至今回想起仍历历在目。战前在河口曼峨阴暗潮湿的猫耳洞里及艰苦训练那段酸甜苦辣的生活,特别是自卫还击战那硝烟弥漫的情景,到现在还是令人回味无穷。时光无法倒流,我只能把它当作生命中珍藏的记忆。
我们是枪林弹雨中冲杀过来的老退伍军人,再重温一次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是我们平生所愿。
2008年春节还未过完,我受老战友们邀约,行千里路到河口瑶山——曼峨重温三十年前“对越自卫还击战”战前的生活。
中午时分,老战友们个个怀着激动的心情,踏上了缅怀之路。从东方人类故乡元谋出发,晚上九点钟到昆明。在曹锡平老战友家借宿了一晚。他们全家十分热情,受到了盛情难却的款待。特别是锡平老战友,对我们亲如兄弟,他问寒问暖,逐一了解老战友的情况,对我们无微不至地关怀,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几位老战友也十分尊敬他,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哥哥,对他无所不谈,无所不说。他跟我们谈过去,谈现在,谈未来。与我们几位战友畅谈了一夜。他是昆明老战友中难得可贵的一位好战友、好兄长……
翌日,我们匆匆吃完早点后,告别老战友风尘仆仆向河口瑶山进军。旅途中几个老战友,你谈“自卫还击”战前的生活,我谈“自卫还击战”中那一幕幕的故事……战友们个个笑逐颜开,在拥挤的小车里,无所不谈,无所不说,一路欢声笑语,似呼又回到久别的故乡。
我们到了弥勒县境内就遇到风雨飘飘。车子在雨中往前驶去,细细的雨丝带着微风,一点点划伤了车窗玻璃,像是在构图。当车行驶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头,由于前一天降冻雨,路上铺满了一层层冰雪,在仅仅三百来米的公路上,由于车子追尾就有二十七辆车子肇事。看到那惊险的情景,大家都紧张得眼球儿冒出来。我的汗毛都立起来,血液的变速与跌宕,刺激得简直欲生欲死。车内静得鸦雀无声,贵平老战友是驾驶员,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小车时而在俯视深谷,时而在仰望苍穹,不禁要心生敬畏。就这样一路艰险,缓缓向前驶去……
这条路,是原“自卫还击作战”时行军之路,车行驶了几个小时,就到了红河州屏边县城。刚驶出县城一会儿,一路上云遮雾瘴,水气缭绕。无尽起伏的连绵大山,山头杂沓,一路都是泥泞凸凹路。弯弯曲曲的公路,通常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坡道连着坡道,刚下一个陡坡,紧接着又是一个急转弯。肠梗阻似的道路上,车子简直是像一条条小爬
虫,艰难地在湿滑而充满瘴气的幽谷之中蠕动。这样的山路,整整走了好几个小时。我先前还有几份惊惧,为这莽莽天地、走不完的十万大山,为它那傲人的气势所震慑。后来却眼见得造物主猖獗,将那山顶的雨气和浓雾愈发浓稠弥漫,车前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贵平老战友精心操作,凭感觉让车子按惯性往前一点一点的移动。对面来的车子以及前边车子的距离,也全然看不见,几乎就是在闭着眼行驶,无异于在死亡地带穿行。此时,方才明白,何谓“生死就在方寸之间”!当我心里的惊恐到了极点,超出了能够承受的极限之后,索性也就不想,眼睛一闭,心一横,生死任由它吧!一条小命,也许就此交给了这鬼魅的瑶山!
终于,日暮途穷。大雾完全消散,我的心从雾中滑落,平静地回到身体里,想象力开始活跃,心情也恢复了轻松。公路前方跃出一片散乱的灯光,就像从山岩上跃下一群豹子,瞪着无数双明亮的眼睛。从夜色中缓缓走出,又像水落石出,闪烁的金子在河底的月光中反射出光辉,河口县城在黑夜里出现。
我从旅馆出来,独自在河口城里行走,满街灯火,行人零零散散,那一幢幢精美屹立的高楼,构成了一幅绚丽的图画。县城的街道整洁卫生,树木葱茏,生机盎然。我慢慢走到河堤,沿着河堤细细的观赏口岸城市夜晚的美景,不知不觉走到中国河口口岸中越友谊大桥。抬头看,河对面的夜空里,好像鲜花开放,亮起大片细碎的星光。仔细辨认,才知道是越南老街省城街上的灯光。
走在夜晚的河口县城里,满城的店铺食馆和杂货店里都有人说半滇半越的本地话,感觉很亲切。我的记忆之门打开,回到七十年代。我怀着军人的梦想,于1978年12月在乡亲们的锣鼓声中,我戴着大红花走入了部队,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在红河州个旧市在了二十多天,也是艰难困苦的训练二十多天。1979年1月下旬部队服从中央军委的指示,从个旧市乘大卡车到达沟河。由于前方的河对面是越军在防御,白天行军暴露目标,晚上方能行军。我们又从达沟河走两晚一百多公里路到河口县曼峨。当时河口县城被越军炮轰炸得不像城,河口人民没有安身处,河口边界的妇女老小被迫早已搬到个旧市等内地居住,其余18岁到45岁的男人在家等待参加自卫还击战……
部队到了曼峨后,进入了临战前的突击性训练。为适应在亚热带山地丛林中作战,我们练爬山,练穿林。这比那“十公里全副武装越野”,更够人辛苦。使我们累得晚上睡觉连衣服都懒得脱,常产生那种“还不如一颗流弹打来,便啥也不知道才好”的念头……
时光流逝,岁月变迁,我一直在记忆,我也一直在遗忘,河口印象是完全梦境一般。河口县城市发展与口岸建设面貌一新,已建成了口岸联检大楼、中越公路大桥、北山口岸货场,有力地推动了口岸对外贸易的快速发展,加快了口岸人员及货物的通关,树立了良好的国家级口岸形象。河口变了、变得更加瑰丽、变得更加繁荣,变成为红河州一颗璀璨的明珠。
那天夜里,我在河口城旅馆的房间里,听到黑暗中有河水声和风声呼啸不息。
2月10日,几个老战友早早的起床,匆匆吃完早点后,直奔瑶山——曼眉和曼峨。车缓缓向河口国道驶去,车子行了一会儿,就到我们“自卫还击战”过红河处的吉旦,几个老战友争先恐后的下了车后,往河边跑,潘荣华老战友动作最快第一个到了河边,就高声喊:老战友快来,我们114团一营过河处就在这儿。战友们到了河边个个高兴得喜笑颜开,纷纷掏出相机或手机拍自卫还击作战过河处。贵平战友高呼:红——河——我来看你来了,我的青春……看完过河处后,我们又继续往行驶。车子行了二十多分钟就到进橡胶农场—-曼眉的叉路,就往山间土路驶进。车开进农场停在球场后,我们几位老战友怀着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向瑶山曼眉行进。沿着多年前国营橡胶农场开辟的狭窄小路,小心翼翼地在丛林中穿行,这里箐深林幽,群山雄峻,丛林茂密,流水缓缓不息,冲着溪边的杂草,送来茫茫水气。曼眉展露出复杂人生的情节,这里山高、谷深、林密、水量充沛,就像一出戏,波澜起伏,豪情万丈,余味不绝。
我们走了一会儿, 谁知天公竟是连一点情面也不留,不一会儿,“雨脚射地昼阴晦,急溜鸣瞻不知数”,豆大的雨点急促地往下落,滴在鬓角,顺着脸颊往下滑。一场不期而遇的小雨,却就这样说来就来了。李建波战友不禁责怪起了老天,说天公不作美,这难得三十年才回河口重走一次,却不给我们好好看看曼眉的机会。对此,我抱着不以为然的态度,把目光转向走在我左边的建波战友,笑着说:“不就是那么一点小雨么,怕什么?况且三十年前,我们就曼眉、曼峨驻了二十多天,时常下雨,说明曼眉、曼峨还是欢迎我们的,用下雨的特殊方式来欢迎我们。难道你忘了么?”他听了,点点头,表示赞同,毕竟我说的也是心里话。
此时,老天却阴冷着面孔,大把大把的寒气倾洒在我们身上,似乎想要让我们领教一番它的厉害。天气也确实很冷,但我的心底却在燃烧着,沸腾着。身在河口曼眉、曼峨,我始终有着回到了家的那种感觉,温馨、快乐、滋润、舒心、幸福,让我流连不已,永生难忘。
风雨挡不住我们的激情,那亦是一场突兀而至的小雨。让人无法拒绝的雨点,从唐诗宋词里走来,翻过山,涉过水,轻轻地飘落在我们栖居的御笔山麓。随即,我们默默地走进了雨中瑶山。从羊肠小道步行去拜谒久违了的瑶山——曼眉、曼峨。几个战友个个喜笑颜开,贵平老战友特别高兴,他“吆喝——吆喝——一路走,一路向浩瀚橡胶林发一声声呼唤,回荡着充满树叶味和战友的和声。
雨滴越来越大,顿时练成缕缕丝线。我们四周变成丝的海洋、线的世界,霎时,一片雾蒙蒙的景色。蒙蒙的细雨向大地飞洒下来,洼地上已是清亮亮的一片,浅浅的水映照出天上的黑云和人的倒影。待冷风吹过,水面上泛起层层小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橡胶树、草木。雨落在小草上,那草儿轻轻地在微风中摇动。雨珠顺着它那翠绿的茎叶上滚下来,有一滴一下子钻到土里。又一滴钻到了小草的嘴里,找不着了。雨儿又向花奔去,沙沙沙……这一定是在唱春天的歌。你看:地理的玉米、波罗等早已披上了绿装。那一整山,一整山的橡胶树抖抖身子向小雨微笑着,它们更加变绿了,变得整个山都是绿的海洋了!
几位战友,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一路款款信步,一路从从容眺望,一步一步走进了山之幽深,身闲心闲,百虑尽消,好似一步一步走出人间之尘寰。路上行人稀少,很静,也很净,净得无一星一丝沾染。林中更无杂音,净得只有鸟啼虫吟,以及风与树在悄悄地耳鬓厮磨。
战友们渐行渐停,一路走,一路看,不时地重温三十年前的生活。走进山脚的橡胶树林里,李春和战友高兴得跳起来说:“当年我们连就驻扎在这里,而我睡在这两棵树中间。连队煮饭处在那儿。”走到一个小坝塘前,从子江战友就说:“当年我和战友们在这里洗衣服、洗鞋,日复一日与坝塘共度了二十多天。”贵平战友也在喊:我们二连就驻扎在对面那座小山上。那时,橡胶树比较大,并十分茂密。现在已重新更换,树已有一人高了。几个老战友东跑西窜,一会儿跑到这座山,一会儿跑到那座山,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我们一直向前延伸,边走边聊,走到一座山前,发现山脚有一塚坟墓,走到坟前才知道,他是当年我们同甘共苦的四川老战友李友明。几个老战友整齐的站在墓前异口同声呼:“老战友,我们来看望你来了!” 战友们有的点烟敬,有的拿糖敬,有的倒水墓前的水杯里。并在坟前和他留影。离走时,战友们依依不舍的惜别!
细雨纷纷飘落,我的思绪慢慢升起……
时光流逝,岁月变迁。但“自卫还击”那一场战争,却总会轻轻地触动着我的心弦,仿佛像平静的湖面上荡出一叶扁舟。
霎时,那战前和战场生活的一幕幕好似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悦耳的军号声一响,百人,甚至上千人在几分钟内能集中在一起,倾听部队首长的发号军令的情景。每当看电影时,那嘹亮高亢的歌声,这个连队还没唱完,那个连队就接着唱,歌声阵阵,唱出了国威、唱出了军威,真是回味无穷。在山上砍竹子做“救生圈”时,不懂实情的年轻战友们,挖来嫩竹笋炒肉吃。但吃了比黄连还苦,个个吃了苦得嘴都合不拢。为提高军人的毅力和整体队伍素质,时常开展全副武装越野夜间拉练。从夜幕降临开始行军,走到第二天凌晨天亮。拉练结束,一坐下就不想起来,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在战前誓师动员大会上,战友们个个剃着光头,在军旗下庄严宣誓决战的那一幕幕情境,永远不会忘记!
在战前,我们每位战友时时在想,人之常情呵。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大家都想到将去决一死战,都想到这次将会流血牺牲。而在告别人生之前,要最后体味一下生活赐与人的芳香!
1979年2月16日,夜幕降临,我们就往红河岸边向吉旦移动,整个部队伏在曼眉河口红河岸边待命。
战斗打响前,对军人来说,最大权威莫过于表的指针。人们越是对它迟缓的步伐感到焦急,它越是不肯改变它那不慌不忙的节奏。当它的时、分、秒针一起叠在十二点上时,正是十七日凌晨。
骤然,一声炮响,万声惊雷,千百门大炮昂首齐吼!顿时,天在摇,地在颤,如同七八级地震一般!长空赤丸如流星,远处烈焰在升腾,整个暗夜变成了一片深红色。瑰丽的夜幕下,数不清的机动船和冲锋舟载着千军万马,穿梭往返,飞越红河……
此时,一种中华民族神圣不可侮的情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更感到自己不愧为炎黄子孙!
我们七连在焦急的等待中迎来了破晓。早晨七时,冲锋舟把我们送到红河彼岸。
过了河,翻过一座小山。就遇到从前沿抬下来的烈士和伤员,几个感情脆弱的战友掉泪了。
上午十时,我们七连在前进中途炮排十一班班长何加贵因头部中弹牺牲,我们救护班流着眼泪把他抬了下来。他是四川省洪雅人,身高一米七〇,削瘦的脸膛,他还没来得及全连进攻冲锋号吹响,就这样安详地睡去了,永远地睡去了。
在通过第二道封锁线时,枪声四起。战友们都充分利用地形地物交互掩护前进,密集的子弹在头上方“嗖嗖”的飞过。战友们有的冒顶被打穿,有的军用背壶被打通,水汩汩往外流,甚至有的战友就在我前面倒下去,再也没有爬起来了。呵,一个个多么优秀的战士就这么倒下了!他们连哼一声也没来得及,眨眼间便告别了人生!十七八岁、二十出头正年轻,芬芳的生活正向他们招手!当时那场面是何等的瞩目惊心,让人深恶痛惜……
中午时分,我们连占领了无名高地,赤日当头,烤得我们连喘气都感到困难了。自己背壶里的水已喝干,战友们个个口干舌燥,匍匐在烈日下的堑壕里,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
水,渴得要命。在这种情况下,不也可以说是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吗?!
我们三班副班长嗫嚅地说:“山右测边……有一片甘蔗地……”
班长听到后,就责令:战前的纪律教育,你们都忘了吗?上级曾经严厉地三令五申:“进入越南后,要像在国内那样,坚决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准动越南老乡的一针一线。违者,要加倍严肃处理。”虽然战友们十分口干,但一个也没有去砍一节甘蔗来解渴。大家都忍受着口渴隐蔽在敌人遗弃的堑壕里,时时做好战斗准备。
下午,战场又继续向前推进。夕阳西下,四周影影绰绰。当时,我辩不出东西南北。腿已累得不会打弯了,死死地跟着战友们往前走。当听到班长宣布已到达指定位置时,我一头栽倒了。霎时,班长命令:“都起来,赶快清理阵地,进入堑壕,维修阵地,预防敌炮弹袭击!”
我们三营任团尖刀营,七连受命为营尖刀连,一排为尖刀排。这就使我们七连一下在全团乃至全师居于钢刀之刃、匕首之尖的位置上!
经过几天艰苦奋战,战场不断地向纵深推进,就进入到339高地之战。上级交给我们三营的具体任务是:当天,火速急插,务必于这天下午五时抵达敌339高地前沿,于次日攻占敌339高地,并死死扼守该高地。我们冒着烈热在亚热带高山密林中穿行,上山时豁出命去爬,下山时干脆坐下连滑加滚,一个个衣服被刺穿了,身上青一块、紫—块……
据情报得知,339高地上敌军有一个加强连扼守。从一九七四年春开始,就有越南鬼子就在越南边境到处构筑碉堡和工事。339高地的堑壕、地堡、交通壕等工事是五年前修筑的。阵地山高、箐深、树草多,工事十分隐蔽。越南鬼子时时可发现我们,而我们却不容易看见敌人,况且高地上有竹签、铁丝网、布有地雷,有敌炮阵地,多梯次的堑壕和暗堡……因此,要把339高地攻下是带来不可想象的困难。
第二天,攻打339高地战斗打响了。当我们七连攻到339高地对面无名高地的山顶时,越军的子弹像雨点般向我们射来,敌人的火力压得头都抬不起来。这次战斗,我们营的营长亲自上阵指挥。第一次进攻时,首先用重火力来压制敌人的火力,掩护其他人员向前移动。但越军的火力比我们强,射来的子弹暴雨般在面前倾泻,蝗虫般在身边乱跳。有几个战士倒下牺牲了。每分钟内,我们都承受着上百次中弹的危险!进攻受挫。面对敌人苦心经营的339高地,大家思忖着。
营长又重新部署战术,发起了第二次进攻。与敌交锋时,实施火力佯攻的二排,轻、重机枪早已一齐响起来。339高地上敌各处的火力点喷吐出火舌。刹时间,山上山下一片枪声……
凶残狠毒的敌军,发现了我们重机枪火力点,使重火力受到敌炮袭击,一挺重机枪炸飞天。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班伤的伤、死的死,没有一位战士是好好的,全连有四分之一伤亡,营长的无名手指被打掉,339高地仍然没有攻下来。战情所迫,营长请求团里炮火支援。终于得到了炮火支援,一发发炮弹倾泻到339高地上。炮弹呼啸着,在对面的339高地堑壕周围炸开。浓密的烟雾,像一团团偌大的黑纱,遮住了太阳,遮住了蓝天。罩在头顶上,泥土、石块、敌人丢弃的枪支,合着炮弹片的尖叫声,狂飞乱迸……
炮火声声巨响过后,碎石泥尘还在刷刷下落。当听到“嘀哒哒――嘀,嘀哒哒――嘀……”的冲锋号一响。战友们便个个跃起身,迎着硝烟气浪上前扑去! 冲——啊——,冲——啊——一齐呐喊着,冲上了山顶!
阵地前后左右,到处弹坑累累。扑面的硝烟睁不开眼,浓重的梯恩梯味儿呛得我们喘不出气。终于站领了339高地主峰上!
这次进攻,得到炮火支援后,战斗进行得如此干净利落,前后只用了十多分钟!
但扼守在堑壕中的敌人想负隅顽抗,我们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扫,既来不及喊啥“诺松空叶”(缴枪不杀),也来不及呼啥“宗堆宽洪毒兵”(我们宽持俘虏)。当越南鬼子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已被我们全部击毙了……
当时万万没想到,战斗从这时起便进入了极其残酷的时刻。事后,我们才清楚。仅这339高地上就驻有敌一个加强连,而主峰上则是敌人的连部和一个120迫击炮排。
战争,这就是战争!它把人生的经历如此紧张而剧烈地压缩在一起了。胜利与失败、希望与失望、亢奋与悲恸,瞬间的生与死……这一切,有人兴许活上十年、五十年,甚至上百年。不见得全部经历到,而战争中的几天、甚至几小时、几分钟之内,我们便将这些全部体味了!
战友们把烈士的遗体和伤员一个个转移到后方。经统计,全连死伤已接近三分之二……
但战友们没有人再流泪了。是的,看惯了战友流血,看惯了战友突然倒下,活下来的人便没有悲伤了!只有一个念头,复仇!!
山越来越大,树越来越密。古木古树耸立,路没了。我们索性走进林中,再走,便觉处处是路。没有走过的路是真正走向自然之路。
此时,晚霞已缓缓西下。金黄的光焰丰盈而隆重地铺张开来,远近的山水树木都显示出清晰的抡廓,呈现千山攒动、万峰浪涌的画面,那是一幅气韵何等雄浑的瑶山日落图啊!
河口,清晨7点40分,中国河口口岸入关处热闹非凡。靠近口岸的街边,早已停放着一排排等待国境的汽车、自行车。7点50分,口岸联检部门的工作人员已准时上班到岗。8点正,三位军容严整的边防武警战士在雄壮嘹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中升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国歌响过之后,武警战士打开了关口。此时,中越口岸公路大桥上的大批越南生意人,肩担、背和驮着商品,或拿着扁担,潮水般向中国口岸走过来。我旁边的一位本地人说,“越南商人在一旦开关就拼命的奔跑涌入河口口岸。我们当地把这种奔跑叫‘冲关’,能冲到最前面,就像是买彩票中了‘头彩’,也寓意当天的生意顺顺利利,有较好的收获。这批人员过完后,接着便是推拉商品的人,最后是货车通过。”
我激动的心情又问他:在五六十年代时,中越两国友好似亲如兄弟。到了七十年代末,中越两国为了国界争端,亲兄弟已变成了冤家,最后两国发展到战争。现在中越两国又和好、并亲如兄弟了。
他们对那场战争看法如何?他说:“他们对中越自卫还击战争的评价是,两兄弟分家不公平打架,那是很正常的事,何必计较那些斤斤小事。”我在默默的想,俗话说得好,俩位陌生的人,不打不相识,打了一架,反而成了好兄弟。同样,中越两国虽然由于国界争端打了一仗。但是,那一仗是两国相互间加深了解、理解,也是现在中越更加友好往来的基础。我祝愿中越两国永远是亲如兄弟,友谊长青!
心底燃烧着喜悦,脸上荡漾着幸福,从河口返程,夕阳给红河河撒下的鳞鳞金波,波光滟滟,蜿蜓连天接日,气势雄壮的中越友谊大桥,河中的悠悠船也被镀上一层闪闪的金光。隐隐青山,霭霭田舍渐渐黛去,暗了,暗了。只有红河河水日日夜夜,淌着夕阳,淌着星星,淌着河口瑶家人的善良和淳朴,淌着瑶家人的欢乐和美满,也淌着我终生的怀恋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