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

墨水瓶
创建于2017-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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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回梦里见,似曾在昨天。

        朦胧中,又见父亲,站在村头的椿树下,单薄的影子,浑浊的双眼,望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在等待心中挂念的儿女归来。起风了,几片老树叶,在阳光下落寞的跳舞。
        是梦,父亲已永离我去。田的那一边,只剩一座孤独的坟茔,而那椿树满身翠绿,依然挺拔。老椿树,你可知道那树下的老人去了哪里?你可曾让风轻轻拭过老人的泪滴?多想再次走上前,轻声说一句:爸,回家吧,这里凉。语未出,泪已落。
        父亲于我,是一个可以把枯燥平淡的生活过得极精致的人,每一件事都力求完美,没有随意,没有将就,没有敷衍。父亲有早起的习惯,每天醒来,他已生好旺旺的火,烧一锅热水,做好早餐,这种温暖在冬日里感受最深。父亲切菜的刀功堪称艺术,土豆丝,南瓜丝,每一根都细小均匀。而我,从小喜欢守在父亲身边,满眼崇拜。父亲说,日子过得清贫,简单的饭菜,做漂亮点能增加食欲,更有味道。
        我的童年是在父亲的怀里,父亲的背上,父亲的自行车上长大。
        小时候的我很是淘气,每晚守在父亲身边表演鸡啄米,却总不肯自己去睡。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就不厌其烦地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抖着双膝,讲着古老的故事,温暖的怀抱,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远,我沉沉睡去。待清晨东方一抹微光浮现,屋后椿树上的鸟儿一声脆鸣,才在美梦中醒来。饭后,父亲两手抱起我,举过头顶,让我骑在脖子上。我们经过鱼塘,田间,小土坡,小树林去散步,顺便看看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以便及时施肥杀虫。父亲每一个脚印发出的吱吱声,草埂上的露珠一滴一滴亲吻父亲脚上的鞋,第一缕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父亲额上的汗反射出水晶般的光,朝阳下父亲和背上的我的长长的影子。父亲浑厚的嗓音,我们一起哼唱“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个棵无人知道的小草……这一幕,似在昨天。
        那小镇隔两天便是集日,大家常会去添置些家用,父亲有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在前座加上藤编的小凳,便是个儿童座椅。父亲总会带着我,上那极陡的山路,四周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我们往那“外面的世界”走去。到了柏油马路,父亲熟练地一跃,车技飞快而平稳,我感觉自己变成了风筝,路旁高大的树迅速向后退开,轻柔的风从我们耳边穿过,烈日下的沥青溶化沾在车轮上,发出兹兹的声音。到了镇上,吃上一碗米粉,父亲把碗里的肉夹给我,我把碗里的油炸花生米夹给他。
        在那些年味尚浓的时光里,孩子最盼是过年。可以收到一套漂亮的新衣,压岁钱,甚者还能有件稀罕的玩具。而这些,绝及不上崇拜地守在父亲身边的乐趣,看着父亲细致地打扫屋子。再把年前甘蔗榨汁,柴火加热制成的红糖,剥开洒下勤劳汗水收获的花生米,给我们做花生糖。小火把糖融化在水里,不停搅拌,待粘稠后,取小碗加两勺清水,筷子从锅里提起,滴入碗里,智慧的劳动人民留传下来的土办法,测红糖的火候。若红糖散开,便继续加热,若迅速凝结,温润如玉,方可关火。稍凉后,加炒熟剥了皮的花生米,拌匀,手沾上米粉,起锅,搓成扁圆的长条,压一压,用刀切成指宽大小,花生糖便做好了。守了半天的我,早已垂涎三尺,父亲把切下的第一颗花生糖放入我嘴里。花生的香脆加焦糖的浓郁,从父亲魔术般的巧手里变成舌尖上的美食,尽是甜蜜,回味无穷。腊月二十九,清早,父亲搬出桌椅,拿来笔墨纸砚,我帮忙铺开红纸,裁纸。父亲把前夜拟好的春联拿出来,笔走龙蛇,不多时,一幅幅饱含美好愿景的春联就写好了,乡里邻里都来拿去,抹上浆糊,贴于门前。
        父亲为人豁达,总是满脸笑容,人缘极好。略懂事后,在父亲一个破旧的箱子里,看到很多书与父亲写的文字,积满了灰,父亲偶尔也会在寂静地夜里,二胡拉首曲子,电子琴弹唱一段悲伤的音乐。我想,父亲内心深处,住着一个我们看不到的梦。自那之后,我常躲在那破屋子里,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后因家生变故,我毅然退学,不想父亲那瘦弱的肩膀一再去承受生活的重担,稚幼的年纪便汇入了南下打工的人潮。不久,父亲来信“吾儿,离家已三月有余,父万般挂念,不知我儿可好。为人父母,本应倾尽所有,促我儿所愿,奈何天灾人祸,竟迫使我儿同我一般,陷这泥潭,如此艰难之境地,父惭愧,想至此,父泪落。然草草人生,不可复矣。望我儿重拾信心,勿沉沦眼前困境,方不辜负为父之期盼。远在外,为人处事当脚踏实地,张弛有度,才无愧父之女。我儿自幼体弱,切记好生照顾,父与你母亲一切都好,勿念。父笔”。信读完,泪不止。
        机缘巧合,我来到了中车。父亲很是开心,总念要来这看看,又总丢不下家中琐事,竟一拖再拖,不料却成永久的遗憾,每每想到此处,无限愧疚。父亲身体一直很好,才被我们疏忽,那年他身体已有不适,却不想我们挂心,从未提及。接到电话,父亲已经躺在重症病房,我连夜赶回龙城。躺病床上的父亲,竟那样无助,因为中风,已经失语,眼看着我,什么也不能说。转危后,我借同学家的厨房,每天精心煲汤给父亲,这么多年,我给父亲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因工作忙碌,数天回湘,临走与父亲道别,父亲伸手抓着我大衣的牛角扣,吃力地为我扣上,我说,没关系,我不冷。转身,泪如雨注,这竟是此生父女的缘份里,父亲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恍惚中,那几间土坯砌的屋子,静默着。厨房里,柴火安静地立着,墙脚的石灰缸还有半缸水。水瓢上积满了灰,却再不见父亲忙碌的身影,柴火再不会在灶台里噼噼啪啪地响着,把红红的火光映在墙上。草木灰里再找不到香喷喷的烤红薯,烤土豆……
        黄昏里,远处农家的炊烟已升起。马路上尘土飞扬,那稚气的小女孩还在尘土中奔跑,却再也听不到,父亲那声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再也吃不到父亲那双灵巧的手做出的热腾腾的饭菜。
       起风了,窗外的香樟又落下几片老树叶,寂寞地跳舞,轻声诉说着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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