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树勋
那时候，看电影是生活中一件特别开心的事。
很小的年纪里，乡下放电影的印象尤其深刻。往往，生产队会在农闲时节放电影的。一般情况下公社放电影会在各村轮流放映。村里一旦决定放电影，这个消息会不胫而走。那天我们就非常希望老师少布置家庭作业并快点放学。
远远地就看见两根柱子中间一张雪白的幕布在村里的晒谷坪里随风荡漾。
整个村里的人事先就做好了看电影的各项准备。早早地将猪喂了将鸡关了吃了晚饭，端了长板凳直奔晒谷坪，选最佳的位置坐下。晒谷坪里早已坐满了黑压压的人，而且那些邻村甚至更远的人正举着手电往这边赶。看到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在电影即将开映之前，大队支书会清一下喉咙，讲上几分钟的话。大家就很不耐烦，立马就有上了年纪的村里人大声说：快点讲完啰，我们要看戏哩！
在那个年代，电影带给我们是一种红色的激情与向往，电影里的人物勇敢而坚强。红色的革命信念早已在小小的年纪里生根。我先后看了《小二黑结婚》《苦菜花》《闪闪的红星》《吉鸿昌》《洪湖赤卫队》《铁道游击队》，特别是《洪湖赤卫队》中女游击队员韩英的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光辉形象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电影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生深刻变化。上世纪八十年代放映的如《戴手拷的旅客》《他们在相爱》《小街》《芙蓉镇》《少林寺》等电影，就具有很强的时代感，电影放过之后与之一并流行的《送战友》《牧羊女》等电影歌曲在那一代年轻人的口中不停地吟唱。
听说邻村要放电影，而且是当时的大片《武当》，心里甭提多开心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六，学校上半天课。为了看这场电影我主动做家务早早地挑水淘米煮饭扫地。母亲终于同意我前往，再三提醒我不要到处乱走要与村里人同去同回。那晚的电影确实精彩，武当功夫真是盖世天下！来回往返十里路也不觉得有一丝的辛苦。
那晚月光非常地亮，银色的月光将水坑照成路面一样的颜色，使我无法分辨月下的路面，竟一脚踩进了水坑，浸湿了我一双崭新的解放鞋。
从乡下来到湘潭城里参加工作后，我便与“两根柱子上挂着一张幕布”的农村观影模式渐行渐远了。但在看电影的问题上我仍是初衷不改，繁忙的工作之余，我会在周末的晚上约上同事一起看电影。
电影好看，有时候却是电影票难买，甚至是一票难求。要是上映的是一部大片，往往一晚要放两场的。记得有一年放映《第一滴血》，电影放了好一阵了，还有人在俱乐部门口游荡，见有人过来立马就问：“还有票退吗……”
电影，随着潮流的春风款款而来，紧跟时代日新月异。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城参加工作的我，先后在电机厂的俱乐部看过《古今大战秦俑情》《红高粱》，在前进电影院看了《妈妈再爱我一次》，在湘钢俱乐部看了《白发魔女传》《搭错车》，在发电厂俱乐部看过《街上流行红裙子》《十六号病房》等。
那确实是一段令人感到无比开心的美好时光。我经常会看到那些俱乐部或前进电影院里的外墙上挂起了巨幅的电影宣传画，无比宽敞的大厅里是一排排米黄色的可以活动的木椅子。夏天里，就有人用手推着载有冰棍箱子的单车在外面大声叫着：“菠萝绿豆雪糕啊……”这种有着湘潭下摄司特色的叫卖声会持续回响在整个夏天里。
那时候，还可以将看电影与爱情联系起来。
“找朋友了吗？有中意的就赶紧约她去看一场电影吧！”于是，就会在心里泛开一波涟漪，想起心仪的她或他来。
于是，人约黄昏后。在电机厂俱乐部，在湘钢俱乐部，也许在发电厂的俱乐部，反正是靠近放电影的地方耐心地等待，一颗激动不安的心在那里幸福地跳动着。电影结束后，就会看见，一个人推着单车，另一个人陪着慢慢地走着，路灯下会拉起两个年轻人长长的影子……
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那时真的好想约她去厂俱乐部看一场电影啊！下了好大的决心买过两张电影票。走了好远想了好久，乡里伢子终究还是没有那种勇气。再后来，任白云流走花开远方，那两张电影票一直珍藏在青春的书页里。
……
春天的四月。我在明媚的阳光下越过下摄司的街道，那些略显苍老的梧桐树正在长出新叶。我首先看见位于湘潭下摄司中心地带的前进电影院。视线中过去的那个电影院早已无踪无迹了，它已经变成了一座很普通的商业铺面。我在感叹之中走过岳塘路口，向左一转就到了湘钢俱乐部，还是老样子，晒太阳的老人告诉我：好多年前就不放电影了！阳光下我又想起在这个地方看过的电影，仿佛就在昨天。
我特地去了一趟老发电厂俱乐部的位置。找了好久竟然没找到。一位老奶奶告诉我，因为要建下摄司大桥，加上老电厂多年前就搬迁了，老电厂俱乐部在去年就拆掉啦！我努力地修复着记忆的碎片，想起了曾经在那里看过那年最流行的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我用手机百度了一下，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叫赵静，上世纪八十年代二十多岁的她，今年至少也有六十多岁了吧！
在电机厂俱乐部，我一眼看见了那个买电影票的地方，曾经购票时的人潮涌动如今已是一片寂静，那个出票的拱形窗口早已被水泥封死。我曾以青春的活力，挤向那个小小的售票窗口，然后，用手高高地举着买到的电影票兴奋地呼唤着我的兄弟们：“买到了！是厅中的！……”
无声地站在那里，似乎听见自己当时兴奋的叫声和高兴的样子。
作者简介：
唐树勋，湘潭市作协会员，在驻潭某省属国企工作，1995年开始在《湘潭日报》《中国工业报》《湖南工人报》等报刊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