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背影
I980年底,我们县辖的城镇待业青年几乎是“一锅端”了,也就是全部安置了。但由于父亲单位属省直属单位(当时招工主要是以父亲的工作单位为主),所以我和姐姐被界定在这“一锅端”之外。还好,劳动局给妈妈单位增补了一个招工名额,而这个名额则被分配到一个水泥厂。
当爸妈把招工审批手续办好后,告诉我第二天爸爸送我去厂里报到,而此时的我已经在家待业整整一年半了。终于要去工作了,晚上家人都入睡了,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小就看爸妈上班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对工厂啥样,脑子里一点概念也没有;而对工作上班,既能挣工资又可自由支配,还是有一丝丝的窃喜;可要离开父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分配的工作自己会不会、能不能干好还是有此许后顾之忧。总体来说,还是喜忧参半吧,直到后半夜才眯眯糊糊睡去。
第二天吃过午饭,妈妈把我和爸爸送到火车站,买好车票后爸爸带我上了火车。
水泥厂座落在榆中县的一个镇子上,火车在经过了四个小站后终于到达高崖车站。下车后,展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一个非常荒凉的大山沟,因为是冬天,看不到一点绿色。通往厂里的路是一段沙砾路,路面上覆盖着一层黑灰色的灰尘,连路边上农民的耕地也被水泥的灰尘覆盖着,几乎看不清土地原夲的颜色。走到半道,远远看见四个大烟囱正吐着浓浓的烟雾,而烟雾则与天空接壤,远处就是灰蒙蒙的一片。
半小时以后到了厂部,爸爸带我到劳资科报到,科长挺热情,他热情的和爸爸握手,并办理了相关报到手续。因为我们走时没有办理户籍关系,科长告诉爸爸最迟第二天一定要把户口转到厂里(那时的规定是在那工作,户口就必须跟人一起转到那里),之后我和爸爸被安排到厂招待所。那时交通不便,高崖车站只是个小站,快车不停,只有慢车才停,每天中午和晚上各一趟,白天没有返回的车,客(班)车也没有直达的。
爸爸给我买了饭菜票,带我在食堂打了饭菜,吃完饭后,爸爸说他坐凌晨十二点多的火车回定西,早上一上班就去给我办理户籍关系,然后找个顺车带过来。我和爸爸在招待所待到九点多时,爸爸要走,我说还早,爸爸说他早点慢慢走。我和爸爸一起从招待所出来,爸爸让我回去他走了,我没即刻转身,而是站在路边目送爸爸。
夜空中,几颗零散的星星清冷的挂在天空,似给寒冷的冬夜添了一丁点光亮。 许是天太冷太黑,已不见有行人,而从招待所到马路是一条约200左右的长坡上,冷清的长坡上只有爸爸一个人的身影。
个高却很清瘦的爸爸,穿的棉衣裤上罩着一身灰色的军便服,外面披着一件藏青色小羊羔毛的短皮祅。受帕金森病的困扰,爸爸当时身体已经比较差。微弱的路灯下,我看到才40多岁的爸爸背已经开始驼了,他步履缓慢的一刹一刹地向前移动着,我静静的目视着,目视着爸爸的背影一点点慢慢的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当那脚底下一刹一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时,我的视线也微微模糊了。
如今,那个在我心目中背着大鼓高大帅气的爸爸;给我买果丹皮最爱我的爸爸;他躺在床上我用肩膀抬着他的腿时,他开心的哈哈笑的爸爸;开心时哼着小曲的爸爸;曾在外人面前夸二女儿能干的爸爸(其实女儿啥都不行,只是在爸爸眼里是最棒的),已经离开二十四年了,可我依然记得那个个子高高、身体瘦瘦,在寒冷的夜色里披着短皮袄、驼着背缓慢向前行走的背影。
辛向梅
202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