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亲眷”来我家
华文郛
四十多年前，时代风云更迭。改革潮涌，国门打开。
国人睁大眼睛张望世界，国外对我中国亦非常地感兴趣，西方人尤对东方神秘国度发生的变革充满好奇。出于对中国不甚了解，很多外国人都到中国来旅游，想要看看中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无锡是一个旅游城市，当时有许多外国人都到无锡来游览参观，在市中心经常会看到一些外国人走游巡访，进商店购买中国的特色商品。
1980年5月的一天，上午我在连元街小学参加区数学教研活动，听了几节数学课后时近中午回家。路过三阳广场，当时叫东方红广场，看到中山路上停了好几辆大巴车，车上下来很多外国人，这些外国人就在东方红广场附近的商店里进进出出，许多路人也停下脚步来围观这些外国人。
这一天我爱人是单位休息天，在家包馄饨。我回家后帮助爱人一起包馄饨。没过多久，突然一群外国人东张西望着踏进了我家前院天井，颇有想登堂入室一探深究之欲望。见此我连忙起身，大大方方招呼，然而心中甚是疑惑，事前没有接到有关部门的通知，怎么会有外国人不请而入登门造访？
进来一共有五位外国人，四男一女。出于礼仪，我安排他们进家落座，跟在后面的一个男翻译上前与我介绍这些外国人的来历，客人来自于法兰西，自费到中国旅游，今天刚到无锡，就是刚才在东方红广场转悠的一批外国人。这些法国人在本国属于中产阶层，职业为医生和教师，想看看中国老百姓到底是怎么样生活的。他们在商店里转了一圈，就直奔居民家来，恰好我家就在离东方红广场不远的三皇街口，阔巷细弄二进深，于是有缘邂逅。
外国人既然到我家，作为主人应该展示热情好客。正逢午时，我马上与爱人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留他们下来尝尝中国的风味。翻译征求法国人的意见，他们接受了邀请，愿意留下来体味中国普通百姓家的饭菜。
爱人在一旁包馄饨，我就与他们叙聊起来。外宾询问了我们夫妻俩的工作单位、家庭人口、工作年限、工资收入等家庭情况，特别感兴趣的是工资收入。社会已跨入思想解放阶段，我坦率光明，一五一十，据实禀告。我是小学教师，在拨乱反正刚起步，“臭老九”还未得以落实政策，特别是“小萝卜头”（当时社会对老师的歧视偏见而起的绰号，也是低幼教师对自己不受重视的自谑）不受待见的当年，拿着工作转正后17年没有加过的30余元工资。爱人在校办工厂做临时工，每月20多元工资，别无其它进账。他们对已到中年的我家庭的工资收入这样低大感惊叹。看了我听课后带回的教科书，指着里面“数的集合”一节内容同我探讨，这一部分内容，他们那儿要到中学里才讲，中国小学生学习这内容能懂吗？我答道，此内容是“数的集合”中最简单的入门知识，小学生是能理解的。他们还走进了两家合用的厨房间，还是烧蜂窝煤炉的年代，只见五个人指指点点热烈地议论着，水缸、煤垛、错乱的灶橱设施、高低晾挂，颇具特点的中国风格。厨房间狭窄，翻译只能留在外面，不能为我翻译他们讨论的内容。
爱人把煮熟的馄饨分装六小碗，每碗五只自家包的大个馄饨，请他们品鉴。客人们边吃着边不断的夸奖馄饨味道很好，意犹未尽，如果客人再要添加，我们捉襟见肘，自己就要饿肚子了。只有那位女外宾吃了一只馄饨。就放下碗不吃了，问其原因，原来法国妇女爱美，怕吃猪肉引起身材肥胖，所以浅酌一品就坚决不吃了。
吃完馄饨，客人还提出要进卧室看看我的12平（大约6X2m）房间。房间住了祖孙三代，他们也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样子。客人对台桌玻璃下一张周总理的照片伸出大拇指表示出敬佩的表情。我随即从收藏的纪念章中取出一枚周总理的纪念章，送给站在我身边的一位外宾，其他几位外宾露出羡慕的眼光，可惜我只有这一枚周总理的纪念章，无法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临走时他们提出了一个问题：“对自己的国家有些什么看法？”，我回答得简明扼要：“中国人口太多了”。“荣幸中签”成为老外观察中国的“调查样本”，我很知趣争气。
分别前，只见五位外宾在商量着什么，翻译随即转告了他们的意见。原来他们认为中国老百姓家庭也不富裕，为了感谢我家的热情款待，要我们与他们一起到外面的商店里去购买我家需要的物品作为礼物送给我们，我真诚婉谢了客人的好意。这时那位女外宾从包中拿出一块1米左右见方的真丝花围巾，直接围在了我爱人的脖子上。估摸这条真丝围巾是这位女外宾刚才在商店里买的中国特产准备带回国内的纪念品，现在作为礼品送给了我们。
我把这些客人送出大门，恰巧市歌舞团许瑱卿老师路经我家门口，见事含笑，不无揶揄地对我说：“华老师啊，外国亲眷来哉！”
是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悅乎。尽我地主之谊，不亦欢畅乎。
2023年0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