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谨以此文纪念老妈。
老妈生于1942年农历十月初三,幼时丧父,依靠外婆纺线维持生计,因外婆被裹小脚,不能从事体力活动,所以家境一直非常贫寒,缺衣少穿、饥饿难耐时有发生。
母亲兄弟姊妹5个,她在家排行老四,大哥自幼夭折,二哥壮年时农业社开荒时不幸双眼被火药炮炸伤,从此失明。三姐务农勉强维持生计,小弟比母亲小5岁。因当时生活拮据,未曾留下一张合影。
幼时的母亲体弱多病,1岁时头皮化脓长疮,无医无药无钱,脓疮长到头一般大小,经过数月的拉锯,自行愈合遗留鸡蛋大小凹陷。儿时的母亲体型瘦弱,外婆见其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便节衣缩食攒钱送至学堂。
小学时母亲学习优异,性格开朗,但常常无钱交学费无钱买饭,家里也没有粮食能带到学校,懂事的她给老师洗衣服,勉强维持三餐。
初中时的母亲爱好文艺,一副响亮的嗓子唱响了中学的校园,此时大多数的学费及生活费依靠三姐支援。期间经历饥荒,听闻外婆在家即将饿死,自己悄悄攒下几日的口粮,周末时准备带回家,谁知道被当时的校长(王金海)发现,便把口粮没收,并把母亲带到食堂,对着食堂工作人员呵斥道:这个人的饭吃不完,十天不给她饭吃……。回到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母亲就到条件稍好的亲戚家借粮,别家锅里已经熬好了粥,母亲便围着灶台苦等2小时,也没有被允许喝一口粥。返回校园在同寝室好友的救济下度日。
初中毕业后,母亲回到老家放牛。当时我的五大大在也在那里教书。两个性格开朗的好朋友无话不谈,五大大介绍我的父母见面,也促成了一对姻缘。
刚结婚时居住环境很差,但父母齐心,父亲外出挑煤炭时母亲会在东头等着,并帮父亲分担一部分煤炭挑回家。大哥出生后体弱多病,无钱医治,当时下乡医生告知母亲只能看看12岁以后能不能自愈。此时的父母不知疲惫的劳作。有天去离家几十里的地方给河道垒土石,两人合力忙乎一天把几个人的工作量完成了,刚刚拿到5元工钱,回家得知大哥掉到河里高热不退送到医院了。火速赶到医院5元钱交到住院费还差不少钱。疲劳的两人欲哭无泪。
大姐、二姐出生后,为改善居住环境,爸妈垒土坯,房屋刚成形,地面还潮湿不能落脚,都抵挡不住搬家的热情,连夜搬到新家。从此爸妈开始独立门户,也开始了二人的创业。父亲学了木工手艺,会打家具、做座椅板凳。过年前,连夜改树做锅盖、板凳、桌子……等生活用具。晨起母亲拿到集市卖,生意火爆。不几日被农业社人员知道没收全部做木工的工具。
70年土地到户后,父亲便外出做工,母亲在家务农、照看孩子、打理家事。日子平淡清苦,但基本可以维持温饱。改革开放后县城招收学员考工程师,母亲让父亲积极备考。整个县城只有两名通过,父亲不负众望取得了建筑师资格。
日子越来越好,40岁的母亲生下我和胞弟,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母亲经常在地里劳作。小学时母亲因腰椎间盘突出在太和医院手术,那时我被送到亲戚家,住了多久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从医院回家时母亲腰部石膏固定,行动不便,我和弟弟依偎在母亲怀里,母亲大口喂我俩吃水果罐头等补品。
小学时我的成绩很差,语文背诵内容常常无法完成,记得3年级时被杨老师留到教室背书,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仍不见我回家,母亲找到学校,当时她看我的眼神一辈子都忘不了,看后母亲并未说什么又返回家中,我又被带到老师家门口背书,当时老师边做饭边问我要不要也吃一点……,那时眼泪已经止不住,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因为背书被留校。5年级时我数学很差,基本听不懂老师讲课内容,数学考了60多分,老师让家长试卷签字,我在厨房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试探母亲的底线。谁知母亲告诉我考差不要紧,只要慢慢进步就可以了。这些话受用终身。
初中时,母亲开了一家服装店,每次到武汉汉正街进货,那时她已经50多岁,但体力不输年轻人,出发时小心翼翼把钱缝在贴身衣物里,返回同行者在火车上睡觉,母亲整晚都不敢合眼,害怕货物被别人拿走。下了火车继续坐10多小时班车,腿脚已经肿胀仍然继续搬货、卸货、点货。回到家母亲带了一箱康师傅桶装面和泡泡糖,那时这些都是稀有物资。我和弟弟呼啦吸完一桶面,让母亲尝一口,她说不饿。
初中毕业后我在财校读书,当时成绩优异,黄群贵校长也是我的代课老师,找我谈话建议我放弃中专继续读高中。母亲得知后,当天晚上就和父亲一起联系了高中,不久我去县城高中读书,那时开始深刻体会父母的不易,以及学习机会的难得。
高中时母亲从来不问我成绩,每次都叮嘱多休息、不要熬夜。但我不想让他们失望,也不甘于落后,常常夜间学到12点,从那时起我开始没有午休,晚上失眠。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郧阳医学院,每两天都会给母亲打电话,期间她检查出糖尿病以及家里一系列事情,那段时间母亲情绪极不稳定,路边大哭、歇斯底里的场景时有出现。
2006年我大学毕业后在医院工作,上班第一年母亲持续性发热1月,血沉很快,但找不到原因,做了骨穿及多种检查均未见异常,后来体温自行降到正常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全面体检。发现了潜在许多慢性疾病,但母亲总是乐观的说不害怕、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2010年我结婚了,母亲身体健朗,常常到我家串门,那时我每年会带父母出门旅游两次,出门时他们像孩子一样听从我的安排,不会说破坏心情的话,回家会向旁人透露出门的喜悦。
2011年我生一孩,清晨母亲赶到医院看望我,带了满满一锅鸡汤,出院回到家后,她也每天来看我,教我喂养知识,其实作为医务人员,科学的方法我懂得不少,但在母亲眼里我就是一个孩子,什么事情都交代到位。
2014年陪父母去厦门鼓浪屿
2015年南京中山陵、美龄宫
2015年台湾日月潭
2015年老爸生日,此后父亲记忆力开始减退,想一直在十堰养老,但母亲爱热闹,喜欢在镇上有人聊天、有人打麻将,但为了父亲她也只能待在十堰,有次母亲对我说:“我在这像坐牢一样,每天只能看天……,想回老家”。我只好每天下班去看看她,周末带他们出去转一转,工作及家庭的繁忙我无暇更多陪伴,更没有想办法完成她的心愿。
2016年老妈生日,最幸福的时光。
2017年春节,老妈掌勺全家团圆
2018年秦巴植物园参加孙雨馨钢琴表演
2018年郁金香花展
2018年我生二孩,母亲每日来看望我。
孙沐泽2个月
孙沐泽3个月
孙沐泽半岁
孙沐泽7个月,当时我因为失眠、情绪焦躁,母亲总会提醒并安抚我,回忆起来我一直把母亲当精神支柱,诉苦时并未顾忌她的心情。
2019年春节
孙沐泽1岁
2020年武汉亲戚到宝丰
在十堰居住期间,母亲做过两次妇科小手术,一次尿血、一次胆囊炎、一次拔牙、一次心绞痛,都在我的治疗下很快痊愈,其他时间都很健康,爽朗的笑声及矫健的步伐是她给我的印象。日常中洗衣做饭、照顾父亲都是母亲一人操持,周末兄弟姐妹聚餐也是母亲早早准备。时间慢慢流逝,我们似乎忘记她的年龄,忘记她的衰老。
2020年四方山植物园
2020年疫情期间秦巴植物园
2021年阴历10月3日,母亲刚刚过完79岁生日,她告诉我头晕,我量了下血压190mmHg,匆匆给她含服药物后就上班去了,晚上再去看望她,血压还是很高,并且忘记了胰岛素的使用方法,我开始担心。次日父亲说有事要回老家,我叮嘱母亲不要回去,到医院先检查看看。第二天我再去看望时,她还是随父亲回了老家。
再次返回十堰时我马不停蹄带母亲做了系列检查,不幸的发现颅内异常占位,如五雷轰顶,但母亲并不在意,晚上我睡在母亲的旁边,看着她背影、听着均匀的呼吸,我一夜无眠,默默流泪。
此后辗转在血液内科、脑外科,武汉同济、协和医院,不甘心夹杂各种情绪。
协和医院返回途中,老妈没有问一句病情相关的话。
2022年老妈80岁,此时老妈已经不能走路,也不认识熟人,大家掩盖住情绪,给老妈祝寿。
2022年12月母亲已经许久未交流,那天我正给她喂饭,她看着我说:“我这不能再想下办法吗?”,当时我眼泪夺眶而出,找了理由搪塞过去。晚上安顿好她已经10点,我对母亲说:老妈,你晚上好好睡觉、不要吵,明天我再来看你!。她双眼微微睁开说:好,你回家慢慢走。
此后,再没有此后,母亲陷入昏迷,生命进入倒计时,期间一度呼吸停止。2月25日大哥脑出血,冥冥中母亲似乎感知,生命体征逐渐平稳。3月22日母亲离开了我,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没有生活的勇气,离开母亲一切索然无味,每天浑噩度日,头七时每周回去上坟,回家前我都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终日以泪洗面。老家看到空荡荡的房屋,再没有母亲的影子,心中悲痛感日渐强烈,我又开始整晚失眠,并开始相信迷信,希望存在鬼魂,希望真能转世,希望能重生。睡前看看母亲的照片,希望梦里能与她相见,但接下来5个月时间我未曾梦到她。父亲说母亲去他梦里了,我想她最放心不下的是父亲吧,我尽量抽时间去看望父亲,但看着母亲曾经生活的房间、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手机,每样物品都残留了记忆,我失眠更加严重。
没有老妈的岁月里,怕过节,怕热闹的气氛,尽量让自己忙于工作、忙于孩子,短暂忘记痛苦,中元节为天堂的老妈点亮心灯,表达我深切的思念,也希望天堂的亲人们都远离痛苦。
亲爱的老妈,时光流逝,我不会忘记你的嘱托,一定好好照顾年迈的父亲,一定让自己平和、坚强起来。愿你天堂一切安好,我们几十年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