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月的暑假,很多孩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与电子产品为伴的生活,刷视频、网络聊天、打游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也正是网络世界带给青少年的“数字压力”。开学在即,家长和老师如何帮助孩子与电子产品来一场“断舍离”?本刊编辑部也邀请有关专家给出了他们的思考。
孩子的手机我要不回来了
周女士 初中毕业生家长 河北省
儿子今年刚参加完中考,考试结束后就跟我要走了自己的手机。直到现在,暑假都快过完了,手机几乎一直在他手里。这期间,我试图限制他使用手机的时间,但由于我每天上班,而且孩子大了,时常外出跟同学小聚,也很难做到有效控制。
我特意关注他的手机使用情况,发现好像离开手机会让他产生一种焦虑感,即使手机在充电,也时不时要看一眼,每天洗完澡出来第一件事几乎也是拿起手机,好像怕错过什么一样。我不知道这是否说明他已经形成了手机依赖。对此我也跟儿子聊过,他表示开学就上交手机,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怕开学后手机也要不回来。
在网上“装懂”“说谎”,只为满足他人期待
小宇 中职三年级 天津市
我喜欢发朋友圈记录自己的生活,每次发布后,我都期待得到朋友的关注。可能是因为想证明自己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如果收到的点赞或评论比较少,或者没看到我特别在意的朋友和我互动,我就会感到失望,甚至“emo”一段时间。
我希望能在网络社交中尽量满足对方的期待,为此会在一定程度上隐藏真实的自我,比如,在和一个关系不错的网友聊天时,即使我不太喜欢他提出的内容,也会顺着这个话头“装懂”地聊下去。再比如,虽然现实中我学习成绩一般,但在网上和不太了解我的人聊天时,我会“打造”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形象,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说谎”,但我确实想在网络世界中满足一些在现实世界中无法获得的期待。
网络是个“小偷”
蛋妹 大三 浙江省
推荐算法、点赞机制、网络爆梗,为了获取流量,这些内容背后都有一套成熟而完整的架构,攫取着我们的注意力,将我的时间套牢。
大学生都有自己的手机、电脑,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较多,不上课的时候很多同学会躺在宿舍刷视频、看电视,有时候课上也忍不住拿出手机刷社交网站。也许是互联网养成了我不断追求新鲜资讯的习惯,我的注意力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感觉现在已经很难集中大段时间去完成一件事情,基本上每隔几分钟就想去碰一下手机。很多时候,我拿手机本来是为了搜集一些资料,但一拿起来就忍不住去看微博热搜上有什么有趣的,小红书上有什么好玩的,或者惦记着微信上有没有人给我发消息,想着要不刷会儿抖音吧……一圈下来,大半天的时间往往就那么滑走了。
去年的一天,我突然被自己的状态吓到了。读书时我发现有一个句子,读了半天都读不懂。那些字我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在表达什么呢?我发觉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持续很久了。沉迷短平快的“奶头乐”,很少再长时间专注地思考,可能真的会让人变得“痴呆”吧。
于是,我找来一个专门存放手机的柜子,平时都把手机放在柜子里,只有实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用完就放回去。我还抽出大量时间做阅读笔记,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
我在网上被骗走了零花钱
丹丹 大二 江苏省
高中毕业后,忙完了志愿填报的所有事情,面对长长的假期,我心里想着不如找份兼职吧,攒点钱买“爱豆”演唱会的门票。我在QQ群搜索中输入“兼职”,加了几个兼职群。一进群,不一会儿就有人加我,问我做不做刷单兼职,一单10块钱。我之前听朋友说做刷单挣钱买了手机,所以放松了警惕,信以为真。他让我先刷了一单,然后告诉我继续刷下一单,才能把上一单的钱取出来。一单比一单数额大,最后我平时攒的2000块钱全投了进去,他告诉我得再投入2000块,才能全部取出来。这时,我才意识到可能被骗了,但仍不愿相信这是真的,骗子也信誓旦旦地说再刷一单就把钱退给我。我偷偷去妈妈的房间拿她的手机,出门的时候跟她撞个满怀。在妈妈的呵斥中,我总算承认自己被骗了。后来去报了警,警察叔叔说我年龄小,没有社会阅历,还叮嘱我最近网络诈骗很猖狂,上网一定要提高警惕。
方增泉:数字化大潮之下,很多人都会有“上网5分钟,人间2小时”体验,这是正常现象,并不是一个犹如洪水猛兽般的严重问题。实际上,可以随着青少年大脑发育的逐渐成熟以及正确的策略引导而逐渐避免。教育者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引导青少年树立“我能做到”的自信心。想要解决互联网滥用、误用的问题,就要树立可以解决问题的信心。教育者要鼓励青少年相信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注意力,相信自己能够学会遵循自身注意力高峰节奏,从而感觉健康和富有成效。尽管注意力存在无意识加工的过程,但同时也存在控制加工的过程。青少年只要能够充分运用注意力本身的特性去控制有意识加工过程,是能够正确地进行注意力资源的合理分配和管理的。比如:设置阶段目标,运用屏幕管理App等监督媒介使用行为,明确使用的目的、范围和时间;培养持续自我反思习惯,制作媒介接触日志,不断进行积极调整,提高正向情绪;借助生物反馈法,通过调节呼吸和心率以及正念冥想等训练,改善自身注意力管理水平。
引导青少年根据不同的上网目的调整互联网使用策略。教育者可以引导青少年尝试把自己对互联网的使用分成不同目标场景,并根据目标场景达成不同策略。一般而言,青少年使用互联网主要有如下几个场景。
一是获取资讯与学习知识。在此情景下,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设置待办事项。首先,用手和纸笔,而不是电脑、手机等电子设备,把需要达成的任务和目标完整地列出来。然后,根据重要性依次排列,最重要的排在首位,紧接着依次列出所有待办事项,并严格规定使用时间。最后,根据问题去有针对性地检索、浏览和查阅互联网上的信息,如此一来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提高互联网的使用效率,充分利用互联网这一工具去学习知识、获取资讯。
二是社会交往。教育者要引导青少年有意识地利用自己的控制力将每天花费在社交产品上的时间限定在合理范围之内,建议可以设置在1-2个小时内。在这段时间内,青少年可以高效地与朋友去进行深度交往,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交流彼此的感受,使社会交往过程处于自己的把控范围之内。三是休闲和娱乐。休闲和娱乐可能是很多青少年使用互联网最主要、用时最长的一个方面,包括玩网络游戏、听音乐、看综艺节目等。教育者要引导青少年寻找更有效率的休息方式,多参加户外活动并保证充足的睡眠。
构建家庭、学校、社会多层支持体系。注意力管理不仅涉及青少年个体层面,还需要家庭、学校、社会的多层体系参与和支持。许多青少年出现互联网成瘾行为,其实问题并不仅仅在于青少年本身。我们在剖析个案的过程中往往会发现,每一个个案的背后,普遍存在着深刻的家庭、学校、社会因素。避免青少年沉迷网络,陷入注意力失焦或涣散的状态,需要家长、教师和社会人群对其进行体系化支持与制度规划。例如,许多青少年出现互联网使用方面的问题是因为欠缺家庭成员的陪伴,家长由于社会、工作等压力,很难匀出时间去陪伴孩子,导致青少年缺少与家长的良性互动,在自我意识萌发的阶段缺乏使用网络的必要引导,不自主地去寻求刺激。类似问题的解决要花费很多时间、精力、成本,无法一蹴而就。教育者们有责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协调和调动家庭、社会等各个层面的力量,帮助青少年养成良好的网络素养。
曾昕:宏观层面,教育者需要提升对青少年数字化生存状况的关注。网络时代,数字呈现已经成为青少年社会化进程中的必备内容。但当下,无论学校还是家庭,更多教育者还是将教育重心置于孩子的课业学习,而没有注意到网络表达、影像呈现已经成为青少年进行自我展示和社会交往的重要环节。家长和老师对于网络中的青少年交往现象,比如他们关注哪些圈层文化、如何进行虚拟社交、崇拜哪些偶像等都缺乏了解,自然难以了解青少年网络社交中的具体行为问题和痛点所在。
从社交技能和社会化养成的角度,学校和家长应鼓励孩子体验多样化社交经验,培养青少年的自信心和情绪管理能力,帮助他们灵活适应不同场合的社交能力。从媒介素养的角度,学校应该提供细分化的信息素养教育,不仅教导青少年保护个人隐私、识别网络风险等,也可以纳入个体表达、PS教程等青少年数字化生存中迫切需要的内容。比如对优质UP主、优质博主的案例分析,引导青少年关注网络知识分享、艺术普惠等多类型个人呈现的内容,认识到虚拟世界个人建构的多重意义,避免把社交媒体中的“颜值”作为唯一追求的执念。
家长、教育者和社会可以关注青少年的在线交流方式和网络形象管理,并与他们进行开放的讨论。在青少年需要时,为他们提供专业、具有针对性的咨询,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和应对在网络交往中遇到的问题。学校可以定期进行匿名问卷调查,及时了解孩子们的网络动态、关注的圈层、在网络社交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希望得到的帮助。收集整理后及时发现关键性问题,有针对性地开展讲座辅导,或以班会、主题活动等形式,组织学生讨论在网络中遇到的困惑,以案例分享和问答活动等轻松的形式,增强青少年对网络社交的问题意识和解决能力。
“断网疗法”是一种社交焦虑的疗愈方式。对于相对自控力较弱、心理建设能力较低、容易敏感多思的孩子,家长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辅助“短时戒断”,比如规定每天一小段时间,集中精力学习、运动,或与家人朋友进行现实交流,保障做重要事情的时间不会被社交媒体焦虑干扰。如果意识到孩子有“可得性压力”,可以引导孩子:与其纠结好友为什么还没点赞回复,不如直接打电话相约,更直接地了解朋友的态度想法,投入现实社交、享受现实生活,避免在社交焦虑中情绪内耗。
当然,家长和老师没有必要强行参与到青少年的网络社交。青少年之所以在网络圈层、虚拟身份中畅所欲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老师和家长并不在场。强行进入青少年的网络空间,可能导致青少年叛逆或“阵地转移”。比如当家长关注孩子的QQ空间或微博账号后,一些孩子选择弃用原来的空间,甚至会屏蔽家长。因此,教育者的介入需要用一些柔性的方式。譬如,一些家长陪伴孩子玩网络游戏,可以形成线下亲子关系的线上延伸。
谷传华:青少年在了解朋友的有益经历后产生压力,是由于他们在某一方面将自己与朋友进行了比较,并且发现自己的表现不如朋友出色,比如看到朋友获得的成绩更高或升入更好的学校后觉得自卑等。我们在心理学上将“把自己与比自己强的人作比较”称为上行的社会比较,这是一种社会心理学中很普遍的比较方式,也经常在人与人交往过程中出现。它可能会对青少年产生激励作用,让他们生发出想要做得更好的动力;也可能诱发青少年产生负面的心理倾向,如嫉妒、焦虑、自卑等。之所以有部分青少年会出现后者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效能感偏低。
现实中,我们很难避免与别人发生比较,要为青少年缓解上述负面心理倾向,就要让他们坚定地相信“我能行”。
为此,家长与教师应该关注孩子的成长与收获,给予他们更多鼓励,而不要一直将焦点放在孩子没得到的东西上。例如,孩子期末考了99分,和上次相比有了一些进步,家长就应关注孩子是如何进步到99分的,并适当给予奖励。反之,家长如果揪着孩子失掉的1分不放,责怪孩子为什么没能拿满分,这样长久积累下来,连续的打击就容易让孩子感受到一种挫败感,仿佛无论他们怎样努力也无法满足家长的期望。即使他们已经很优秀了,也依然会感觉自己做得不够好。
另外,家长与教师还应帮助青少年调整认知,客观看待每一次比较结果。首先,正如多元智能理论所提到的,每个人都拥有多种智能,拥有不同的天赋与长处。因此,仅从单一维度进行比较并得出“谁比谁优秀”的结论并不合理,也没有意义。与其让青少年在比较中内耗,不如让他们把精力更多地用来提升自己。其次,评价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当青少年看到身边出现某方面表现更优秀的比较对象时,家长与教师应当让他们看到那些人背后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并以此为榜样,学习值得借鉴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