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的奥斯卡最佳男演员获奖影片《鲸》到底向我们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尤其是在泽勒自编自导的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大获成功之后，该片同样是由话剧改编而成的电影，同样是只发生在一个公寓的狭小空间内，而且，同样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大奖。这两部片子，像极了剧作老师在课上留给学生们的剧本作业，题材，故事，情境，人物都可以自由发挥。但条件是只能发生在一所公寓里。然而这两个“学生”都出色的完成了故事，并且拍成了话剧，电影，并且接连在2020，2023年获奖。我的天！搞的这个“老师”好像很会留作业一样，一个题目，两年大奖。
当时在看《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时，已然被它剧作上的编排，剧本前后逻辑上的缜密所折服。当初的感受是，不管是从题材还是形式感上，它已经触碰到了这种类型的天花板，根本不会有人在天花板上再找天窗在哪里。因为不但是对观众而言，即便对于创作者来说，你很难视为不见这么一个杰出的“先行者”。太过重视，就很可能受其捆缚。视而不见，则有可能步步踩雷。都在一个公寓里发生的故事，你的细节确定别人没用过吗？
这是我在观看《鲸》产生的巨大疑问，这个疑问甚至是在电影开始之前。
《鲸》的故事。
影片讲述了由布兰登*费舍主演的查理，生活在爱达荷州乡村的一处老旧公寓中，重达272公斤的他就连移动都算是一种奢望，他与外界的一切关联都必须在伸手可及的范围里。笔记本电脑，电视遥控器，手机，还有伸手可及的披萨。查理担任着一所大学的网课作文老师。课上，摄像头里是一个个年轻学生的脸，他们中间围绕着一个巨大的黑屏，查理并没有打开摄像头。
查理当年抛弃了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同性恋人在一起，本以为这样可以帮助对方，但是恋人的抑郁症复发仍旧自杀了。这让查理感到背负了双重罪孽，一方面感觉自己害死了爱人，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永远对不起前妻和女儿。
查理对自己的惩罚就是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吃。这个过程有点像是服用慢性毒药，它不像是其他的自杀方式那么直接，那么严重有针对性。既然是吃，而且是放任的吃，那必然还有享受在其中，享受等同于惩罚？这个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个时候连查理也有一点混乱，到底是因为什么错误让他必须惩罚自己，是害死了爱人？还是抛妻弃子？正是这种犹豫，才让我们感到他自杀的倾向如此的模糊，而且，成天满嘴的“对不起”。不知道对象是谁。
影片中一共五位主要角色，他们将依次闯入查理的家这个小小的空间。
查理的女儿艾丽是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高中生，她的到来让查理拖动了自己500多斤的身体去洗澡，这样的奇观效应相信也只有电影可以呈现出来。也许是出于紧张，跟女儿对话没有两分钟，查理的汗又流下来了。艾丽的言语刻薄，对查理的身体状况漠不关心，那张对着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眉头紧锁着的精致的面孔，像极了一个探险家突然造访某种巨大生物的巢穴，从警惕的审视继而变成轻蔑和好奇。她只想知道查理究竟留给她多少钱，还有就是能不能帮她完成自己的学校作文。
另一个闯入公寓的是名叫托马斯的一名年轻传教士。当他看到正在观看同性恋色情录像的查理时，大吃一惊。他见到了查理可能的最后一刻，希望通过宗教能够救赎他，却被查理拒绝了。查理却始终让他念着什么人写下的关于《白鲸》的一段书评。托马斯也是个有故事的年轻人，他因为吸食大麻被家人发现，又偷走了社团里的现金只身逃到了查理所在的小镇。
查理的护工利兹不仅是查理的护工，她还是查理同性爱人的姐姐。她并不认为弟弟最终因为抑郁症自杀，是查理缩短了弟弟的生命，相反，她觉得反而是查理延长了弟弟的生命，不然早在和查理相遇的几年前，弟弟早已跳桥了。利兹不认为宗教可以救赎随时就要走向生命终点的查理，如果能，那么当初拯救弟弟的就是宗教而不是查理了。利兹对查理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就像这个庞大的身躯里不只有查理，还住着她的弟弟。所以，当她第一次遇到托马斯的时候，充满了敌意，并告诉他远离查理。
查理的前妻玛丽，我个人以为可能是最难写也最难演的一个角色。她当然憎恨查理，也酗酒，也抽烟，也憎恨着自己的女儿艾丽。甚至，比女儿还更加关心查理到底省下了多少钱。她也来看看前夫，看看这个身材是她前夫三倍大的前夫，还倒上了一杯小酒，讲讲这些年。小酒下肚，感觉表情也不太狰狞了。玛丽告诉查理，女儿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她把女儿发在社交平台上查理的照片和配文拿给查理看，当地狱之火燃烧掉这个胖子，整个地狱会不会有一种油脂的味道？这个时候，前妻玛丽又变成了告状的小媳妇。可是，当查理回护女儿的时候，她又炸开了，认为查理根本不了解女儿，也没有资格了解女儿。一会儿，她又依偎在查理宽大的胸脯上，闭上双眼，仿佛在平行宇宙的另一个次元时空中，他们从未离过婚。然后，她告诉查理她曾经私下见过那个抢走她丈夫的男人，在停车场她让那个人帮她拿一下超市的包裹，却始终没有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听说男人自杀后，她会为此感到愧疚吗？？（此处真不理解）总之，能把如此细枝末节的事情记住并告诉前夫，并且离婚后也未改嫁，证明玛丽还一直纠结于查理。只是面对玛丽的拥抱，查理那只肥胖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久，才慢慢附在玛丽的肩膀。值得一提的是，玛丽只出现了这一场戏，却在这场戏里演完了十年。
可能因为年龄相近的原因，女儿艾丽对传教士托马斯产生了兴趣，尤其是隔门对话这一场，托马斯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了艾丽。艾丽现在不但是对查理的住处有好奇心，连出现在这里的人，她都充满了好奇。艾丽通过方法找到了托马斯的家人，把录音和照片交给了他们，并且帮助他获得了家人的谅解。当然，这一切都是公寓外发生的，观众的视角始终都只能看到公寓里发生的。
最后一个主要角色，也就是本片的主人公查理，他的主动行为体现在哪里，感觉似乎不大明显，他所有的行为好像都是被动式的。他停留在自己的沙发上，喘息，大口大口的喘息，这就已经消耗掉了他一大半的精力。他圆而饱满的眼睛里像是永远漾着一窝眼泪。布兰登*费舍用足了这一表情，让我们在影片结束后这个画面犹如定格一般印在了脑海里。我认为主人公查理的主动行为开始于影片之前，也就是当他决定用肥胖来惩罚自己的时候。
最后，电影的结尾处，当女儿再次准备离去时，这只巨大的鲸终于鼓起了浑身的力气和勇气站立了起来并走到女儿的面前，那时的门外阳光引入了整部电影都处在幽暗阴雨天中的公寓，曾经某年某地的海边沙滩，能看到查理，玛丽，艾丽三人的背影……仍在站立中颤抖着的鲸，他的双脚，开始慢慢离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