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两边的山峦之间形成了一个窄小的川道。
零星的小雪似有似无的随意的飘撒着,灰色的天空压的很低,阴冷的空气笼罩着整个世界,狭窄的小路沿着川道向前弯弯曲曲的延伸,延伸。路两边尽是麦田,寒风把麦苗冻成青黑色,僵硬的匍匐在地上。
干瘦的的老牛拉着架子车缓慢地在小路上移动,发出有节奏的吱扭扭的呻吟,车把式拿着鞭子坐在车辕上,不经意间会向老牛驾驾的叫两声,老牛却并不理会这样的催促,依然按照自己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向前移动,车把式双手插在袖筒里,腋下夹着从不使用的鞭子,眯缝着双眼似睡非睡的想着什么。
我蜷缩在硬邦邦的牛车上,多日的感冒发烧和低落的情绪使我恍恍惚惚,昏昏欲睡…… 驾 ! 驾 ! 车把式的吆喝又一次划破了这死一般沉寂的世界,我怯怯的问了声 :“还有多远” ”早哩“ 车把式冷冷的回答,我抬起有气无力地脑袋向前方望去,这条弯曲的小土路竟然是没有了边际,我慢慢的又昏睡了过去,蜷缩的身体任由颠簸的牛车摆布,就像我的命运一样不由自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牛车重重的颠簸惊醒了冻僵的我,车走到了山根下,面前是十分陡峭的山路,车把式从车上跳下来牵起了牛的缰绳,被拉着鼻子的老牛扬起了脑袋顺着缰绳向山上吃力的爬去。
天色更加暗了下来,小雪也成了气候,地面罩上了薄薄的白雪,更高处,我隐约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到了村口,牛车停了下来,车把式冰冻了一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到咧,那个土埝下的窑洞就是你们学生娃住的,先头来的那几个都在哪等你呢,我就先回村咧”他急迫回家的心情按耐不住的催我下车,我拖着冻的僵硬的腿下了牛车,他已经牵着疲惫的牛向村里走去。远处,土埝下面隐约看见孤孤零零地一个小窑洞,窑洞的边上,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场院,场院里整齐的堆放着几垛麦草,场院两边都是深沟,远处能看到的只有隐隐约约不尽的灰色山峦,像梦境一样我被丢在这荒郊野外,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向窑洞走去,听到我的脚步声, 依晨 老宁 长江他们欢呼着从窑洞跑了出来, “你可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久呀。”寒暄了几句,早来几天的他们像主人一样让我进窑洞,我刚迈出半步的脚我又缩了回来,这个窑洞没有门,洞口和我肩膀一样高,进窑洞要弯腰才行,窑洞里面的地面凹下去一尺深。常年的烟熏火燎使得里面的墙都是油黑油黑的,一条胳膊粗的大裂缝从门口延伸到窑洞最里面,为了安全,窑洞的中间有一根碗口粗的柱子敷衍的顶着。“ 这没事吧,”我看着他们,“没事, 我们都住了这些天了。” 像做示范一样他们鱼贯而入,老宁把我拉了进去,让我坐在临洞口的炕上,我坐在炕上仍然心有余悸的不敢乱走动,似乎一个什么小的震动那根可怜的柱子就会借机趴下,我觉得它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那是六八年初冬,上山下乡,我病了,他们三个先到了几天,分开的时间不长,见了面, 还是像久别的亲人,抢着说话:“这的晚上有狼叫,可瘆人了”“ 这的妇女队长那天来看我们了拿来点馒头”“这的山可高了,满山都是柿子树”“ 我们这不算村子里面 ,村子在这土埝的上边 ……”他们乱七八糟的说着,但每句话我都听着那么的新鲜。
冬天的夜晚来的早,尤其是这大山里,四五点天就黑了。夜风卷着小雪吹进没有门的窑洞里。寒冷使我们不约而同的钻进了被窝。每个人吃着妇女队长拿来的杂面馒头算是晚餐。老宁点着了炕头那个小圆墨水瓶做的油灯,小拇指豆大小的火苗忽闪忽闪的,更显的阴冷可怕,冰冷的被窝和外面的温度差不多,只是在这个小炕上,四个人紧紧地挤着有了一丝的温暖。慢慢的大家都没有了声音,我不知道他们睡着没有,只是没人说话。
我静静地躺着,透过窗户撕破的纸 ,望着黑洞洞的窗外, 窗纸悉悉索索的传达着山野夜晚的恐惧,有几个小雪渣飘落在我的脸颊 ,寒冷让我蜷缩在被窝里, 那那都是冰凉的,好冷啊,我向老宁那边靠了靠,越冷越困的我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是在牛车上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