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元老一飞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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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于2023-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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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自从朱元璋开创内阁制以后,内阁首辅的权利地位就一路高升,隐隐然与宰相之职有并驾齐驱之势。叶向高,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话语权不可谓不高,而且还是先帝爷的老师,可以说是权倾朝野。遗憾的是除了面对一个呆若木鸡的皇帝,还遇到了一个实权在握、党羽众多的刺头,就是魏忠贤这老家伙。作为东林党的党魁,他和阉党缠斗多年,结果可想而知。天启五年,有个不怕死的猛人,叫杨涟,冒死上疏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状,魏忠贤彼时执掌司礼监,堂堂九千岁,可以替代天启批阅奏章,换句话说是天子脚下的第一红人,第一狠人,扮演的是比慈禧时代李莲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角色。叶向高审时度势,为了顾全大局,把杨涟这个惊世骇俗的奏章给压了下来,还在圣前美言了魏忠贤几句。后来世人皆因此事给叶向高扣上了“中庸/和稀泥”的大帽子,殊不知,彼时党派之争积怨已久,一个昏聩无道的皇帝加上个嚣张跋扈的九千岁,不是叶向高凭一己之力可以相抗衡。世人只看到他的忍气吞声,却忽略了他登上首辅三个月,就力排众议,为张居正平反。

     对万历帝的怠政,叶向高曾经慷慨陈词:国家多事,朝政不行,臣浮沉期间,无所转移,实是有罪……然皇上深居日久,如天之穆无声嗅,听万籁之争鸣;如水之漫无堤防,任百川之自溃。典礼当行而不行,章疏当发而不发,人才当用而不用,政务当修而不修,议论当断而不断。可以说是冒死力谏,震耳发聩了。可皇上依旧充耳不闻:你要抒情你就抒情,我饿了我要吃大饼。心灰意冷的叶向高最终也只得上交辞呈,但万历帝不准,叶向高辞职申请足足递交了62封之多,但全部都没有得到批准。叶向高只得称病在家,官员的文奏章都涌向叶府,在家处理国家大事,自然容易遭人非议,叶向高又只能出山。而内阁只有他一人,皇帝又不上朝,奏章多到处理不过来。以至于在叶向高主持科考时,奏章都如雪片般涌向科考场,成为一大奇观。

     汉唐以降,至叶向高生活的明代中晚期,在1800多年的时间里,尽管经历了数次改朝换代,但回溯历史我们可以看到,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在他们谋夺天下之时,为巩固新的王朝统治,依然施行“法治”但同时倡导“仁政”王道,就像老美一样,左手大萝卜,右手大棒子,软硬兼施。为了调节处理各方面的矛盾,也得适时摸索制定新的管理制度,诸如轻徭薄赋、贩灾济民、休养生息等等,营造一种“国泰民安”的假象,这个时候,整个社会的思潮,包括官场规则、民间交往,均希望以“和”为贵,“中庸之道”自然就上升为解决君臣之间、官民之间、官僚之间各类矛盾的主流思想和处世哲学。儒家“中庸之道”被重视,被阐释,被广泛应用到实际中,自然也深刻地影响着叶向高的立世和处事。所以,叶向高的“中庸”思想,其实是当时社会思潮的全面折射。

      叶向高的持重务实,时人往往因其善于协调各方意见而诮之为“骑墙”,殊不知这恰恰是叶向高老成持国的政治品格,也是折中调和的政治智慧的表现,在晚明党争哓哓不休的背景之下,斗而不破,忍而不怵,这一点显得尤为难能可贵。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坚;江海之壮阔,引来百川入海。也因此,叶向高对于张居正大刀阔斧的改革,是认为不合时宜更不敢苟同的。他曾经如此评价张居正:上窃君上之威灵,下侵六曹之职权,终以贾祸。言外之意,权高势重,锋芒毕露,最终只会招来隐患。当然,张居正最终还真是难逃一劫,到头来还是叶向高帮他平反。

    平心而论,叶向高纵然不是一个伟大的舵手,和阉党魏忠贤的斗争中也落于下风,但终究是一个大义凛然,有大气节之人。给事中章允儒被廷仗,叶向高营救;御史帅众被流放,叶向高营救;给事中傅营魁被贬职,叶向高营救;给事中陈良训被下狱,叶向高以辞相营救……如此种种,不胜枚数。堂堂一个明王朝的内阁首辅,变成了一个专业救火队长。

     纵观叶向高两次出任首辅,面临着各类棘手问题:财政危机、辽东战事、万里怠政、国本之争、党派之争、官官专权等,这些问题把明王朝搅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大明一步一步滑向深渊。但叶向高在任期间曾大败倭寇、驱赶荷兰入侵者,粉碎了他们霸占台湾的图谋。还推荐好友沈有容出任福建水师参将,率军平倭。他善于决断大事,为万历帝出谋划策,调剂大臣之间的关系,更对维护太子正统、遏制魏忠贤的势力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毫不夸张的说,在危机四伏中,是叶向高苦苦支撑着为大明续命。

     每天晚上,不管风雨如晦还是月朗星稀,叶向高在油灯下翻阅那些奏章时,抬眼望向夜色苍茫中的皇宫,总会心生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的愤懑。他枯坐在那里,宛如身着丧服的长者,每一折奏章都是一首隐忍的悲歌。他的一生也宛如一天雷雨的日子:先是一个明净如水的早晨,年少得志;紧接着只有几阵懒懒的微风,碌碌无为;风过之后,艳阳在天,入阁为相,踌躇满志;但在静止的空气中,已经有隐隐的威胁,沉重的预感。然后,突然之间巨大的阴影卷过,悲壮的雷吼,终曲在一阵狂飙中重新出现,重新隐退,两次的辞官拜相……

     所以说,叶向高在历史长河中,和那些醇儒贤臣比起来,可能算是中庸之辈;但在他的时代,贤臣除了他悉数凋零,他作为独相,陈弊矿税,调和党争,对抗宦官,营救忠良,上面谏忠言,下体恤民意,当之无愧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在叶向高离职后不久,天启五年,魏忠贤一党模仿梁山好汉排名编辑了著名的《东林点将录》,叶向高在其中高居第一,获得了宋江曾经的绰号:天魁星及时雨。而在他的老家福清,他的后人为了表彰他的成就,也建造了如今依旧令人瞻仰的功名坊--黄阁重纶坊。

     1627年,即天启七年,六月的一个午后,福州朱紫坊的芙蓉园,初夏的微风在花园的树丛中流动,两侧马鞍墙探出蜿蜒而高耸的巷墙,入口内凹,显得谦虚而不失威严,庄重而不失精巧,从门帘外还会飘进来菡萏的清香、荔枝的芬芳。

    曾两度担任内阁首辅大臣、时年已68岁的叶向高正与闽中名士曹学佺喝茶。叶向高还在打趣着曹学佺的名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完拍膝长笑。这时有着有着“西来孔子”之称的艾儒略走了进来,俯掌致意。叶向高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二位都意在出世,但一个奉佛,一个辟佛,趋向不同,为什么呢?”艾儒略说:“都是以生死大事为重罢了。”曹学佺说:“我对于佛教,是择其善者从之……”就这样,明末中西文化交流史上一次脍炙人口的对话拉开了,史称“三山论学”。

     几个月后,叶向高溘然长逝。纵观他的一生,不论身处朝廷之高位,还是归隐山野之低洼,都实现了双向奔赴:忠君爱民,治家平天下。在内阁十二年,“不曾向内阁请求一私事,不曾受人一钱,不曾陷害一人”,辞官归隐之后,依旧心系天下苍生,和艾儒略以及“西学东渐”第一人的利玛窦结成了莫逆之交,共同探讨天理世道更为理性的深层奥义。叶向高的出生地福清是沿海地区,他的眼光也从不拘于母性的国度,而是远眺海洋,以宽广的胸襟放眼世界。所以他的字号都蕴含山海激荡之意:台山、海上贱儒,海上孤生。如果说林则徐是近代“放眼看世界第一人”,叶向高则算是明末“放眼看世界第一人”。

     叶向高不但是一位杰出政治家,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的创作与思想与同时代的文人追慕时风不同,温柔敦厚、性情雅正,极少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之辞,他一直致力于对台阁体的重新倡导与创作实践,在他的倡导下,台阁体再次走入人们的视野,成为翰林学士和上层文人的竞习对象。

    他的书法也是自成一体,恣意汪洋,有风卷云霞,天风浩荡的爽利之美。放达洒脱之貌,法度森严之神,酷似他豁达而不失谨慎的内心和格局。

    在朝时他胸怀庶民,就算归隐田园,依旧热衷于公益事业,创办福州公馆,为进京赶考的穷困书生提供栖身之所;修古迹,建桥梁,开辟瑞岩山等各大景区;又修建一座“义园”,专门收存在京亡故的福州十邑乡亲的遗骨,运回家乡厚葬;并为黄檗寺僧人请得朝廷所赐大藏经数百函,还求得神宗皇帝亲笔御赐的匾额“万福禅寺”,至今数百年过去,依旧香火鼎盛,闻名遐迩;还耗斥重金重修了福庐寺、香山寺、瑞岩寺、灵石寺等寺庙,秉承自己对于佛道的传承和释义。同时,帮艾儒略大力引荐各方名流,让天主教在各地生根发芽。在那个封建传统的年代,难能可贵地突破了文化的囿限,西学东渐,可以说,天主教能在明代福建得以广泛传播,叶向高绝对功不可没。

     如果套用林语堂评价苏东坡的语句,我们未尝不可以说:叶向高,是匡时伟器的士大夫,是悲天悯人的当权者,是经略宏才的政治家,是乱党之争的调和剂,是理想主义者,是产出富庶的文学家,是经阁体书法的翘楚,是放眼世界、西学东渐的引路人,是力保忠良的及时雨,更是云霄千古的飞须先生。  

                                        2023.7.20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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