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三的那一年,即1964年的11月,爱神俘获了我,在我人生的琴弦上弹奏了爱之曲。
那是在一个下课的间隙,一个女同学悄悄地塞给我一个拇指宽的小纸条,我打开就看见:“我喜欢你,可以做朋友吗?”,没有署名,但那是我特别熟悉的笔迹。我赶紧攥在手心里,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剧,呼吸不由自主的要关闭,我好似腾云驾雾,已经辨不出南北和东西。突入狂来的意外,我一下子陷入了慌乱,怔在那里。似十级地震,似狂风暴雨,似火山熔岩在炙烤,似海啸巨浪在狂袭。我出现了从小到大没有过的慌乱,大脑一片窒息。我闭上眼,屏住呼吸。我慢慢地再次打开,偷偷地又看一眼“我喜欢你,可以做朋友吗?”,这是真的吗?可能吗?我是不是在梦里?
她是校内令人瞩目的校花,被许多男生心仪。她学习好,她多才多艺,会弹奏多种乐器,书法、绘画,校内颇有名气。
我也喜欢她,以至于痴迷。我自设许多的占卜祈祷着,希望她喜欢我,我们能在一起。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我知道,我这是过分的奢望,是自不量力。再希冀下去,我将面对无法承受的心灵打击。
因此我选择了放弃,刻意保持着和她远远的距离。我要把这幻想的情愫,永远永远地藏在心底。
现在攥在我手里的小纸条,上面的的确确是她的笔体,因为我曾经暗地里无数遍的熟悉再熟悉。
我闭上双眼,不敢睁开。
怕睁开双眼,一切都会逝去。即使是梦,我也欣喜至极!不知过了多久,我希望时间永驻在这一刻里。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天哪,我木在那里。她就站在我的面前,相距不超过一米。眼里是浓浓的温柔夹杂着焦虑。低低的女中音传过来,“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在等待你的同意。”
我傻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是好,我手足无措,机械慌乱的点了一下头,羞怯的跑回了班里,坐在座位上
。那一节课是我最喜欢的数学,可是老师讲的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心海似熔岩在翻腾。心田下起了炽热的火雨。
“我喜欢你,可以做朋友吗?”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在心中穿梭不已。我的思绪一会在云里,一会儿在雾里。一会儿升上了山巅,一会儿又跌入谷底。一会儿是脑海里像放礼花般的轰响,一会儿是心头似湖水般的平静,没有一丝一纹的涟漪。
四十五分钟的一节课,我的心,我的胸,我的脑海,没有一秒钟的平息,挤满了乱乱的思绪。
那天回到家里,我的举止一定很反常,家里所有的人看我的眼光都非常的怪异。那天的夜里我辗转反侧,没有丝毫的睡意。我起来写作业,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那么多的男生喜欢她,她只选择了我,这是真的吗?
我真有点不敢思议。是不是和我开玩笑?让我心里没底。明天我要仔细的问问他,一定要解开这个谜。一直折腾到了凌晨两点终于进到了梦里。
梦中我和他手拉着手飞在天宇,湛蓝的夜幕格外美,妩媚的繁星低吟着悠悠的小夜曲。我们站在一座高山上,眼前转动着可爱的地球,就像五彩绚丽的地球仪。我们两个你看着我,我望望你。脸上荡漾着甜蜜蜜的欣喜。忽然一阵冷风把我们吹开,一失足我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潭,一个铁栅栏拦住了水的外溢。她就在栅栏外,伸手要拉我,可她进不来。我奋力的游到栅栏旁,
可我出不去。我们使劲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大喊救命,可是没人理。忽然从梦中醒来,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
第二天刚下早自习,一封信就塞进我的兜里。摸去是厚厚的一沓,可是我无法看,只能干着急。我的全身就好像着了火,只盼着放学的铃声早点响起。
终于等到全家都进入了酣睡,我已经急的快要歇斯底里。我打开她写给我的信,涓涓的爱融进我的心里。十六开的五页纸,密密麻麻字字如玑似玉。字里行间弹奏着悠悠的爱曲,
字里行间溢满了浓浓的爱绪,字里行间流淌着款款的爱语,字里行间浸透了深深的爱意。
她说,从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我的形象就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天一天又一天,越来越清晰。她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我,可是我高傲冷峻的神情,让她望而却步,无法表情达意。她想过放弃,可是被煎熬却命令她“豁出去!”
她犹豫又犹豫,孤注一掷的执着给了她勇气。她做好了被拒绝要承受的痛苦,准备着接受致命的打击。让她欣喜若狂的是,这封准备了好久的信,终于发了出去。
她说,喜欢听我唱歌,我唱什么,都让她入迷。她说,喜欢我的文章,说我是才华横溢。说我的文章有时候字里行间充溢着男孩的刚强,有时候字里行间又凝聚着男子的豪气。
每次老师读我的作文,她都会想,我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这样俏美的词语。
她说,喜欢我冰雪般的聪明,聪明赋予了我任何人都没有的魅力。
她说,喜欢我发表在校报上的一首首意境优美的诗歌,校内没有人能和我比拟。她已经抄下了我所有的诗作,并背下了一些特别喜欢的语句,说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
她说,在她的眼里我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在她的眼里,我有着无人能比的刚毅。她每天都默默地关注着我,从晨读到放学,从上课到自习。我每天的行踪,都被写进她的日记里。
有的事情我一时都记不起,她给我讲的比我还清晰。她坦诚地说,她近似疯狂的喜欢我,一天一天又一天,她的心已经不能离开我,她的眼睛已经不去考虑顾忌,因为喜欢已经慢慢的变成了爱意。
我看出,她把我夸得那么完美,聪明、刚强、有才气,到了无人能比的境地,这一切都缘自她对我的喜欢。
(二)现在想起,我们的初恋充满了傻气。偷偷地只看过一次电影,竟好似陌生人坐在一起,从头到尾话都没说一句。
我们偷偷地游过一次公园,整个过程都是躲在‘偏僻的不引人注意的阴影里。只是紧张的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话,一前一后的走着,手都没碰到一起。在那段日子里,只觉得美好都积聚在了一起。
每天的每时每刻,我们品尝着初恋的幸福,每天的每时每刻,我们品尝着初恋的甜蜜。
在那些日子里,我们感受到了,格外暖的春,格外蓝的天宇。格外艳美的小野花,格外沁绿的草地。格外妩媚的山野,格外清新的空气。
我们每天不时偷偷地对视一眼,浑身立刻充满了使不完的气力。每天都像打足了气的轮胎,都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
名人说,恋爱中的人没有智商,我们亲身验证了这一真理。每天浑身都充满了莫名的狂热,狂热的发傻,狂热的发愚。我们铆足了劲,什么都要拼比。
我参加省级中学生运动会,夺得三级跳远第二名;夺得了破纪录撑杆跳第一。她参加市级踢毽子比赛,夺得女子总分第一。
我们参加市文艺汇演,获得集体表演奖第一。我们互相追赶,互相鼓励。
可是每次考试,我总是第二或三四,她总是第一。
但是我们心有灵犀,我们暗暗相约,一起考进清华,将来永远在一起。
1965年6月在填报志愿的那几天,她报了高中,我也想和她一样升高中,一起考大学。
可我因家庭经济状况等客观因素,家长让我报考部属重点中专(吉林冶金电气化学校),好早些出来工作,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我了解了中专学校的招生简章,知道中专毕业时也可以报考同专业的高等学校继续深造,所以为保险,我第一志愿报了电气化学校,怕第二志愿高中先录,第二志愿报了个莫须有的高中:省实验高中。
中考完毕,毕业的那个暑假里,我去了她家。看见那么漂亮的一个男孩来找,她母亲的脸上满是欣喜。找了个机会,她母亲问她:我的出身,她告诉她母亲:我家庭出身不好,她母亲听后没说话,只是长长的叹息。叹息中,我知道,命运之神不给我们一点憧憬的时机,无情的把我们推进深渊黑不见底。
她母亲委婉明了地告诉了我,我们不能再继续,之后我再没过她家里。
整个暑假我们都在家里等待发榜。发榜那天我们都去了学校,一个个排队去到班主任老师办公室里,老师把录取通知交到每个人手里,后来知道她录取到毓文高中,而我也是如愿以偿进了冶金电气化学校。
开学后各自忙于学习也就再没联系,其间我给她去过几封信,也没接到回信,也不知她有什么想法。之后就是文化大革命,每天灵魂都受到冲击和洗礼。后来到1968年就是下乡,“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就下乡成为知青了。而我也于1969年12月中专毕业成了工人参加了工作。
两年后,她回到了城里,
三年后,她走上了三尺讲台,
当上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进行“汉语言文学的”讲授教育)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已经在工厂工作了3年已经是23岁的小伙子了。1972年9月的一天,我去小叶子任教的中学看望她,刚下课,她走出教室,我迎上前去,站在她的面前,“太让人高兴了,太让人高兴了!我找到了你,我终于找到了你!”
我对她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学校停课闹革命。我就去毓文高中找你,学校根本看不到几个人,都在大串联,去了外地。后来高中生都下乡了,我无法打听你去了哪里,之后得到了你的信息,你已经回到了城里。从65年毕业分手到现在,七年了…...“
我哽噎着再也说不下去,强抑着的泪水在眼眶里充溢。她小叶子听完我的话,她什么也没说,无动于衷,正是下课时间,学生和老师们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这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我知道,已无法再续前缘了,只能各奔前程了。
(三)四十四年过后,2016年10月,我们这对初恋的同学,在吉林市江北公园又一次重逢。52年前初恋的老同学,没握过一次手、52年后第一次握手。初恋同学未成眷属,初恋的老同学相聚,心情格外激动。相聚的宴会上,小叶子送我一本日记,里面记录着她与我之间的情感。
对1972年我去学校找她时,她是这样描述:”我的心似刀割,我的心在抽泣。心中翻江倒海,心中泛起一个又一个的哀凄的涟漪。我从来都没把他忘记,从我让别人捎给他拇指宽的小纸条开始,那份纯真的初恋,就永远镌铸在我心海的深隅。
在他给我的情书里,处处感受到甜蜜的爱吻,处处感受到心灵相通的灵犀。那炽热的爱恋,温润了心田的每一寸芳草地。尽管我们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一次,我的心已经和他永不分开紧紧地连在一起。时代把我们强行分开,他是我心中的痛,常常痛得心区窒息。”
”带着痛的血,流遍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流遍了身心的每一处区域。
他永远的痛在我的心底。
面对哽噎的他
我只想扑到他的怀里,
亲吻亲吻他痛苦抽搐的双颊,
亲吻亲吻他心碎流出的泪滴。
我只想扑到他的怀里,
诉说诉说我对他永远的爱
诉说诉说我心底对他的衷曲。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正是下课时间,学生和老师们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我只能把那份爆裂的感情强行压抑。”
在小叶子送我的她写的日记里,有一段她母亲对她讲的话:”母亲把我叫到另一个房间,非常明确的对我说:你不要自私的只想你自己。你们要是结合了,它会影响你的妹妹,还会影响你的弟弟。影响他们的升学,影响他们的就业,更会影响你们的后代子女,这桩婚事绝不能同意。”
小叶子在日记里还写到:”我的婚期在七五年底,二十八岁的我,成了当时危机的大龄女。
在这几年里,我心如一潭死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许许多多的求婚者就是进不到我的眼里,更无法进到我的心里。
父母急的到处托人,最后终于包办着把我嫁了出去。
后来的我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再坚持两年,只是两年的时间,我真的追悔不已!
后来,听同学说,他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
从此,天涯海角,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此,茫茫人海,我没有了他的任何信息。
写到这里,我再也写不下去,我停下了笔。远看天际,正渐露熹微的晨曦。
新的一天开始了。接下去,一天,一星期,一个月,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循环不已。
人生只有一次,真爱也只有唯一。我的柏拉图式的挚爱,那双眼睛里的浓浓的温柔的爱,我只能永远深深的埋在心底。”
看着小叶子的日记,我内心沉默许久,望着餐桌对面的老同学、我初恋的同班女友,52年的思念全部释怀,我们又和52年前一样,欢歌笑语。(全文完)
本文作者:小草
1965年小草
小草
1965年小叶子
1964年11月初三的小草
小草与小叶子
小草与小叶子
1972年小叶子
1972年小草
2016年10月小草与小叶子第一次握手
2016年100月小草与小叶子在吉林市江北公园相聚
2016年10月老同学相聚
2016年10月小草与小叶子
2016年10月小草与小叶子
2016年10月小草与小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