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下这个单篇之时,我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我自己不愿再次回忆,它一直是我埋藏在心底的,最不愿想起,最不敢揭的伤疤,每一次忆起,胸中都会隐隐作痛。可以想象,在20多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心中得有多疼,这伤疤不愿示人。这一段历史再次忆起时,心中还不禁怦怦乱跳。所以,关于这一段历史,在写完二十多万字的《吾少》以后,我还是犹豫要不要写它,该如何写它,该从哪说起。但是,既使再纠结,我认为我也要把它写出来,因为它的的确确的存在过,而我的生命也为此燃烧过。
就在决定要下笔的这两天,天天做梦,梦中都是那个时代的人和事,还有她的音容笑貌。如果用一个词语总结一下那个时期的话,我认为应该是:刻骨铭心。
1.缘起
1998年,我读高二。某一天,荷叶突然在课间休息时,闯入我们班,在众目睽之之下,把一大卷她写给我的书信、日记都拍在我的课桌上,然后又像风一样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中。不得不说,荷叶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个时候,我恋爱了,我非常喜欢班里的一个女同学,深深为之着迷,且已经到了旁若无人、目空一切的境界了。对于荷叶,我非常的抱歉,心中挺愧疚的。
她叫英子,是我的同班同学。
高中时期,学习很紧张,男生女生说话的时间很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饭以后,总会跑去楼后面的水笼头那里洗洗脸。洗脸得用香皂,香皂在3楼的教室里。一般情况下我会喊一个男同学,帮我丢下来。有一天,男同学不在,这个时候,一个女生探出头来,热情的帮我扔香皂,我抬头看着她说:“谢了,英子”她笑了,如花朵一样美丽的绽放,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大脑空白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美丽的笑容?那一刻,我如沐春风,那一刻,我沉醉了……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来说,这一笑来得太突然,爱情也来得太过仓促,来得毫无准备,让人猝不及防……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每天都盼着下午放学、吃晚饭,饭后就可以见到她帮我丢香皂了。我的世界就剩每天见她这一件事了,每天我心潮膨湃,莫名的狂跳一阵心中有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呼喊着,与她见面,同她说话,和她在一起。
高中时期,课程很紧,作业很多,考试也很频繁,各种模拟考试,摸底测试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我想见她的心情,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向她靠近,跟她说话、拉近乎。慢慢的,我俩的手终于拉在了一起,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病的人。
我爱上了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牵动我的心,她的身影就是我的心跳。
有一次,她趴在深桌上睡着了,我拿外套给她盖上。当碰到她时,她全身一阵惊吓般的抖动,然后醒了。我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她说她从小都很自立自尊,从小缺乏安全感,所以,对外界很警觉。她向我讲起了身世。
在她四五岁时,突然有一天半夜,在睡梦中被妈妈喊了起来,拉着手就往外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揉着眼睛就跟着走。在家里她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上面还有二个哥哥一个姐姐。当时她看到哥哥姐姐都哭着拽住妈妈的衣服不让她走,但是妈妈不为所动,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坐了很长时间的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那里有一个瘦的年龄大的陌生男人。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年,她爸爸偏瘫卧床不起,妈妈不顾一家人反对,执意要离家出走,带上年幼的她,从山东梁山来到了河南濮阳县的顾头村,和一个老光棍过成了一家子。所以,打小起,她都很自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保护自己。在她的眼里,那个人不是她的爸爸,而是“哎”,或是“那个人”。上小学时,妈妈和“那个人”想让她改姓顾,但是,小小的她还是坚决的拒绝了,她觉得那样就距离爸爸、哥哥姐姐更远了。她坚持下来了,一直姓李。“那个人”对她倒是很好,从小到大,一直供她上学,在吃穿上,在学习用具上,从来没有短缺过她什么,别人有的,她都有,甚至有时候比别人还要优越一些。她的成长经历,太坎坷,听得我瞠目结舌。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子竟然有如此坚韧的毅力和勇气,她所经历的人生道路布满坎坷、充满曲折,但她从未屈服。看起来平凡的外表下,却蕴含着决不一般的岿然和果敢。在成长的过程中,她也曾受过惊吓。读初中时,放学骑自行车经过田间小路上时,被村里的二愣子从头拦住了车子,要对她进行非礼,她拼命挣扎才得以逃脱。跑回家后,妈妈和“那个人”还到二愣子家里大闹了一场为她伸张正义。
2.甜密
我觉得是时候该我出场了。
高二那个暑假,是我度过最长的一个暑假。我在想,学校为什么要放暑假呢?真是锦瑟无端五十弦。因为我太想念她了。听她说过她住在顾头村,我觉得这个村的名字都起得如此亲切,顾头,多么好听的名字。我无数次的想象,她是如何坐车回家的呢?她到村头时是走回家的,还是骑自行车回家的?有听她说过,是她妈妈骑上三轮车载她回家,那该是多么美丽又温馨的画面啊。忍受不住思念的辛苦煎熬,我决定骑自行车去找她。
那天,我起个大早,骑上自行车从家里出发,一路上风驰电掣,耳边风声呼呼地响着。我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一路上过坡上堤,一点都不觉得累,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每行驶1米,就距离她又近了1米,这是多么令人期待又幸福的事啊。
车轮再快,也不及我的心儿飞得快,我的心儿早已飞到了她所在的村里,去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了。伏案写下这段时,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大傻小子,满头大汗奋力地骑着自行车,脖子伸得长长的,期待着美丽的相遇。这种精神,这种心劲,有摧枯拉朽让日月换新天的巨大能量蕴藏在其中。
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顾头村。到村里后,到处打听她的名字,可是没有人认识她。我又迷茫又失望,但是想到,她毕竟是女孩子,而且一直在外读书,没人认识很正常。还好我早有准备,我拿出她的照片再去问别人,这下就方便多了,很快,不但找到了她的家,而且找到了她正在干活的地头。
当我走到她家地头上时,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让人心跳加速的身影,是她!我心跳加快,快速到了地头上。她正在田里田里干活,前面两个老人正蹲在地里一步一趋地拔着草,她站在后面,一趟趟将拔下来的草捧到一个草堆上去。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仍能记得当时的情晕,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当她拎着几根草往草堆上放时,抬眼看到了我正在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惊讶了一下,旋即害羞的笑了。我为能给她带来这个惊喜而沾沾自喜了很久,同时也为能见到她,心中充满了兴奋与喜悦。她回过头告诉她妈妈是同学来找她来了。她妈妈站了起来,说让她先回家,而且特别交待说让她坐着我的自行车回去。我骑车载着她,满面春风,很神气的在村里大街上穿行了一趟。她低着头,羞红了脸,她怕被街坊看到,但是恰恰相反,我想通过这一个动作宣示主权。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从此以后,她有人保护,有人惦记,有人撑腰了。一路上,她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也不说话,我知道,她的心里是欢喜的。
到了英子的家,进门后,是一个小院,院子是压实的黄土地很平整。有堂屋三间,没有东西屋。院中有一棵细细的枣树,我们当地叫酸里红,枣子细长如马奶,又酸又甜又脆,这样的枣子产量不大。院子里还有一个鸡舍,有几只鸡懒洋洋的站在那里,也有卧着的,见人来也不惊也不跑,只是爱理不理的呆在那里。她说那是“屯鸡”,屯是我们本地方言,笨的意思,比笨要憨态可掬一些。一回到家里,她就自然得多了,不再拘束了。她高兴地摘下几颗枣子,放在我手心里,说:“吃吧,可甜了~”她哪里知道,此时的我,既使不吃枣,心里都是甜的。
在此之后的日子里,我的整个世界,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痴心了,我疯魔了。什么学习,什么老师,什么高考,一切都变成了灰色的,只有她是彩虹一样的炫烂美丽,五彩缤纷,使我的生活、生命变得丰富多彩,全世界都变的那么美好,所有的人和物都变得那么可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耀着大地。
在家里,我与家人的距离也变得远了。妈妈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总是盘问我,为此,和妈妈还大吵了几架。我是家中的大哥,对待弟弟妹妹也没什么耐心了,那段时间,经常吵嚷艳丽,我的这个妹妹,她委屈的承受了这一切,也许上天把我美好、善良、耐心的一面全给了英子,剩下的恶脾气全撒向了家人,家庭关系一度紧张起来。但是,我不在乎这些,也感觉不到这些。因为我的心中满的全都是她,除了她我心里再也盛不下任何其他的东西。
英子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子。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找茬,比如坐在那里超过1分钟都没有说话,她就会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什么都没想。
她说不对,你一定在想什么了,你说谎,你骗我……
我马上极力的辩解。
很多时候,我们会吵架,每一次吵架,她都要提出分手,提分手这是一个“杀手锏”,我马上就会妥协投降。可是此时,她又说我敷衍没有立场,反正,总是她有理。每次的吵架基本上都是以她挑起事端,我妥协投降,仍要哄她高兴而告终。一段时间过去了,我觉得很累,身心俱疲。
终于有一次,吵架后她又说分手,我郁闷了,一个人逃课,跑去了张挥公园。在那里,我在凉凉的石板上躺了一个上午。太阳照在我身上,我像一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我心灰意冷了,她成了我的罂粟花,使我深陷其中欲罢不能,我戒不掉她,却不断地在伤害自己。我和她就像两只没有磨合好的豪猪,近了会刺到对方远了又觉得寒冷,在刺伤与寒冷之间切换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距离。我决定答应她,分手就分手吧,为什么这一份感情就我一个人在撑着、在极力维护着。我很累了,打算放弃了。
下了决心以后,就回去了学校。但一见到她,我的千言万语分手的腹稿、台词、抱怨全都白屏了,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先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和好吧。”我纠结了一天的决心,立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还是如此的爱她的。
我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我是考不上什么大学的。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要高考了,很多同学却都在做复读的准备,高考这一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是如此珍贵,考上一所重点或名牌大学,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要想考一个好点的大学,复读是最佳的选择,那时候,班里前几名带头复读,除非发挥失常的个例,大多数人都能通过复读考一个比前一年更好的大学。
我知道,我俩在一起的情况下,都不会安下心去学习的。与其这样,不如走一个留一个。那年,我选了一个专科学校,平顶山工学院,考走了。她留下来复读。我想让她考一个更好的学校的,至少得是个本科吧,得比我强才好。那个时候,我把她看成了我生命中的另一半。
我要启程去平顶山了。
在车站我说,要不了几个月就放假了,就又能相见了。说好的不准哭的,但是当车开动时她的眼泪流下来了,她哭着追着车跑出了好远,我趴在窗户上给她挥手,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生活不是拍影视剧,但是永远比影视剧更真实也更精彩。
车上其他人投来不解的目光,仿佛是在问,都这个年代了,还有这样生死离别的场面吗?
我放好行李,问一个长得像马云一样的小胡子大叔,这有人吗?他摇头说没有,我就坐下了。(本段为了衔接《吾少也贱》需要)
在分割两地的每一天里,我都饱受着思念的煎熬,期盼着快些放假,期盼着再次相见的那一天。就在假期一天天临近的时候,宿舍里的电话线却断了。那时候大学宿舍里都是装的201电话,打电话要用201卡式301卡,接电话免费。我们住在4楼,总线盒在2楼的楼道里,要踩凳子上去一根根来试。那个时期,我无师自通了电话线的接线工作,不但自己宿舍里的坏了我来修,其他宿舍的坏了也找我帮忙接线。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是接上了,但是却没有铃声,也就是说,有来电进来,电话机不会响,但是可以通话。要听到铃声接到电话是不可能了,剩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时时接”。我和英子约好的,第二天早上6点她要打电话给我,县三中的宿舍里是没有电话的,全校唯一的IP电话就在教学楼楼下。所以,只能是她打给我,而且是要早早起来。
可是电话出故障了怎么办?早上5点我就醒了,5:30我把电话机拉到我的疲窝里,一手拿起听筒,一手按挂机键,1秒钟按1次,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的保证不会错过她的电话,她只要一打过来,我就可以立即接到了。
不知按了多少次,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一声犹犹豫豫的“喂~”,她还在诧异,怎么这次没有听到两声嘟~嘟~就接通了呢?电话里我们商量着第二天我回去时见面的时间与地点。那个时期,没有手机,电话里只能这样相约。有老乡组织包车回濮阳,是夜里发车,晚上9点多出发,早上4-5点就能到了,时间太早了,我们应该在哪里见面?年轻的人啊,分别得久了,太迫切的相见了。
我说你就在学校里等着吧,
她不,非要来接我下车。
我说车不定在哪停呢,要不就在张挥公园见吧。早上6点,明天的这个时候。
当时太年轻了,根本没有考虑太多,急切地想在第一时间见面,随口说了我们两人经常去又比较熟悉的地方,那自然就是张挥公园了。殊不知,我忽略了一点,冬日早上的6点,张挥公园是什么样的?
包车5点多才到濮阳。
道路两旁的路灯昏黄又无精打采的亮着。下车后,扑面一阵寒意袭来,我向上拉了拉棉袄拉链。路边上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够用了,拿背包就往张挥公园跑。张挥公园是在学校后面的一个村子的后面,四周都是田地,孤零零的座落在那里,说是一个“公园”,其实是一个大坟冢,里面两排石雕及一条不长的水泥路。这个公园甚至没有围墙,是个开放的小陵园。
穿过村子才能看到张挥之园。
一进村子我后悔了,意识到不妙。离开了公路上,没有路灯了,周围瞬间黑了下来。冬日的凌晨,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刻。我心里一沉,如此黑夜,如此荒郊野外,一个坟冢,我约英子在那里见面,莫说是一个弱的姑娘.既使是一个壮硕大汉也会心里犯含担心糊、犯怵的。
我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怕的想着,但愿她没有来,但愿她是睡过点了,我心中衬祷着,但是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来,一定会的。而这才是最可怕的,要是有个万一,我不敢往下想了,我脚步在加快,快速奔跑起来。
我口中呼着白气,奋力的奔跑着,像一列蒸汽机火车。村里的路是土路,凸凹不平,被冻得又硬又脆,皮鞋踩在上面砰砰作响。正跑着,我看到对面有一个黑影跑了过来,和我一样匆匆忙忙,我们两人对向跑过去了,谁也没有着清楚对方是谁。在跑过几步后,不约而同的都停了下来。
我想这个时间点还有谁会在这条路上跑呢?难道是…?
在我回过头看她时,她也回过头来,天太黑,我们相距3-4m,互相看不清人脸,我试着轻唤一声:“二妮儿~”。
对面的黑影怔了一下,然后是颤抖的声音:“哎~”。
相逢无语泪先盈,启齿欲言已失声。
随即向我扑了过来,我紧抱住她,她哭得呜呜的响。是思念?是等待?是委屈?还是害怕?也许都有。
这个勇敢的姑娘,她哭着说她跑去了张挥公园,看了看没人。她还试着喊了一声,回应她空旷的鬼叫一样的寒风,太吓人了,就跑回来了……。
英子很会唱歌。那一年,正流行张信哲的新歌《过火》。有一天,正是在吵架后,她说想让我陪她去水库转一转。我就陪她去了,水库距学校很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一路上走一路沉默着。突然,她说,“我刚学会了一首歌,叫《过火》,我唱给你听吧”。
她总是这么出奇不意地带给我新奇与惊喜,对她来说也许不经意为之,但对我来说,非常的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我立刻不郁闷了,高兴的说:“好啊。”
她用自己特有的清凉的噪音向我唱起了这首歌。
“是否对你承诺了太多,还是我原本给的就不够……让你疯让你去放纵,以为你有天会感动……”
这是我第一次听这首歌,也是听过得最好听的一首《过火》,当时一度我以为这是哪个女歌手的歌。走在村庄与村庄之间空旷的田间道路上,一个女孩给一个男孩认认真真地清唱了这首歌。一个认真的唱,一个用心的听。
当时记忆就定格在了那里。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她,想到她正认真地又略带惆怅的向我唱起时的神情。
若干年后,在KTV里有同事唱起这首歌,唱得很投入,很有感染力,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妮儿,心痛亦然。在那昏暗的角落里,我禁不住的潸然泪下。男人为什么会掉眼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掉眼泪?惟有在动情处,惟有真正伤到心的时候。为她掉眼泪,更为了当年懵懂又不顾一切的我。
英子说她最爱的人是她的小哥哥,我见过他二哥的照片,是一个山坡上高踢腿的军人,瘦瘦的。她说小哥哥处处想着她,对她最好。那个时候,大哥大姐都结婚成家了,她与小哥哥联系是最多的。她最喜欢的歌手是张宇,也许是爱鸟及屋吧,致使张宇的所有歌我都反复地听。那一年,张宇刚出新歌《小小的太阳》,她经常哼唱,“我是多么习惯的向你要一点友善和许多依赖修补我脆弱的情感。”仿佛说出了我的心声,她不光是我的小太阳,还是我的空气,是我的罂粟,我一刻也离不开她,却又给不了她什么。
有时候我会想一想,我喜欢她什么?也许是她的身世造成的激发的我的保护欲,她身上有许多别的女孩子没有的气质,清新而脱俗,她总是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从不趋炎附势从不随大流,做事有主有自我,认真又细腻,眼光独到有品味,在众多的女孩子中,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也许上述说的这些都不是理由,菩提老祖给紫霞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吗。在爱情面前,这些所有的文字都是苍白的。
第二年高考考完以后,她没有回家,就住在学校里,与准备复课的同学一起等成绩。我放暑假了,从平顶山赶了回来。我也住在高中学校宿舍里,陪着她等成绩。
她说,要是考不上的话,她就没有机会了,就得回家去了。要么回山东的姐姐家去,要么回顾头村去,也许很快,家人给张罗着个在农村里寻个婆家就嫁了。说的时候,她非常的悲伤和失落,说到动情处,眼泪簌簌而下。
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我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但是,表面上再坚强再勇敢的人,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也都是无力的,何况,我们当时都还是孩子。我们就像两株孤立无援的长在荒野中的狗尾巴草一样,随风摇摆着,随便任何天气的变化,雨雪风霜的袭来,都能改变我们的命运。也像那水面上的浮萍一样,随风飘来飘去,居无定根。我们没有家人的祝福,没有社会的承认,也没有人能帮我们。
那些天,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天到下午4~5点钟,夕阳西下未下的时候,她都会泪流荡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她十分的失落和感伤。我特别留意着,每天只要快到这个时间的时候,我就会赶快给她讲笑话、讲故事,做游戏,以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也会哈哈笑,也会很配合的玩游戏,但是,笑完以后,游戏中间,眼泪还是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下来。我想安慰她,但是,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又无力的。
我宁愿自己痛苦自己难受,只要能替代她。我不忍看到她默了流泪的样子,她在流泪,我的心里在滴血。曾经无数次,在无人的夜里,我仰望着繁星,向它们许下心愿,我希望她能考上大学,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怎么样都行,我心里的难过比她还要甚之100倍。
也许是哪个星星看到了,也许是哪个天使大姐听到了。忽然有一天,肖大兵同告诉我成绩出来了,可以上网查询了,说是什么人才网。我一阵欣喜,想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是,转念一想,不成,万一没考上呢?她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去吗?我该如何安慰她?我得先去查一下,做到心中有数,若是没有考上,我得想办法让她慢知道,慢慢安慰她。我一个人跑到县广场那里,只有那里有网吧。我告诉老板,我要开机器,查成绩。老板人很好,笑着说不用开机器可以免费帮我查。虽然在读大一,但我对网络还是很陌生的。老板帮我输入准考证号和姓名,结果立即就显示出来了,她考得不错,被焦作工学院录取了。看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地跳起来了,甚至不记得有没有谢谢老板,就一路跑回学校去了。我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她。然后,还要拉她过来一起看成绩。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哭了,我的心也不再滴血了,天空蓝蓝的,晴空万里。
3.缘落
缘起,我在人群中看见你。 缘散,我看见你在人群中。 遇见,是因为有债要还了,离开,是因为还清了。——弘一法师
暑假结束后,她去焦作工学院报到,我回平报山工学院上学,各自在自己的学校里继续学业。几个月的时间,她写的信越来越少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突然有一天,她来信说我们分手吧。她说有个男生在追求她,她不知如何拒绝,要是我在身边就好了,可惜我又离那么远。她又说她想静静。收到消息后,我痛苦万分,有人说坚贞的爱情是不会被地域的远近限制的,我们的爱情难道还不够坚贞吗?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的魂丢了找不回来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失恋而停止运转,太阳也不会因为哪一个人消沉而不再升起,一个人的失恋是如此渺小,我的痛苦,无人能知。人前我还要装做没事一样,我经常一个人去湛河边,坐在草地上,看着河水缓地流过。往事一幕幕,流光碎影,过电影一样在眼前闪动着,稍稍愣一下神,半天时间就过去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不就是失恋了吗?一入大学,多年的恋人分手的大有人在,我只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而已。但是,这些自我安慰欺骗不了我的内心。那一段时间,夜里做梦总是会梦见她,模糊的又飘渺的身影,我去抓她的手,问她为什么,她都不说话,醒来时,泪湿枕边巾。
我把这个都归究于她比我学历高,看不上我了。本科生很了不起吗?我也可以的。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要考专升本,而且,一定要考到焦作工学院,就是为了胸中那口气,就是为了不甘心。
一年后的2003年,小帆成了我的女朋友。我把这段经历都如实地告诉了她,并且说我要考焦作工学院是为了当初的不服气。小帆是一个善的人意的姑娘,她很了解我,并且,对此她也很自信,因为我是她的风筝,她是我的线。
2003年9月,我考上了焦作工学院,和英子是一个校园了。但是,当初的踌躇满志,当初的满腔的愤怒,当初想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激情现在都不在了,我变得很平和,很平静。一个傍晚时分,我约她在女生宿舍楼下的篮球场上见了一面。当初立下的决心,现在已然没有心情了。但是还是要把过去做个了结的,我想。我平静地告诉她,这次约她出来是两个目的,一是想当面告诉她,我考过来了。二是想问一下为什么。对于我的到来,她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她说欢迎你。然后对于第二个问题,她说,她爱上了他。在那一刻,我彻底释然了,如释重负,一身的轻松。从前我的愤愤不平,以往她的遮遮掩掩,此刻都变得烟消云散,云淡风轻了。
人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往日的肝肠才断、痛不欲生,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我放下了。也许,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她能告诉亲口告诉我真相,尽管这一真相我早已知晓了的。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考入焦工的那个时候,她和他已经分手了,人生总是有许多的巧合,命运总是一再的与人开玩笑。我住的宿舍,和她前男友陈阿杰在同一楼层,而且是中间只隔了两三间的错对门邻居。有时候,早上起来伸个懒腰还能打个照面。若是在一年多以前,我会毫不犹豫抄起凳子砸他几下子的。现在的我,看到他,如同看到一团空气。
在一个学校里,总也有遇见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在图书馆门口有许多同学滞留在那里,发愁地看着落雨。人群中我看到她也在那里,但她没有看到我。我和别的同学撑一个伞回去了宿舍,然后,立即我找了一把直杆的大伞又跑回来了。我举着伞走到她的跟前,她看了看我,自然地进入到伞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又水到渠成,用现在的网络热词来说是“毫无违和感”。她搭着我的胳膊,我们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漫步在雨中的校园里。那步伐,那默契的程度,一如四年前在高中时的情景,只是,今非昔比,时过境迁。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路上沉默着,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我干咳两声,我说今年雨水特别多,她轻声附合一下。那一路走来,我的心怦怦跳得很快,间或会有针扎似的疼。明知道回不去的,知道不可能再相爱的,问知道她不适合我,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但是,心为什么还是会疼?我心里会疼,她不会知道。但是很奇怪,我的心,痛并快乐着,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既使分手了,也能如此大方法不失礼貌的交际,也算是一种优雅吧。一见到她,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都会一阵紧、一阵疼。《红楼梦》里说,林黛玉是贾宝玉前世神瑛侍者用甘露浇灌过的绛珠草,所以要用今生的泪水偿还。我不知道,前世我是欠了她什么了,今生会有如此心痛来还债…… 图书馆的这一次,是见的最后一面。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4.终章
2005年6月底,我们一同毕业了。毕业时,我和她没有互相告个别,甚至,我都没有想起来这事。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放下了。听同学说,英子签工作去了深圳,这使我想起,在高中时期她曾说过,向往广州、深圳那边的生活。果然,她如愿以偿的去了南方。
2006年下半年,就是我们毕业一年以后,我正在内蒙古赤峰高速路的工地上,面对着漫天的黄沙做测量。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打了过来,是英子。她一个人在深圳,举目无亲,一个女孩子家,也挺不容易的。她说,认识的很多同学,朋友都成家了,心中挺失落的,要是能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也是件幸福的事。她问我现在过得怎么样,成家了没。我听了又是一阵的心疼。李宗盛说,就当她是个老朋友吧,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我深吸一口气,说,在外面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本属于火星,还是回火星去吧,那里才最安全。我没有调侃她的意思,这句台词是周星驰对赵薇又怜惜却又无能为力时才说的一句话,正适合此刻我的心情的表达,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再后来,在QQ空间里看到了几张她结婚的照片。照片里她的公公婆婆脸上被涂的墨黑,但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身着一件红色的嫁衣,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个生于梁山,年少经历家庭变故而漂泊,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大学毕业,她像一般从来都不曾靠岸的船终于有了自己的港湾,一路走来不平凡的女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终于获得稳稳的幸福。现在的我,把她当成一个老友一样,虽然很久没联系,但我还是从心底里视福她,一生平安、幸福。
谨以此文,纪念已经逝去的青春,纪念曾经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写下这个,我如释重负,多年来埋藏在心底不是为外人道起的一个情结终于一吐为快。全写出来以后,卸下了一个负担,也算是对当年年少轻狂,无所畏惧的时代的一个总结,为那个炫烂的逝去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