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姨父家。
因为,每次姨父都会从墙上挂的一大串“飞碟”中,取出几个,分给我和表弟。然后,我和表弟带上小伙伴们,飞奔到开阔的打谷场上,相互追逐着看谁能扔的更远。
现在想起来,那在当时的乡下,应该是最时髦的玩具了吧。
还有一个原因,我喜欢姨父爽朗的笑容,他对表弟一点都不凶;我老爸对我就很凶了,顽劣的我基本上每天都要挨一顿胖揍。但到了姨父家,我感觉老爸似乎也被姨父爽朗的笑容,给感染到了,对我也没有那么凶了。
每次离开姨父家时,我常常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在姨父家多待一些日子,那该有多好呀。
不曾想,到了小学三年级时,竟然梦想成真了。
那个时候,我们村小学,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也只有一个老师,老师也是全科老师。记得三年级刚刚读了没有几天,我的老师不幸难产去世了。新的老师迟迟没有来,很不幸,我们班也跟老师的孩子一样,成了孤班了。
那段时间,我们也是天天向上,但是却不能好好学习。因为,临时管教我们的老校长,是一位参加过战争的退伍老兵,他只能跟我们讲一讲部队,讲一讲他当年战场的事情。刚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还听的津津有味,十分入迷。老校长的故事只有那么多,每天都讲来讲去,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讲了多少遍,而我们一个个,都记忆力尚好,逐渐都听的乏味了。
直到有一天,老校长在讲台上正讲的兴起,突然看到了在课桌上酣睡的我。他静静地走下去,一个脑瓜崩弹醒了我,也警醒了我老爸老妈。之后,爸妈和姨父、姨母商定,让我去姨父家的村子读书。当我听到爸妈的这个决定后,我心里一半是高兴,另一半好像是紧张,紧张什么我记不得了。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经常挨老爸的胖揍了。
姨父家,除了表弟,还有表妹。表妹跟我一个年级,也一个班。表妹聪明胆大,在村子里也算一个小大人。到了第二天,村里原来不认识我的,也都知道丽丽的表哥来读书了。调皮的男孩子们,就跟好斗公鸡一样,鸡群里来了陌生的小鸡,总想要啄几下,相互认识。回家路上,就有男孩子拦住我,要跟我干仗,我自然不会示弱。吃饭时,表妹讲了起来,我顿时紧张了,害怕姨父责罚我;不想姨父却笑着说,那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呀。
日子不紧不慢,除了晚上做梦会想妈妈,我渐渐地开始融入到姨父家的生活中了。
那个时候,在我们农村,煮饭是需要烧柴草的,大人炒菜做饭,一般小孩子都在添加柴草旺火。我们三兄妹也不例外,谁放学到家早,谁就进厨房帮忙添加柴草。添加柴草旺火,在冬天的时候,就好比围在火炉边取暖一样,惬意无比;夏天就惨了,火旺的时候,烤的人更是汗流浃背,好像蒸桑拿一样。奇怪的是,我们三兄妹一起放学,在冬天我和表弟一到家,表妹已经在厨房帮忙了;到了夏天,就只有我和表弟经常在厨房了,表妹总会在饭菜快好的时候,冲进厨房,要替换我和表弟。这个时候,姨父常常会一脸严肃地对表妹说,你这是能掐会算呀,知道饭好了,准点到家。
那个时候,在我们农村,是没有冰箱的,饭菜也基本上是当天吃完,以免坏掉。偶尔,有些剩饭,就次日早上,炒饭吃掉。有的时候家里来客人剩的多了,可能就要吃上2个早上炒饭了。冬天还好,大自然就是天然的保鲜冰箱,夏天就不好说了,饭菜隔夜就很容易变质了。我们三兄妹,在一个夏天中午吃了炒饭,到了学校后,都先后呕吐头疼,回家休息了。
回到家,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我们三兄妹躺在竹子做的凉床上,有气无力地有一句没一句这聊着,家里来了客人。见大人不在家,客人跟我们闲聊了几句,放下礼品就走了。客人一走,小大人表妹就开始研究起礼品来了。其他礼品是什么,现在我已不记得了,只记得当表妹看到一袋包装精美,里面有各种糖果时,就提议我们三兄妹每人偷吃一颗。就这样,我们三个馋嘴的小孩,不一会儿把整袋糖果都给消灭光了。还好,客人送来了的礼品还有三样,我们三兄妹把所有关于糖果的信息,统统塞进了老鼠洞。晚上姨父姨母回来,虽然有所疑惑桌上的三样礼品,但我们三兄妹异口同声,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时隔多日后,一天表妹欺负表弟,表弟再忍无可忍之下,举报了表妹怂恿我们吃完了整袋糖果,姨父姨母才恍然大悟。只是,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姨父姨母佯怒骂了我们几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姨父家门前有一座小山,山的下面是一条小河。还好,这座山,只是山的尾巴,而且是短小整齐的尾巴。我们不用去翻过这座山,顺着尾巴就能够轻松地到达小河边。
这条小河,三十多米宽,经过多年的水流冲刷,鹅卵石把河床弯弯曲曲地,分割成多个大大小小的水潭。其实,也不能算作水潭了,河水清澈见底,小的水潭五六岁的小孩子刚好齐腰,大的水潭十多岁的孩子也刚好齐肩。夏天,我和表弟基本上每天下午放学,都会去大的水潭玩到太阳下山回家。看着我们发黑的嘴唇,姨父常常跟我们说“人是泥身子,洗洗就可以了,不要洗那么久,一天就是洗十遍,还是会有污垢”。后来,姨父的这句话,被我常常拿来讲宿舍里洗澡频繁和时间久的同学同事;再后来,姨父的这句话,也被他们拿来当做了自己的话。
在村子里,姨父姨母称得上是好脾气。然油盐酱醋的日子久了,难免也会有生气的时候。有天,姨父做好了饭菜,喊我们三兄妹开饭了。表妹第一个冲到了厨房,刚拿起碗准备盛饭,姨父突然喊住了她:“小丽,这饭是哪里来的?”。
表妹一脸懵懵说“爸爸做的”
“那粮食哪里来的呢?”
“农民伯伯种的呀”
“那你去你农民伯伯家吃饭去吧”
一听到姨父的这句话,我和表弟在一旁,看着姨父严肃的表情,忍住了笑。
现在想想,我们三个都是笨小孩,姨父的话没有启发到我们,我们没有想起姨母还没有起床吃饭 。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姨父离开我们已经四年多了,而这些话语仿佛还在昨天。他老人家去世时,我的小女儿刚好在出黄疸,分身乏术,没有能够赶回去送他老人家,甚是遗憾。后又遇疫情,直到两年后的夏天,才同表妹一起去给老人家上坟。
那天午后的阳光,特别地火辣,跪在姨父坟前烧纸钱时,不远处传来了无名小鸟的鸣叫,那仿佛是姨父爽朗的笑声。
2023-6-19
PM 12:00
附:姨父是70年代末的退伍的汽车兵,在部队表现优秀,加入了共产党,一生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他是一位合格的共产党员,就让我称他老人家为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