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理解是从对爷爷的愧疚开始。爷爷在我六年级的时候就走了。他走了以后,我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此生再无机会知道他期待的我是如何,唯有向着回忆里他的样子走去。我认为死亡从来就不意味着重生,所有的想念和遗憾,都留给了活着的那个人。我从小时候就很看不惯你,细细想来,和你说过的话掰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但是你的孝顺,是我唯一认可你的地方。
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就没在我身边过。异地工作导致你与我渐行渐远,但好在我偶尔还会对你有所依赖。我认为你是不爱我的。看到这里你肯定会想,我不爱你我能养你这么多年?没错,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觉得你也是无能为力的吧。期待中的我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我偏偏不争气大大咧咧没脸没皮。
初中高中都是因为你严厉教导的缘故,才让我有机会进最好的班。在外人眼里,你和我妈是别人可以当做模范的优秀者。好像这个家要是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就很圆满了一样。是啊,有个清华北大的女儿多好。高考成绩出来后,妈妈说总感觉很没有面子一样,可你总是很骄傲的说出例如“我女儿只要考上了大学我就很开心”这样的话。字里行间都是自豪。
我当然希望自己比别人跑的快,但又不想被说成“靠着天生鞋子好”才能笑傲群芳,所以我总是对你有些挑衅,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青出于蓝,是可以胜于蓝的。
我记得谢霆锋拿奖后就对他爸说,我有这个奖,你有吗?年少不懂事的我也曾这样效仿过。在我拿到了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的时候,我也曾问过你,你有吗。
你当然没有。但你比我富有。你也没有生气,还会经常跟我说,写作和书法一样,不能急于求成。要想写好作文,就要用心生活。
你那么用心的教育我,超不超越你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不再沾沾自喜,哪怕是对梦想志在必得,我也会很从容。
我不想在这上面说一些矫情的话,因为真的不适合咱俩。其实吵架才是我爱你的方式。
你总说你喜欢父亲这首歌,因为它让你想到爷爷。
你经常说爷爷走了,奶奶,妈妈,还有我,就是你生活的全部。
我喜欢你给我讲很多道理,我喜欢你讲你小时候的事。最喜欢的就是,每一次的喜怒哀乐,都能与你分享。
我会是你的骄傲吗?
时光会给你答案。而我也愿意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你牵挂的孩子,长大了。
————后记————
我时常和朋友一起感叹,年少时我们有相同的心愿,那就是快快长大,努力挣钱,让父母的压力小一点,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一点。现在我们长大了,在物质上其实能给予父母很多的照顾,可即使离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每年回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陪伴他们的时间更是非常非常少。
我每次回家,父母总是忙上忙下给我做很多好吃的。离家时,又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好东西给我装走。他们站在马路边,挥手目送车子载着我渐行渐远,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有一次回家,看我妈正研究用染发剂给我爸染发。我就说她,不知道染发剂杀伤力很大吗?她说,爸爸的头发肉眼可见长出了很多白头发,她想要给我爸染黑。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看着那满头白发恍惚了许久。爸爸竟然生了这么多白发,他不是还年轻着吗,双手可以提两桶水爬楼梯都不用歇的呀,肩膀可以扛起几袋大米脚步生风的呀,他不久前似乎还在过四十多岁的生日呀…
在不经意间,岁月就这样一季一季慢慢流逝,我们的父母就这样一天天变老,变得贏弱,终有一天,将离我们而去。
这真令人哀伤难过。而我们却一点准备都没有。
想起之前在我着手准备独自前往遥远的异地时,也难免有些担忧。向父亲表达过顾虑后,向来寡言的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有你的担心,我只担心我的女儿。尽管他知道,我已经方方面面都独立了。
不是故乡,就是远方。而在我看来,父亲母亲的身旁,就是故乡。
在一本书中看到八个字:游以长野,安于吾乡。
行很远的路,去和一匹马在草原上奔跑,对一棵千年樟树说半晌秘密,向着那辽阔的海洋唱一首歌。我曾起舞弄清影,也曾把酒问青天。
你说,既然那么执迷于外面的世界,就去寻找那些让你安宁的地方吧。但我找来找去,最终仍回到你的身旁。原来,安宁不在别处。
大四那年,在上海实习,我只身在外办事,忙完之后,躺在床上,脑子里闪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我在想,如果突然没有了飞机、轮船、汽车等这些交通工具,更没有手机、电脑等通讯方式,隔山隔水隔着数千公里,我该如何穿越海洋,翻山越岭,回到故乡。
那我会一直走,一直走,哪怕走到垂垂老矣,也要找到家。
自由不是离开家,背井离乡,不是我爱上一匹野马,正好还有一片草原。至少此刻,我认为,自由是——和你和妈妈在一起。因为若离于你们的爱,纵将我置身广厦万间,又何谈欢愉?
“当你看到的世界越大,你就越收敛起自己的狂妄自大,所有人走过的路,都只是平凡的路。”
这是曾经摘抄的美好的句子。
希望我们在有父母的天地,都能更温柔,更广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