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在芜湖的日子
适应了在驻外公司紧张的业务节奏之后。在芜湖的其它时间还是蛮惬意的。
芜湖公司所在银座大厦位于芜湖市中心中山路。底下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逛商场很方便。想买点什么东西可以开发票回来报销(当然不能太过分啊)。边上是优美的镜湖,鸠鹚广场。风光旖旎,真是一个好地方。湖对面是安徽师范大学。文化气氛很浓。逛书店是我的爱好,可以在那里一呆几个小时不嫌烦。我买了几本业务书。什么《第一次当经理》,《第一次当会计》,自己认真学习。还有一本《第一次当出纳》,送给了我们公司的小出纳任岚。
蔡林的爱好是小赌博,凡事想挂点彩头。讲起“诈金花”就眉飞色舞,什么“豹子”、“枪筋”、“顺筋”,可惜我们没人陪他玩。他只好去游戏厅玩那种博彩游戏,据说是赢多输少。他的秘诀是“赢钱就走”,绝不恋战。他的理论是所有输钱的人都败在一个“贪”字上。
老郝虽被免职了,但不愿回京,以催款为由,一直住在芜湖。我们也愿意他住在这里,有事可以帮忙,没事可以闲聊,免得大家寂寞。老郝也没啥爱好。不看电视,不打麻将,不爱喝酒。但晚上也时常出去,说和朋友聊聊。但不介绍我们认识。
沈联来了,9088房间就给她住。我搬到宇隆广场和老郝、蔡林住到一起。我和沈联虽然都有车本,但手比较生。我的车本是别人帮我办的,根本就没上过驾校。私人教授,胡开过几天。在芜湖没啥事,就报了一个驾校,重新学习,考了一个新执照。
在驾校学习的时候,认识一个职业学校的王校长。他听说我也会打桥牌,约我去参加芜湖市桥牌协会组织的桥牌双人赛。我想起在芜湖还有一个熟人,就是我们原供销公司副经理吕其湘。于是我给老吕打电话,他居然也在芜湖,一拍即合。
我刚参加工作时,燕化供销公司桥牌队伍主力是老吕和孙钧。另有老丛老臧等几个老科长,勉强算得上会打的几个人。听说一个新来的大学生会打桥牌。孙钧就把我叫去,和他们一起玩了一次。考察后孙钧对我说,你打得不错,供销还有一个刘勤民上学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可以凑齐一支队伍参加燕化公司比赛了。老丛,老臧他们都是瞎打……
那时玩桥牌的人少,我会打但是没瘾。另外嫌和领导打牌拘谨。下班后大多数业余时间,都是找人下围棋。
有次吕经理把我拉到燕化研究院去打桥牌。休息时我出来给棋友李会斌打个电话,告诉他不能去找他下棋了。老吕怕我中途溜号,跟了出来,一把抢过电话:“谢松同志今晚有重要工作,其它活动一律取消!”啪嗒挂了电话,搞得我哭笑不得。
后来又分来许多大学生,打牌人多了起来。我就渐渐谈出了供销公司桥牌圈子。
我们到了比赛现场。发现芜湖牌友大多数人都认识老吕,频频和他打招呼。他递给我几张纸,说是花了一中午时间手写的。我一看是他手书的“桥牌精确叫牌法”摘要,顿觉诚惶诚恐:“吕经理,我要是出错牌,你可别骂我啊。”老吕大度地说:“我现在不会骂人了......我怕你很久没打,记不清了.....”
他打牌非常仔细。求胜欲很强。我每逢牌不好,内心早就放弃了,就瞎出一通。屡屡受到他的痛斥:“我先大后小,这么明显的信号,你怎么看不见?”他的认真让我自愧不如。后来轮我做庄,我都让他来打,过足桥牌瘾。那次比赛,我俩获得芜湖市桥牌双人赛冠军。
(十一)吕经理和中燕公司(一)
吕经理原是我们销售的大老板。96年退二线后,虽然还在武汉公司、烟台公司挂职董事长,但不管业务,无事可做。难免有些寂寞。想想自己工作多年,退休后清风两袖,岂不吃亏啊?他曾向接替他副经理的刘学理发过这样的感慨:“我们工作了这么多年,现在要退休了,得到了啥呢?”
为自己未来筹划,找点事干,个人也想挣点钱。他请示燕化公司负责经营的刘炳义副经理同意,又组建了上海中燕化工公司。拟做苯酚进口生意挣钱。他本人是苯酚丙酮协会的理事长,当年也组织过苯酚进口。有这个基础。
但这个中燕公司虽经刘经理同意成立。但未得到燕化公司的正式批准,是个“私生子”。燕化供销公司成立了N多驻外公司和联营公司后,95年经燕化公司正式批准后,定编制,定人。还成立市场处,由总经济师鲁德先负责,供销公司统一管理。
但上海中燕公司却不在“驻外公司”这个编制内。成立晚,没搭上车固然是一个原因。但吕经理不想被别人插手,恐怕也是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中燕公司迟迟没有办理“转正”手续。后来经营失败,一地鸡毛。他这时想转正交给供销公司打理,一来推责,二来再搞点优惠政策。供销公司派来审计一查,亏得一塌糊涂。死活不肯接手承担责任,上交燕化公司处理吧。
由于没办理正式立项批准手续,严格的说,注册资金都属挪用。搞得燕化公司和几任经理都很头痛,不知怎么处理这个烂摊子。一直拖到2007年中石化全面清理各类长期投资时才正式设法清盘。但由于管理不规范,账目不清。似乎还有很多说不清楚的项目无法查清。
我在芜湖时,中燕公司已经没有业务可做了,也没有钱。但在芜湖还有一套住房(三室两厅)。吕经理有时住在这里。名义上催欠款,或等待燕化公司清算和下一步指令。
既然我们来了芜湖,某天我和沈联专门去看望老领导。吕经理钦点长江边上的一个小饭馆《庄园酒家》,让我们俩请他吃江鲜。追忆往事,感慨万千。席间还说起你们现在都成长起来了,可否搞点钱给我用用之类的话。开始我们也没在意,后来他再次提起,便有些当真。
散场离开后,沈联对我说:“看来老吕现在真的很潦倒,他刚才是找我们要钱吗?”我开玩笑说,那你就给他点吧。沈联为难地说:“请他吃饭没问题,可以报销走账。钱怎么给呀?账都没法走。”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也可说明问题。
某日税务局一个人来找老郝蔡林,说吕经理把他告上法庭了,让他还钱。求老郝蔡林帮忙,劝老吕撤诉:“官司一打,我这小公务员不就被免职了吗?”
原来当年他家亲戚有个小塑料厂,资金周转不灵,托他向老吕申请赊几吨料,过后给钱。于是老吕让他立下字据担保。谁料98年长江大水,塑料厂冲没了。他家亲戚无奈南下广州打工去了。老吕就盯上他了,让他还钱,追的他苦不堪言。“我的亲戚穷,也没钱还,我已经替他还了好多了……你说我有多倒霉吧……”
我和老郝就去找老吕:您就放他一马吧,再说欠钱的人也不是他啊。
中燕公司目前还聘有一个会计,每月要做报表。仓库里还有若干破地板革等抵债物品,要等燕化公司来确认资产,所以扔也不是,卖也不是。仓库找老吕要仓储费,否则要把这些破烂扔掉,略值钱的抵债物品早搬走了。比如空调就给修车的小许抵修车费了。
老吕只出不入,难免钱紧(好像还有一间抵债的门脸房,租给别人开饭馆了,有点租金收入)。只好盯上这可怜的小公务员,让他找他亲戚还钱。老吕说:“本来也没欠几个钱,可这家伙居然还敢不接我电话!哼!我就写个状子到法院去起诉他……”
我说:“你有这杀手锏,六无将是铁打不宕,他跳不出你的手心了……”
老吕哈哈大笑:“好吧,你让他来找我吧……”
回来后跟那老哥一说,和吕经理讲好了,同意撤诉。你去找吕经理吧,可别空手去啊!他连说有数有数,哀叹道:我可被这事害惨了……
(十二)吕经理和中燕公司(二)
吕经理是武汉、烟台两分公司的董事长。中燕公司成立时从烟台公司、武汉公司拿了900万流动资金给中燕公司做生意。由于没编制,业务人员是从供销公司临时借几个人帮忙。
化三厂销售科王晓东,供销公司人事科伊宏,是老吕当年物资班当老师时的学生,新来的大学生申岩,是老吕的桥牌搭子,总之,都是老吕自认的“心腹可靠之人”。其它如铁路运输处的林建、小车班司机张建国等等,都与吕经理有旧,所以顺手关照一下。满足他们乘机来捞一把的个人小心思。另外从苏州、上海等其它公司外聘几个人员做业务……
这几个人除了王晓东和伊宏有点业务经验之外,其他几个人全是菜鸟,而且手握重金。胆子大,敢想敢干,真不知老吕为啥选中他们来做业务……
大约是93、94年,国内苯酚生产企业和若干客户一起成立行业协会。作为产能占国内60%的燕山石化,理所当然成为龙头老大。吕经理被选为理事长。会上有人提出能否我们联合组织进口……
供销公司第一次尝试自己进口苯酚。业务人员四处临时抽调,记得先后有销售科韩树明、周华冲、伊宏,具体打杂有申岩、陈伦等刚毕业的学生,后来把销售科长陈兆甲派到上海主持进口工作,苯酚计划员张殿起负责销售…….大约一共进口了两三船吧。好像就第一船有赢利,后面两船因价格下跌,都赔了钱……。
做生意必须有业务主体。当时进口苯酚都从燕山上海公司销售走账。挣的钱归上海公司,当然,所有的开销也从上海公司出。但进口业务上海公司不能插手,由陈兆甲等人负责。上海公司只负责后勤保障。
于是,上海公司何经理很快就和他们发生了矛盾。
第一,这伙人花钱无数,干什么都拿票报销。吃饭、打车、电话、住宿、购物…..。把上海公司郭正全经理开创的艰苦朴素、小气抠门的优良传统破坏殆尽,给何经理的管理带来很无穷的麻烦……
第二,进口业务上海公司不能参与,能否挣钱还是个未知数,就大把花钱,将来问责,这些钱算谁化的?销售上海公司也不管,张殿起做主。后期跌价亏损,,还有一堆欠款,责任却是上海公司自己承担。一大堆事情需要上海公司去擦屁股。何经理当然不开心。
第三,小孩业务狗屁不懂就敢瞎干。申岩买了几百个铁桶装苯酚,买回发现根本不能用,十几万元打了水漂,供销公司也不给个说法,这损失算谁的?责任谁担?
权责如此不对等。所以上海公司强烈要求理顺关系,但是陈兆甲他们不搭理他(顶层设计就有问题)。所以老何后来就不同意给他们提钱和报销费用。说清楚问题再花钱。双方闹得比较僵。
肖福果讲个故事:“有天陈兆甲叫我说:小萧,走,吃早饭去(那时大家都住在上海沪江宾馆)。这不明摆着让我去掏钱吗?吃完饭还要再拿两条中华烟,一块买单。”
回去老萧找老何报销,说:这钱你总不能让我个人掏腰包吧?老何无奈,只好签字,还大骂陈兆甲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吃个早餐还要到上海公司来揩油。我问老萧:烟都给陈兆甲拿走啦?老萧嘿嘿笑了起来:“其实是我俩一人拿了一条……”
老何回到燕山,在供销公司会上会下到处说他们进口苯酚这帮人都是败家子。大手大脚乱花钱,还到处赊销,造成上海公司一堆欠款,无法处理。老何这么毫无顾忌满大街说他们坏话,造成极坏的社会影响。当然也有他自己的道理:要为自己免责预先埋好伏笔,现在不讲,自己以后怎么说得清?
陈兆甲辞职离开燕山后,有次回到燕化销售科,大约有什么业务要谈。刘云跑过去和老科长叙旧,本来很开心。但刘云这点和我一样,喜欢刨根问底。问他是不是花了上海公司好多钱,让老何很不高兴。陈兆甲便很有些尴尬,说反正我给他挣了钱嘛,多花点有啥呢?
吕经理既然准备再做苯酚进口生意。当然吸取上次教训。也要踢开何经理这些可能捣乱的绊脚石,所以上海中燕公司,用的全是“自己人”,一切自己说了算,赚的钱也全归自己嘛。这时候,吕经理“59岁现象”已经十分明显了。
后来我问吕经理,为啥找这些人?乱来一气。老吕叹道:我也想要李广天、韩树明,销售处不放啊。
苯酚计划员周华冲,也被借去中燕公司帮忙,没呆几天都跑回来了(本来也是临时借调嘛)。我问他在上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好啊,干嘛要回来?他说中燕公司管理乱七八糟,几个人肆意妄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早晚要出事。不愿跟着趟这些浑水。
中燕公司既然是块唐僧肉,惦记他的妖魔鬼怪就不会少。
中燕公司没有进出口权,找了一个叫波特曼的苯酚进口代理公司购买。不料四百多万货款汇过去,苯酚却没有踪影。
吕经理听说申岩被骗了,顿时懵了。赶紧四处找人,到上海去救火!
原来这个波特曼公司是个皮包公司,做进口苯酚的代理生意。但自身并无实力。几单生意做下来,亏空较多。欠罐区的仓储费未付,罐区不让提货,生意无法运转。所以只能先骗申岩付款,拆东墙补西墙了。
按说做业务被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同对方深入探讨具体业务细节。比如,质量指标、外盘价格、市场价格走势、付款方式、提货地点、手续办理等等……对方如讲不出太多细节,肯定不是圈内行家,就要警惕。
周华冲曾在饭局中和波特曼周瑾盘道谈业务,几个问题问的小姑娘有些心虚,正琢磨如何搪塞之际,申岩过来开玩笑打岔说:“这是个秘密,不能随便讲,哈哈哈哈”。于是就给她解了围。周回来说,申岩这糟心的家伙,真搞不清他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第一次派车提货放空了,周瑾找个理由。申岩不察,第二天又汇了220万过去,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波特曼公司在罐区有没有苯酚,问仓库不就知道了吗?
伊宏说有朋友提醒她注意这个公司,可能有问题。她给申岩和老吕都打了电话,但申向吕解释说是伊想争权,给他捣乱……
学法律的邱忠民,在供销公司时,曾培同公安局一起办过案,对跟踪盯梢颇有心得。到了上海,汇合申岩等人。半夜跟踪盯梢,找到了躲起来的周瑾,一审情况,“六个锅盖七个锅”,捂不住了,咋整?见状也无可奈何。好在邱律师脑筋活络,威逼利诱。让周瑾再设计其它骗局,凭啥最后倒霉的人是我?
波特曼公司还给某公司代销苯酚。邱律师、申岩控制住了周瑾,设法将某公司的苯酚提走了。
该公司发现有人提走苯酚却没付钱。当即报警。顺藤摸瓜,查出是中燕公司把货提走,当即找上门来,要么给钱。要么给货。
邱大律师当然不肯。最终对簿公堂。
某公司后来起诉波特曼公司和燕山石化:我公司委托波特曼公司代销(货权在我)苯酚,无款不得销售,波特曼无权赊销。波特曼公司和中燕公司合谋,将货提走。燕化公司理应承担连带责任。
中燕公司邱律师:我公司付款,波特曼公司交货。正常业务关系。至于他苯酚从何而来,与我公司无关。你们应该找波特曼公司算账,与我何干呢?
波特曼公司:我业务一直就是拆东墙补西墙,现在亏空补不上,我也很无奈。
一团乱麻扯不清。为防止上海中燕公司被法院查封(毕竟波特曼公司没给上海中燕公司开发票,业务真实性存疑)。 老吕紧急转移资产。派伊宏跑到芜湖,又注册了一个芜湖中燕公司继续做生意。上海中燕公司留一个空壳和他们慢慢打官司吧。
被骗的这个公司是央企,很有背景。据说某中央领导人视察燕化时,亲自把一封信交个燕化公司经理刘海燕,让他妥善处理。可海燕经理又能如何呢?总不能下令把钱给对方吧?他和我们没业务关系啊?
总之。经此一番折腾,进口苯酚一事算是黄了,上海中燕公司也歇了。申岩同学也栽了,调回燕化供销公司,到国外库看大门去了。里外里白忙活一年多,亏空甚多。吕经理只能翻回来再做国内生意了。
但中燕公司并没有纳入供销公司管理系统,无法享受所谓“优惠”待遇,吕经理只好找过去的老部下,要求照顾。
刘学理后来在和我们饭局上聊往事,说起和吕经理逐渐有些疏远:他让我给他办事,又不按规矩来,老要瞎干,这让我怎么办?
邱大律师经此一战成名。从公司法律事务室调到供销公司市场处,还提为(驻外公司)管理科科长。
他后来给我们销售讲课时,中燕公司苯酚被骗案,是他的多年的教材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