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有我、我的故乡、我的乡亲们!
山谷里也有风、有风景、还有风吹着的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见过她的母亲,是个驼背。个子也很矮,脸上的样貌我也早已经记不清了。她的父亲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的妹妹是个六指,后来嫁人了。而她,是她叔叔家的长工,半生都在为她叔叔家劳动的长工。她不仅仅是长工,还好像是她叔叔的“发泄袋”,还是她婶婶和她堂妹堂弟们的“垃圾桶”。每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总是会莫名的想起她,每次一来这里,也总是想见到她。
她就是——沃莫切(必须得用青海话念出来好像才对)她到底叫什么,她不知道,我不知道,谁都不知道。除非看过她家的户口本,不过我怀疑她到底是否在她家的户口本上。反正唯一确定的是,她肯定和我一个姓。(不过也不确定)她到底有多少岁,也不知道。那天听爷爷说,大概已经四十岁过了吧!事实上没有人在意过她的真实名字、真实年龄。大家唯一在意过、提起过的事就是她为她叔叔家劳动了半生。
她们家和我们家是八竿子刚打着的亲戚,她的婶婶是个真正的藏民,已经六十多岁了。汉话说的还是那么不标准,牙也已经全都掉光了,头发也很多都白了,满脸的皱纹就像草地上的那些马莲排成了一排。站在身边的时候,如果恰好吹过一阵风,就会闻到她满身的牛奶牛粪的味道。因为她成天甚至这一辈子都在和牛打交道。沃莫切叫她“阿妈切”(婶婶的意思)。
她的叔叔是个半藏族,就像我们这里说的一样,是个假藏民。一辈子都在和羊打交道,所以沃莫切有时候叫她“当羊娃”,不过他在场的时候,沃莫切不敢,她会尊敬的叫他“阿爸切”(叔叔的意思)。
她们家就她的婶婶、叔叔,还有她堂弟的女儿几个人。她的亲妹妹已经出嫁了,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她的堂妹也嫁人了,已经四个孩子了,其中一个女孩得病去世了。她的堂弟总是犯错进局子,时常不在家。所以她家所有的活儿基本都是她干。所以她是她叔叔家的长工。
她唯一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干活,几乎从他父母去世,她在她叔叔家生活这些年,就一直干活到了现在。整个山谷里,几乎每家人都知道她,也都见过她一直在给她叔叔家当长工。人们提起她,讲述最多的也是长工的事。她脑子不太好使,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干活的时候偶尔还会哼着小曲儿。如果你见过她,除了同情还会觉得她是个乐观的姑娘。人们对于她的同情,不仅仅因为她总在为她叔叔家干活的事。还因为她从小没有了父母,妹妹嫁了人而且她自己心智有问题。什么都不知道。问她叫什么,她不知道,问她几岁了,她也不会说。跟人聊天,只会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说,只会露出两颗牙笑。这个可怜的姑娘,只知道笑,只知道干活。好像从来不知道其他什么事。但我想,她其实也会累,也会难受。只是不知道表达,也没有人愿意听她表达。
她在所有山谷里的人们看来是可怜的,是值得同情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出过山谷,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没有吃过好吃的,没有和人好好说过话。只有无尽的干活干活。偶尔还会被她的阿爸切的喷嚏吓的哆嗦。被她阿妈切的呵斥惊的一身冷汗。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1.efa079b.png)
下雨的时候,碰巧她来我们村里拉她家的牛。穿着紫色的雨衣,裹着粉色的头巾,脚上套着一双大雨靴的就是她。她哼着小曲儿,拉着牛儿和她的阿妈切回家了。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1.6089e36.png)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3.b631651.png)
这个粉色的头巾,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戴着。不知道头巾换没换,但颜色没有换过。听村子里的人们说,她每次割草的时候都是跪着割,两条腿都跪在草地里割。这里露水很重,每次她的两个膝盖都湿了。但割草这件事,是每个夏天她必须要干的事,一直都是她割。她的阿妈切也会有时给她帮忙。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1.6089e36.png)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3.b631651.png)
她割完草,我就和她坐下来聊了一会天。虽然她总是答非所问,总是东拉西扯。但她还是脸上挂着笑容跟我聊天。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1.6089e36.png)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3.b631651.png)
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我偷拍了她。不过被她发现了,她一直在笑,嘴里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1.6089e36.png)
![](http://epss.ivwen.com/cdn/adetail/img/3.b631651.png)
她跟我说起我的头发很长,她说自己的头发剪短了,我想看看,她就摘下了她的头巾。还同意了我给她拍照。
即使是在夏天,山谷里还是会有很多风。风儿吹起了故事,而我的故事里她总是出现。她对于我,是无足轻重的。我对于她,也是可有可无的。但我想起她的时候,总觉得,这就是山谷里吹来,家乡带给我的故事。山谷里还有很多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