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朵老金花

创建于2023-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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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雷妹、佳祝是在八八年秋节,那时我们在一中读高中,分文科时分在同一班。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了同学。雷妹、佳祝属于那种人长得很漂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让人认出的小女生。尤其是雷妹,身段高挑、纤弱,一头乌黑的长发扎在脑后,眉目含情,总爱穿一身淡蓝色或黑色的套装,很少背书包,喜欢将书本挟在胳膊肘内,款款走向学校。只要她一到教室外面,就会有七八个调皮捣蛋的男生站在门口坏坏的笑,说着一些俏皮话,惹她注目。她也不管,每次都低着头,用一双妩媚的眼神不时的瞟一眼那些讨厌的男生,翩翩然走进教室。骨子里我认为这是个妖精,很看不惯,每次只要她一进教室,我就会悄悄的斜眼瞄她,心想:“应,妖精又来了。"但无论怎样不喜欢,毕竟我们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在学习中有一定的交往,慢慢的就与她们熟悉了起来,慢慢的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那时雷妹家住一幼、佳祝家住粮食局,学校里伙食不好,每到周末,我不是去雷妹家,就是去佳祝家打牙祭,有时晚上与雷妹住在一起,雷妹的父母都很好,尤其是雷叔叔,每次一去到他家,总是笑咪咪地说“:张妹妹,你好啊。"让人觉得父母没在身边的我感到一阵阵的温暖。那时雷妹的妹妹三妹还小,胖胖的脸蛋,一头小卷发,说话嚎喙的,很是可爱。我们三个睡一张床,她随时搔我们脚板心,一会在床的这头,一会又爬到床那头,调步得很。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雷妹的父母也是满头银丝,我们也步入知天命的年纪,头上也是白发丛生,而三妹的孩子已长大成人。时光,真的很无情啊!

认识邹三是在九0年秋节,因未考起大学,我们几个都又重回学校补习,雷妹在另一 班,邹三原来的班级是文科班,我和佳祝与她分在一个班,班主任是教历史的李国清老师。邹三也是属于在人群中很耀眼的那种,中等身段,精瘦精瘦的,头发有点黄,蓬蓬松松的扎成一个马尾。你看她时常慢悠悠背着个书包,扭着身子,一只手斜插在裤包里,闲散的走进教室。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说话高声大气,大大咧咧的,有点男孩 子性格,爱穿一件领口很高的黄颜色短风衣。每次一下课,女同学中数她最活跃,整个教室只听得见她的声音。说真的,这种性格我也不喜欢。每次下课,我就安静的坐在座位 上,听她滔滔不绝的演讲,从心底里想,应,又遇见一个另类。

我是从农村出来,家庭条件不好,一直都很自卑。与他们这些出生条件好的人在一起显得有点格格不入,总是用外表的清高来掩饰自 己内心的卑微。面临高考,任谁都在努力,为自己的人生最后一搏,同学与同学之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腻在一起,只是偶尔互相讨论一下学习,一年的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了。那时的高考不像现在这样先考试,再根据考试的分数填报志愿,我们那时是先报志愿再考试,本来我高中时英语很好,想以后当一名英语教师,但要报考英语专业,必须上昭通考口试。当时我记得,家里给了我 100多元钱,但我这人有一个坏毛病,特别贪吃,高考前夕,正是各种水果上市的季节, 看着大街上一框框新鲜的水果,谗得我直流口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已无所谓以后从事什么职业了。待到去昭通考口试时,家中给的钱用来买东西吃得所剩无几了。就这样在高考志愿上随便填了个法律专业的志愿。待高考公布学校名单时我才知晓,我、雷妹、邹三 都一同考起云南的一所政法院校,佳祝考起昭通财校,没能与我们一起,有点小遗憾。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那时没有电话、手机,信息相当闭塞,我们就用写信的方式相互联络。至今有很多信件我还一直保留着,那是我们几十年来同学情谊的见证。

那时交通不便,读书的女生相对较少,上昆明坐汽车要颠颠簸簸走三天,第一天到镇雄,第二天到贵州的黑石头,第三天才风尘仆仆的到昆明。每次到镇雄车站,都是几十人同住一间大旅舍,一层楼公用一个厕所和洗漱间。那时社会治安状况也不好,小偷横行,街上长头发、黄头发的二混混随处可见,稍不注意身上的钱包就会被洗劫一空。我们晚上 睡觉会将生活费藏在鞋垫里、内衣里、枕头下,或紧紧的攥在手里。我们几个,上街一 起,吃饭一起,甚至上个厕所也要在一起;冬天我们挤在一个被窝里,相互取暖,说着悄悄话,互相取乐。早上上车时,车站门口那些高声叫卖的小贩,拖着满口镇雄口音:“卖 香烟、火柴、打火机、口香糖、汽水喽…,"那声音拖得好长、好长,听得人胆战心惊,每回都让人喘不过气来。几十年过去了,还会记忆犹新,一身起鸡皮疙瘩。记得九二年冬季放寒假,我们几个还有现在在昭阳区法院工作的李雪一起从昆明坐班车到镇雄,第二天天气突变,满天飞雪,所有的车辆停运,我们被困在车站附近一个小旅馆里,本来,这满天飞舞的雪花,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而我们却无心欣赏。一个学期没见到父母亲人了,想家的心情每一个在外的游子都一样,真是度日如年啊!夜晚,西北风呼啦啦的吹,窗子的玻璃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响,发出一阵阵怪声,在漆黑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我们 几个窝在那个旅馆里将近一个星期,大家把身上所带的钱全部投出来,到最后只能买包子、馒头填饱肚子,好在快要过年时,天气放晴了,车子终于可以通行了,我们几个才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还有每次到贵州的黑石头,那些没良心的司机为了找小费、吃外 快,会把旅客拉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黑店里吃住,那个地方真像个匪窝,有时刚下汽车,稍不注意,身上的背包就会被人一把抢走,任你哭天抢地也无济于事。晚上睡在旅馆里,有种格蚤会叭在被子上乱爬,捉一个用手一掐,满手的血,吓死人了。每次到那个地方睡觉都不敢盖被子。在昆明读了三年大学,来来回回,有时不是你晕车,就是我身体不好,在车上不是你靠着我,就是我依着你,一路风尘,走过那些难忘的日子。

我们学校地处昆明市北郊,建在一个山头上,远离市区,所以大家都称我们学校为豹子山头,虽然远,但那儿一年四季 草木葱茏,繁花似景,山上果树很多,我虽然未与她们两人分在一 班,但我们的教室、宿舍都挨在一 起,除了大三的上一个学期我们分别去外地试习,没在一起外,我们每天几乎都在一起。周末,我们三个会去其他学校找要好的同学玩,打发一些无聊的日子,老鸭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她是雷妹的小闺密,与雷妹关系特好,属于无话不 说的那种,老鸭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有点《红楼梦》中迎春的影 子,“肌肤微丰,合中身材”,“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老鸭会随时来我们学校找雷妹,她是我初中一同学的女友,有这层关系,一下子就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释迦牟尼有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东西;喜欢你的人给了你温暖和勇气,你喜欢的人让你学会了爱和自持,你不喜欢的人教会了你宽容和尊重,不喜欢你的人让你知道了自省和成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每一个人 的出现都是缘份,都值得感恩。

大学这几年,来来回回,大部分都是我们三个一起,论年龄,我比雷妹、邹三要大,但最不懂事的就是我,每次去昆明或从昆明回家,我都以晕车为借口,总是能如愿的坐在汽车窗口的位置;每次,因为一点小事,就与她们大耍脾气,三句话不如意就折身走人,是我的经典之作,至今仍然改不了。这些东西,只有在她们面前,我才敢这样不讲道理,才有这些坏脾气的存在,是因为我把她们当成亲人,才会把不愿向别人撒野的坏情绪撒在她们身上,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们,但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改不了,也许只能带到坟墓里去了。在学校里,因为经济的窘迫,条件的艰难,世事的无奈,被人看不起,受人冷眼是常事,自卑总是不时不刻不伴随着我,但因为有她们的陪伴,使我有了丝丝慰藉,让我在遥远的异地他乡不再感到那么的孤独和无足,并且从她们身上我学到过许多我以前没有学到过的东西,宽容、豁达、进步、向上、乐观等等这些优秀的品格并不是生活当中每个朋友 都能具备,它需要良好的家风,需要有父母为榜样,更需要时间的经年结累。

94年从学校毕业,我们三个读政法专业的都分配到政法系统,老鸭分在罗布乡政府,佳祝分在工商局。大家都又能在一起了,每到周末,我们几个都会聚在一起,大家挤在一张床上,通宵达旦的闲聊,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我的家在乡下,就与她们混,不是今天在雷妹家,就是明天在邹三家,后天去佳祝那里,要吃包谷豆花饭就去老鸭家。记得邹三的父亲邹伯伯是军人出身,人很威武,一见到他首先就是 一阵爽朗的笑声,他做得一手好川 菜,我们随时去邹三家享用邹伯伯所做的美味佳肴。如今,邹伯伯已去世很多年,我们再也吃不到他亲手做的好菜了,听不到他爽朗的笑声了。在成长的路上,有人轰轰烈烈的出生,有人悄无声息的离去,时光催人老,一晃,大半生就过来了。

时光往前走,岁月在轮回,后来我们五个都先后结婚成家、生子,因为家庭、工作等等各方面的原因,雷妹先调往昆明,随后邹三、佳祝相继调往昭通,就只有我和老鸭留在威信。虽然我们天各一方,但并不妨碍我们。无论怎样,我们每年都会尽量抽出点时间,不是在昭通,就是在威信,或者在昆明聚聚。每次在一 起,摆农门阵时,大家都抢着发言,不是你打断她的话,就是我抢白她的话;一个故事还没有结果,另一个故事又粉墨登场;每次发言都要举手排队,若另外哪个抢着发言时,眼睛特别大的那个就会"振臂而呼“大吼一声"闭嘴",才将话重新续起;每次在一起,就鼓捣些这样吃的,那样喝的,直喊着吃撑了,吃撑了,要拐、要拐;有次在邹三家,说好从单位厨房端来的老鸭汤用来做晚餐,但她看着厨房还有菜,硬是要留在第二天才准吃,谗得老鸭口水流了一地;每次聚在一起,不管到哪家,都要打地铺,五个人横七竖八挤在一个房间以便卧床夜谈,尤其是那个大眼睛,每次在她家,都不准穿起裤子坐床上,一旦看见,一声令下,吓得坐床上那个战战兢兢,像小学生一样条件反射,从床上 一跃而起;每次聚在一 起,其中一个昏戳戳,会把鞋穿错,把牙刷搞错,有次将别人的衣服认成是自己的,将钥匙放在衣服口袋里,进不了家门,害得我们几个找得昏天黑,经果一无所获,过了好久才发现,过后谈起,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那笑声能穿透时空;每次聚会,总会有一两个很无聊的人为一点小事争吵,吵得面红耳赤,吵得泪眼婆娑,甚至要马上订车票走人,发誓从此再不相见。可过不了多久,就又嬉皮笑脸的在微信群里互动,互相关心着对方的近况。回顾过去,我们发现我们已经身披凯甲身经百战数十回,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在这充满波折的人生道路上,我们曾经历过多少挫折、多少辛酸、多少无奈,也只有自己能懂。 有时我们聚在一起,也会聊起各自工作的艰辛,生活的不如意,孩子的不懂事,父母的衰老和不经意的离去,深感世事无常。其实,生活中哪有这么多的完美无缺,我们不是圣人,都是凡夫俗子,做不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已无法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 已己悲。得到就应该珍惜,失去也别自怨自艾。我们的手就这么大,握不住的东西太多,我们要学会原谅生活中的不完美,宽容生命里的不如意。人与人之间,不知道在哪个驿站相逢,也不知道在哪个渡口走散,我们都相互鼓励,要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有几个人,能够给彼此带来好的影响,在一起成长的过程中,见识过对方的狼狈,分享过对方的荣光,经历过人性的考验,成年人的友情,不是初次见面后,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而是历经沧桑后,能由衷地说,认识你真好。我们五个就是这样在岁月的轮回中慢慢地沉淀出一份真情,这份情,是那样的厚重,是那样的虔诚,无论经历什么,都不能改变。我们这一路走来,真正相聚的时光也许只有万分之一,但是在彼此的心中都保留着一份惦念,一份嘱咐,就算到天涯海角,就算过了许多年,就算再见面时,早已物是人非,我们仍然会深刻的记着对方,这已经足够。

2015年7月,我们五个一起结伴去大理旅行,组建了一个微信群叫“五朵老金花,”方便我们五个日常交流与信息的互通,闲瑕时,我们会在微信群里发发我们个人养的花花草草,发送一些自己写的小作文、说一些身边的所见所闻等等,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些情趣。我们五个中,佳祝身体一直不好,先后做过几次大手术,一个人在大大小小的医院来回穿梭,作为好友,我们实在无能为力。这些年,她经历过许多,其中的辛酸只有她一个人独自沉受,有些伤痛,别人真的无法替代。但无论曾经遭遇过 什么,她还是那么坚强、乐观、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着无限的热爱,从不对命运低头。在我们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是她的毅力鼓舞着我们,让我们从中学会了很多。去年,她在昆明做手术,住在她妹妹的房子里,我上昆明办事,与雷妹一起去看望她,她还是那样健谈,那样懂事,那样可亲,我们并没有想到这是与她最后的相聚。我们几个商量好等她出院一起去昭通看望她,但因为疫情一拖再拖,只能在电话和微信中互相安慰和鼓励,看她在微信中还是像平时一样与我们嘻嘻哈哈,还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临近过年时,我正在上班,忽然接到雷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张妹,佳祝不在了”。我们最好的朋走了,永远的离去了,那种心痛,真的无以言诉。她这一生,是多挫折、多病、多孤单的一生啊!今年过了元宵, 我们四个一起去她安葬的凤凰山公墓看望她,她的墓地前面有 一棵长青的松柏与她相伴,我们四个含泪站在她的墓前,献上她最爱的香水百合。那天的阳光很好,但此刻我们心中却泛起 阵阵凉意。看着墓碑上她曾经的老照片,还是那样的亲切,还是那样熟悉,可我们此生却再也不能相见,让五朵老金花,变成了四朵!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情,属于浅相遇,深相知,更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情,属于 默然相伴,寂静欢喜。于千万人之中,于无际涯的时光里,一 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巧奔赴到你的人生中来,这何偿不是一种深深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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