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李峰
田文海
收集到一份文字材料,饶有兴味地阅读着,眼前总是灵动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少年的衣兜里装着一叠写满古诗词和现代散文名篇段落的卡片,他早起晚归走过汾阳古香古韵的街道,去校园上学或回家吃饭,边走边在心里默念、背诵,有实在想不起来的句子,就掏出兜里的卡片,自我提示。少年是个聪颖勤奋的好学生,他是在为学校近期举办的背诵比赛做准备呢。当木匠的爷爷和当工人的爸爸妈妈说过: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少年谨记长辈的教诲,学习认真,劳动积极,努力使自己德智体全面发展。那次背诵比赛,少年为班里争了光、添了彩,也让学校的老师们对他寄予了更高的期望。连少年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那次背诵比赛之后,诗歌的萌芽在心田里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了。也许,这就是诗和远方的召唤,少年在高中文理分班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1980年,少年以汾阳县文科应届生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光芒四射的文学艺术照亮诗情蓬勃的心灵,在中国文学流变的史海里遨游,迎着中国新诗发展的浪潮中流击水。向他传道授业解惑的是著名诗人马作楫先生。先生举起一个水杯教授新诗,先生说:这个杯子从不同角度来观察,它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写诗,观察生活都应有不一样的感受和理解。先生的这一杯水泽润他长在心田的萌芽茁壮成长,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书生意气的少年郎开始激扬文字了,《墙角,有一片野草》、《春哀》、《我的神经》、《海和堤》等新诗,为他筑起一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四年后,翩翩少年已然意气奋发的青年诗人,他怀揣山西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证书,回到故乡,入职杏花村汾酒厂宣传部。深情触摸小口尖底瓮的古朴典雅,沐浴浸润仰韶文化遗风遗韵的杏花春雨,让诗意的青春与醇厚的酒香邂逅、融合,升腾激情,化作诗篇。《杏花村,我的歌》、《金牌遐想》、《春天,从这里走来》、《杏花村,1988》等一批诗歌作品,是青年诗人不染风尘的真爱和激情呼唤。
1987年,山西省诗人协会、山西诗词学会为青年诗人编辑出版汾阳个人第一部诗集《青春的折光》。
青年诗人在哲学的沉思和跳跃的意象中写诗,写诗意的青春年华,写诗情的工作生活。六年后,奉调县委办公室,履职秘书岗位。五年的秘书生涯,又有几多诗情画意?几多感慨和无奈?却是诗情未减,诗意亦浓跨过而立之年,任职汾阳广播电视局副职。
一九九六年,在汾阳富民路开了一家名叫同乐园的酒店。我家就住在富民路附近。那时候,我已开始发表小说作品,有知道我喜欢写写画画的人相告,说开同乐园酒店的老板是个诗人,还出版了一部诗集。我不太懂诗,小时候在村里上学,教我们图画课的是同村的一位男老师,不知是代教还是公办,他姓任。任老师长得帅气,只是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是,任老师不仅对人和善,而且会写诗。我爸在县城上班,常常帮他取回书刊或者稿费。我极羡慕会画画、会写诗的任老师,觉得诗人高不可攀。现在,听说开同乐园酒店的老板是个诗人,还出版了一部诗集,心底里就觉得这个人很了不起。我就想、甚或巴望有个人请我去同乐园酒店吃个饭,最好能认识一下这位诗人。但是,一来囊中羞涩,二来始终没有人请,同乐园便没有去成。事实上,那时候,我连李峰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又怎么能把同乐园与他等同起来呢?后来与李峰相识相知,却实在记不起来是哪个时间节点,产生了怎样的故事情节;也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称他为“李哥”的。只记得他已是汾阳广电中心主任、广播电视台台长,还兼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职务。我是个驻汾企业的一线工人,与他没有什么工作联系和业务交往,既视其为兄长,则称其为李哥。李哥中等身材,长发浓密抚额,戴度数不高的眼镜,面容白皙,一副书生模样,兼具君子谦谦风度,有自信、沉着、成功人士形象,无青年才俊风流倜傥傲气。李哥1963年生人,比我大四五岁。他是县城翩翩一少年时,我还在农村滚铁环、掏鸟窝、打三角、四角;他在高等学府诗情飞扬之际,我刚刚就业,在输电运检一线,巡线、爬铁塔、登电杆,置身几十米高的导线上凌空作业;他已是一名市府领导干部,我仍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只是从一线调回行政办公室,案牍劳形。该是感谢文学创作的纽带和连心桥,我与李哥倾盖如故,抽烟、喝酒、饮茶,文学创作,意趣相投,相谈甚欢,相处诚笃。2003年,我意欲出版第二部小说集《那一半糖果的味道》,纠结于请谁写序,就打电话咨询李哥。李哥直言不讳,说,请人写序,多少不得有所表示?自费出版书籍,就不要再增加成本了。读者读不读你的作品也不是因为谁写了序。名人作序,说的不好听点,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咧。我深以为是,因为李哥早前出版的散文集《李峰文集》就是自己作序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决定不请人写序,按照李哥的指点,自序,想说啥说啥,都是心里话。后来,我无论出版长篇小说还是散文集,始终自序,不仅省钱,而且自我感觉良好。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这时候,汾阳已经撤县设市,李哥是市广电中心的主任。忽一日,我接到邀请,参加汾阳广播电视学会成立大会,遂成为一名学会会员。继而,多次参加学会活动。印象较深的一次是下乡入户采访报道广播电视户户通工程。看户户通工程技术人员立杆架线,体会电视机前农人的喜悦,我每每想起几十年间电视与自己生活的瓜葛。感情使然,拍了多幅架线现场的照片。
与电视结缘,又与广电相好,似乎是个缘分。
2008年,汾阳广电上马数字电视工程。我率先上户,利索掏钱,得一机顶盒;广电工程技术人员热情服务,安装调试,百十个高清频道跃然眼帘,怎一个“美”字了得?又一日,独坐陋室,看窗外绿柳依依,手机响起《我与草原有个约定》,原是广电中心《声屏苑》报主编来电,邀约写稿并配图,我有感而发写了一篇随笔《闲言碎语话电视》,又选了几幅户户通工程照片,一并刊于《声屏苑》。李哥对此大为赞赏,曾在多种场合为我点赞,让我有点沾沾自喜。2013年的某一天,李哥打来电话,说他参与主编《美丽汾阳》,需要一些有关汾阳人文风物的照片。我是山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手头有些自以为拍得不错的片子,加之和李哥说话没必要绕弯子,就直截了当问:给不给报酬?李哥说:多少上说吧。我就答应了。不久后,一位看上去干练泼辣的女士找到我,在我的电脑里拷贝五十多幅照片。又过一段时间,那位干练泼辣的女士给我送来两部《美丽汾阳》并八百元图片稿酬。我想请李哥吃饭,李哥却说“你是工薪阶层,能省则省吧”。
知我者,李哥。知人善用,亦李哥。此后几年,汾阳电视台承办汾阳春晚和少儿春晚,我每每受邀担当主笔撰稿。李哥也不亏我,按相关规定发些散碎银两,以便烟酒茶开销。其实,李哥也是离不开烟酒茶的。不论贵贱,只为提神。茶不离口,烟不离手,能喝酒时就喝酒。不知李哥在家喝不喝酒,在外相聚,却没见他醉过,喝多喝少也没说过个“不喝”的话。李哥喝了酒,面不改色,只是显得更加白嫩;也不张扬,也不消沉,也不说没边没沿的话,该是酒品见人品,更彰显诗品。我也隔三差五地写写诗歌、读读诗歌,但不怎么喜欢读许多所谓现代人写的现代诗,因为总是读不懂,曲里拐弯,生僻拗口,有种“不好好说话,甚至不说人话”的感觉。李哥的诗却是爱读的,接地气,贴近生活,或激情飞扬,或深情款款,或枯藤老树昏鸦,或小桥流水人家,充满生活气息,不乏智慧哲思,颇有他家五百年前老祖李氏太白,斗酒诗百篇的浪漫情怀。就这般,李哥带着他能让人读懂并有所领悟的诗作,成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诗词学会理事、山西诗人协会会员。又担任吕梁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汾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汾阳诗歌协会主席。2005年被山西省科技专家协会认定为新闻采编专家,2018年被命名为“汾阳人民作家”。
李哥关爱着我,我也关注着李哥。李哥著有《李峰文集》,散文集《白菜花》,艺文集《窥艺小稿》、小说集《湿热的风》等。还与人合编《美丽汾阳》和《汾州文丛》。更有诗集《装在陶罐里的春天》、《一种比疼还痛的闷热》、《李峰诗抄》等著作和篇目不断出版并在全国书刊媒体发表或被收录,甚至斩获大奖,让人“吃醋眼酸”。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岁月如诗,诗润时光。李哥着眼于发展壮大汾阳的诗人队伍,参与创办成立了汾阳诗歌协会,让诗情向着远方绵延,又在故土家园开花结果。中国诗歌学会“我们与你在一起”大型诗歌创作活动,在汾阳成功举办启动仪式,“中国诗歌之乡”称号靓丽了这一方1179平方公里古老的土地。中国厨师之乡的汾阳人,会吃会喝;中国诗歌之乡的汾阳人,诗情如歌。
诗情如歌,诗人是多情的歌者。赶上新冠肆虐,只能在微信圈里看到李哥的信息、读到他的诗作。说诗歌,我说到李哥的诗比他在任的时候写得好,李哥似乎不以为然;说生活,李哥说他在西安陪伴女儿和小外甥,受控于疫情,难以返乡。然而,心有所念,必能相见。疫情败遁,李哥归乡。那日,为他接风洗尘。见他,看手机都要推起眼镜,凑近屏幕,又见他头发还是那么浓密,只是间杂不少白色,心生岁月催人老感觉。众友却说他养得白白胖胖,更彰显富贵气质。他笑而不语。我却是从他疫情期间写的一篇散文里窥得端倪。原来,坐月子的女儿要靠鸡汤下奶,鸡汤须清淡,便不放调料。女儿喝了鸡汤,剩下了鸡肉该如何处置?李哥觉着可惜,这便发挥中国厨师之乡汾阳人的烹饪技艺,加了调料,烹炒煎炖红烧,大快朵颐,也许还喝了汾酒,就吃喝成这般唇红齿白,雍容华贵模样了。我不曝光李哥的养生秘笈,只是敬他一只香烟,他却毅然决然拒绝,说:戒了。我口无遮拦:怎咧,退下来后,别人送的好烟接不上了?李哥摇头:一天三包抽得太凶,干脆戒掉。我不依不饶:不和能戒掉烟的男人相处,对自己都这么狠心!李哥只是爽朗地笑。
近日,忽在微信圈里看到李哥发了照片和一句话:我的又一本诗集出版。那照片是诗集的封面,封面上赫赫然六个大字题写诗集书名:《我是我的仇人》。哎呀,“对自己都这么狠心”,一语中的。
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