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末,经过十年动乱的中国完成了历史巨变,转入了现代化建设新时期。“拨乱反正”和“解放思想”,“改革开放”和“实现全党工作重心转移”,成为时代主旋律,中国社会即将迎来改革开放的浪潮。在这个充满理想和希望、朝气和生机的年代,我们来到了人生的一个重要驿站——广西邮电学校。
广西邮电学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52年创办的广西邮电人员培训班,1958年7月广西邮电学校正式挂牌成立,1966年至1970年因“文革”暂停招生,1970年至1973年以电信教导大队形式办学,1974年1月学校恢复招生。1977年恢复高考招生,我们是1978年2月入学的。
广西邮电学校当年是比较好的中专学校,这是由于邮电行业专业性、技术性强,当时电信还不是企业,和铁路部门一样,称为准军事部门。我们入学时称77级,只有三个专业,就是三个班:771班(市内电话)、772(微波通信)、773(载波通信),每个班40多个学生。当时也简称为市话班、载波班、微波班。毕业后市话专业一般是到市、县邮电局(当时除南宁外其它地方邮政和电信还没有分家)的市话机房工作。载波专业毕业后有的到市、县邮电局的载波机房工作,有的到载波中继站工作,往往不是在城镇,有的由于战备需要是在山洞里。微波专业毕业往往是上山,因为微波通信是点对点,中间不能有遮挡,通常是在山头上设立微波中继站,每隔50公里左右,就需要设置中继站,将电波放大转发。
“市话”这个名词,在读邮电学校之前我们是不熟悉的,它的全称是“市内电话”,录取通知书上正式称谓是:“市内电话交换机专业”。外地同学坐火车来南宁,火车站有老师负责接新生,老师站在大卡车旁边喊“市话班的过来这边”,但从柳州、桂林来的几个女同学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因为她们搞不懂什么是“市话班”,以为老师在喊什么“四号班”。后来老师问:你们是哪里的?那几个女同学一起开口说:我们是市内自动电话交换专业。那老师说:对啊,你们就是市话班了!这个事后来说起来还觉得好笑。
当年我们邮电学校有的专业是中南五省联合办学,比如广西邮电学校的通信电源专业,是有外省学生的。广西邮电学校招收的传真专业是去湖北邮电学校上学的,还有一个专业是去广东邮电学校读书。这些同学参加了学校的开学仪式后就到武汉或广州去了。
广西邮电学校位于现在的清川大桥北端至大学路之间,修建清川大桥这条大道占用了邮电学校一部分土地。当时邮电学校对面有农科院、农业学校和甘蔗研究所,入学通知书上提示:报到时坐4路公共汽车在甘蔗站下车。从邮电学校到民族大学(当年是民族学院)那一带叫西乡塘,从市区出来过了广西大学,道路两旁基本上都是田地。70年代南宁市区很小,当年那边应当属于郊区。同时交通也不方便,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是家在南宁的,就把单车骑到学校来。当年能有一辆单车作为交通工具,绝对比现在有一部汽车的感觉还要强。
“文革”十年,教育是重灾区。我们入学时,学校条件比较简陋,连围墙都没有,也没有标准的学生宿舍,二十多个人住一间大教室,我们班男同学住二楼一间教室,女同学住三楼一间教室。微波班和载波班女生人数不多,就两个班女生同住一间教室,也是三楼。上课时,通用教材是铅印的,而比较专业的 教材还是油印的,教学用各类设备图纸是学生自己描绘蓝图,并通过晒图工序制作的。
当时学校的校长是位“老八路”(抗战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年纪比较大了,平时见得不多,我们毕业后不久他也退休了。我们的班主任姚启忠老师,性格开朗,对同学们很热情、很关心,经常和我们打篮球,他原来是从事通信线路工程的。后来班主任又换成李建华老师,年纪与我们相仿,是学生留校任教的,也是一位对工作很认真、对学生很热情的班主任。几位任课的老师也很好,老师在经受文革动乱之后,也是很珍惜能够重上讲台、传业授课。有几位老师是印象比较深的:黄绍元、李继德、刘玉美、张韶锋、袁智华、黄庭华、陈通书等。李继德、刘玉美是两夫妻,李继德教电工学,刘玉美教纵横制,黄绍元教数学,张韶锋教综合电信(后来接任校长),袁智华教准电子和晶体管,黄庭华教电子电路。还有一个年轻的余老师,教政治课,喜欢自己一个人打篮球,不久考上中山大学哲学专业研究生就离开邮电学校了,后来由张爱萍接任政治课老师。体育老师姓李,当时还带校篮球队与自卫反击战凯旋归来的部队比赛篮球。
而我们这些学生,由于都是来自农村、工厂,一是比较懂事了,二是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所以学习、生活都比较自觉,因此我们的校风很好,大家白天认真上课,晚上都到教室来自习,当时的口号是:把被“四人帮”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刚入学那段时间,我们班还编写了一首“班歌”:《当好华主席的通信兵》。
随着“文革”结束,国家各项事业开展走上正轨,假大空、上纲上线的政治口号逐步少了,各行各业逐渐展现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我们当时在学校里,觉得报纸比过去好看了,不像过去那样经常是长篇大论的政治文章、大批判文章。我们每个班订有一份《广西日报》,同学们每天争相传阅,甚至有时为了提高传阅效率,把报纸从中间分开变成两张。
我们在学校时,广西当时有四个地级市:南宁、柳州、桂林、梧州,两个县级市:北海、凭祥。地级市除梧州外均已实现市话自动化接续(仅限于本市内的自动电话,长途电话、农村电话还是人工接续),梧州1980年下半年安装纵横制自动交换机,刚分配到北海邮电局的几位同学还被派到梧州去学习并参加装机。1980年2月我们毕业时,南宁市电信局是步进制交换机4000门加上纵横制交换机2000门。步进制交换机是最老式的机械式自动交换机,临近毕业时,我和同学在南宁市电信局实习,亲身感受到步进制交换机运行的噪音非常大,在白天话务繁忙时段,整个机房如同下暴雨一般,说话都难听清。纵横制交换机也属于机械式自动交换机,但比步进制先进多了,它通过大量的继电器组成的各种逻辑功能单元实施控制,“操作”纵横接线器上纵列、横列接点组的组合完成通话路由的接通、和释放拆除。纵横制交换机噪音小多了,只是继电器吸放时温和的嘀嗒声,但话务繁忙时也是如同下中雨一般。桂林市的设备全部是纵横制交换机,容量4000门。有一年暑假,学校组织我们家在南宁的同学(外地的同学放假后都回家了),在教学楼的三楼安装供实习用的100门纵横制交换机,由刘玉美老师带队安装,姚老师也参加了。当时有一部分县使用了准电子交换机,比如来宾、邕宁、北流(当时都还是县)、 平南等县城有400门以下的自动电话,武鸣县双桥公社安装了50门试验性自动电话交换机。当时使用的准电子交换机是广西邮电设备厂生产的GXD-11准电子交换机,逻辑控制电路由电子元件构成,通话路由的接续由笛簧接线器完成,所以是半电子式的自动交换机。由于准电子交换机的容量有限,故障率较高,当时只在县邮电局使用。其它的地方比如钦州、玉林等地都还是人工交换机即人工接续的磁石电话,就是打电话前先要摇几下再拿起话筒那种。当时我们除了基础课外,专业课就是学习纵横制交换机和准电子交换机。准电子交换机的接续功能由笛簧管组成,在专业学习中,笛簧管的功能用一个像小鸡脑袋的图标来表示,表述准电子交换机中各级接线器链接关系的抽象组合图(也叫中继方式图)由许多小鸡头组成的,所以被称为“小鸡图”,这个专业知识相当冷僻,因为准电子交换机只是一个过渡性的设备,并没有存在多少年。2013年前后,我听到玉林市公安局一个人说起“小鸡图”,我感到很惊讶,这么冷门的知识他竟然也知道。
我们的基础课有:政治、数学、电工学、逻辑电路、布尔代数等等。数学课也讲到了微积分。感觉电工学很实用,在后来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中经常会用到。由于同学们都是已经在农村、工厂呆过几年时光的,年龄不一样,功课水平也不一样,有的同学感觉功课轻松,也有的感觉有点压力。十年“文革”,我们这代人是被耽误了,同学们学习起来如饥似渴一般,后来毕业后很多同学继续进取,在职攻读邮电学院的高等函授教育,在邮电学校两年学到的知识(特别是基础课数学),为后来读高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做了很好的衔接。有的同学高函的高等数学考出98分的好成绩,让局里的老前辈对我们这届中专生刮目相看。
到学校宿舍住宿的第一晚,同学之间虽还不认识,但熄灯后大家躺在床上谈论得挺热闹。第二天一早,王同学见到我,说:昨晚听你讲话好大声,还以为你是个大个子,今天见到人了才知道你个头并不大。我们睡的都是上下铺的架床,我是上铺,下铺是陈同学。
因为是集体大宿舍,所以夜不闭户,晚上都不关门。有一天一位女同学晚自习回来,有点困了,不知不觉少走了一层楼,走进了男生宿舍,她走到“自己”的床铺位置一看,发现蚊帐是放下的,一看床头没挂有镜子(她的床架上是挂了一个镜子的),马上知道自己入错宿舍了,一声不响悄悄退出。第二天她告诉其他女同学,大家笑了很久。那时候学校没有围墙,加上宿舍晚上都不关门,女生宿舍后来还发生衣物被偷的事情。
由于1977年恢复高考时历届毕业生都可以参加,所以我班同学中年龄大的是1953年出生,小的是1960年底出生的,相差7岁之多。多数是1975、76、77年高中毕业的,年龄比较大的1973年就高中毕业了。我们一部分是下乡插队的,一部分是已经在工厂工作了的,还有是农村户口的,“文革”后恢复的第一次高考,让我们走到一起来了。其中,龚同学此前是从江苏跟亲戚来广西桂林种植中药的,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他向教育局申请在桂林参加高考,结果考上广西邮电学校。他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头头是道,被大家称为“龚师傅”。
开学后,本来已经安排张同学(党员)当班长的,但考虑到他年龄稍大,为了让他集中精力学习,改由我担任班长,所以后来同学们称他为“老班长”。由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自农村、工厂,有的同学已经是党员,所以学校成立有学生党支部,我们班也有三四位同学是党员。每个班成立有共青团支部,非党员的同学基本上都是团员。
班委会有班长、副班长(兼劳动生活委员),还有宣传委员、学习委员、文体委员。全班44人,分四个组,有组长、副组长,吃饭、大扫除等都是以组为单位,吃饭时每个组为一桌。
到校两个月后,学校对新生进行体检复查,发现有几位同学是色盲,就退回去了。我们班叶同学就是其中一位,但他并不气馁,第二年又参加高考,结果考上了大学(文科),后来成为“南宁市优秀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说明人生的道路是很多选择的,换一条路也能够成功。叶同学很珍惜当年邮电学校的这段缘分,和一些同学还保持联系,2015年我们班同学聚会时他也参加了,还开车来帮忙接送同学。
记得刚入学时,老师上课讲到电话普及率,说我们中国的电话人均拥有量还不如非洲,更别说和发达国家比了。还有,老师在晚自习时来教室和同学们聊天,我们第一次知道美国有“地球同步轨道卫星”,当时的反应是美国太先进了,我们什么时候才有自己的同步卫星。而且老师说同步轨道资源有限,被外国占了中国就没有了,整得我们很担心、很着急。老师们说的这些激励我们立志改变落后面貌,事实后来确实如此,40多年过去后,当我们退休的时候,中国的电信发展水平已经达到世界前列。
有的同学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学霸”,比如梧州的冯同学,平时别人都自习,他也不怎么在意,但考试的成绩却是回回都优秀。冯同学确实是聪明,他自己看着杂志上的介绍,制作了一个电子琴,在梧州一个晚会上演奏引起小小轰动。此外,几个年龄比较小的同学,学习成绩也是很好的。
当时学校只有两幢旧教学楼(均为三层),一幢拿来当宿舍了,一幢用来当教室、实验室和图书室。教室的地板是木地板,后来学校把地板重新刷了油漆,女同学们果然是持家好手,提出倡议全班同学脱鞋进教室(来上课的老师可以不脱),同时女同学批评我们男同学,要求我们改变随地吐痰的毛病。
除了读书,我们经常参加劳动。刚开学时,还没有正式上课,我们有几天是修整学校的运动场,用煤渣铺设跑道。除了校园、教室、宿舍的清洁全部是学生自己负责外,劳动还有:修防空洞、种水稻、修路、挖地基等。学校有不少稻田,农忙时节还去帮农科院收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