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孟子对中华文化的影响有多大?我们今天有许多朗朗上口的熟语、成语,其实都出自孟子之口。周杰伦风靡一时的歌曲《双截棍》,里面有这样几句歌词:“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意思是,习武之人不要总想着怎么把武功练强,总想着凭武力打败敌人,要记住:仁才是最强的武功,仁者没有敌人。
“仁者无敌”这个成语,正出自孟子之口。当时的社会环境,可以说是人人都渴望得到天下无敌的“武功秘籍”,国君们都很欢迎四处游说的士人们来访,期盼着有出色的士人能教授自己“绝世武功”,让自己的国家又富裕又强大,从而像擂台上的高手一样,把敌人一个个打倒,征服全天下。于是孟子一来魏国见梁惠王,梁惠王就充满期待地问:“您老人家这么大老远赶来,是不是有什么对我们国家有利的好主意呀?”谁知道孟子一听,就给了一句他无情的质疑:“大王为什么非要说利呢?我只有仁义的道理罢了。”要知道,在当时这个盛行游说的时代,“欲扬先抑”的表达方式可是大家惯用的游说技巧之一。如果一上来就顺着国君的话平铺直叙,就多少显得有点平平无奇,用这些游说技巧让国君发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就更容易一鸣惊人。归根结底,所谓游说,就跟现代美国总统竞选似的,技巧占了大部分。士人们求的也只是借助游说获得重用,然后显贵乡里。苏秦以合纵的策略游说函谷关以东六国,佩戴六国相印后荣归故里,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嫂子向自己跪倒在地。类似的事迹在当时很多,激励着很多人。在当时的环境下,上至君王,下到这些策士,讲求的正是一个“利”字。没有看得到的利益,就没有人感兴趣。孟子上来却开篇就说没有利益可言。梁惠王没有将他立即轰出门去,看来已经是很克制了。这也就更能显出孟子的不同之处了,他竟然是真心实意来教梁惠王做事,批评、规劝梁惠王的。他解释道:“如果作为君王的,问‘有什么对我们国家有利’,作为大夫的,又问‘有什么对我们的家有利’,士和平民也问‘有什么对我们自己有利’,那么,大家都希望得到利,利从哪里来呢?只能在别人身上夺取,那国家岂不是乱了套?”他进一步举例道:“在拥有超过万辆马车的大国,杀害君主的,都是拥有超过千辆马车的大夫,在拥有超过千辆马车的国家,杀害君主的,都是拥有超过百辆马车的大夫。这些大夫在国家里,能占有十分之一的势力,已经不少了,但他们还是想要更多的利益,于是杀害君主来夺取利益。这就是因为他们把利益放在仁义前面。只要把利益放在前面,不夺取他人的利益,他们是不会满足的!如果把仁义放在前面呢?没有重视仁的人会遗弃自己的亲人,没有重视义的人会不顾自己的君主。大王,谈仁义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说利呢?”孔子提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孟子直接主张只谈仁义,把注意力从利益上面移开。孟子这番话可谓振聋发聩。他不仅是在打梁惠王的脸,抨击他所在的那个重视利益、忘记道义的世道。我们现在读来不觉要脊背发凉。当时的君主们就好像现在那些着急着想要考上名校的孩子们。按说真正考上名校,成为栋梁之才,最需要的应该是长期刻苦的努力积累,掌握真才实干。但是长时间下功夫太艰难了,而且在巨大欲望的对比之下,一点一滴的变化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于是,大家把精力集中到了抄近道,寄希望于各种据说能短时间提升智力的“补品”。从家长到老师,只追求高分数,不追求真能力。孟子正是看出了当时世道急功近利的浮躁,更坚持为正道发声。可惜孟子一生奔走呼号,最终似乎也没有叫醒一群装睡的人。不仅在当时他的主张被受到冷落,现如今的社会分明也没有听取他的教诲。几千年,大部分人的认知高度一致,利益至上。傻子才不谈利益。我们今天所熟知的“揠苗助长”的故事,就是孟子讲的。孟子告诫说,不要像宋国某个人那样,他种庄稼,老嫌弃它们长不高,看着心里着急,便灵机一动,到地里把它们一棵一棵往上拔,忙了一天,筋疲力尽回到家,骄傲地跟家里人说:“今天累坏了,我帮助禾苗生长呢!”结果他儿子到田里一看,苗都死了。在孟子看来,那些为了表面上的利益,着急抄近道的人,就跟这个宋国人一样愚蠢。因此,孟子不断提倡要重义轻利。他所提倡的义,就是要明白你想追求的东西背后正确的道理,只有遵循正确的道理才能真正达成你的追求。就好像一个想要变得聪明的人,却懒得思考,通过抄别人答案来得到高分,获得赞扬,他在赞扬声中,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但在“义”上来看,其实并没有。对于君主们来说,坚持仁政,才能让国家真正地强大起来,而不是通过压榨百姓的利益来获得自己的利益,也不是通过侵占他国的土地,屠杀他国的百姓来获得。通过后者强大起来的国家,看起来很强大了,但在“义”上来看,其实并没有,这是无法长久的。就如孟子的弟子公孙丑曾和孟子讨论什么是真正的勇敢。据说有一个叫北宫黝的人,很注重培养自己的勇敢,遇见什么都能保持神色不变,眼神不会有丝毫闪躲,好像有一点点气势不如别人就像受到了羞辱一样。别人对他恶言相向,他必然会反击。在常人的眼里,这就是勇敢。在孟子看来,表面上的刚强,只是装装样子而已,没有坚实的内核作为支撑,只能撑个场面。不是通过仁义获得的强大,都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不过,这个道理要让国君明白,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因为他们不是不能明白,只是不想明白。图:孟子见梁惠王图|图源网络孟子在竭力解释仁政有多么简单的时候,看出了梁惠王其实并没有施行仁政的意愿,便突然问他:“难道大王你要发动战争,让将士们冒着生命危险,让自己的国家和各个诸侯国结怨,心里才愉快吗?”梁惠王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这有什么愉快的呢?我只是必须通过这种方式追求我最大的愿望罢了。”孟子问:“大王你最大的愿望,我可以听听吗?”梁惠王却笑而不语。孟子一连串问道:“是美食不够吃吗?是衣物不够轻便保暖吗?是舞蹈音乐的享受不够吗?是近臣不够用吗?大王,你的臣子们完全可以满足你的这些要求,所以你当然不是为了这些。那我就知道大王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了,你想扩张国土,统一诸侯国,让八方来朝。但是,想通过你的作为,追求你的愿望,就好像想顺着树木找到鱼一样啊!”孟子解释道:“你想通过征战的方式统一诸侯国,相当于想用你一个国家打败这么多国家,以少敌多,根本是不可能胜利的。但如果你推行仁政,天下所有的士大夫们都想在你的朝野任职,农民都想在你的田地耕种,商人们都想在你的集市买卖,远方的旅人都想来到你的国家,天下间不喜欢他们国君的人都想来找你。以这样的阵容,统一诸侯国,谁能抵挡呢?”孟子在长期的学习和思考中领悟到,“仁政”才是管理国家的正确道路。“仁政”能收获民心,只有得民心的政权,才能得天下。孟子主张的不谈利益,并不是要人们抛弃利益。他最终的目的也是利益,只不过他以为,取得这些利益的途径应该是施行仁政。施行仁政就是取之有道的“道”。可惜的是,不论是当时的各国君主,还是现在的我们,都没有这个耐心。大家都指望今天播种,明天就有收获。这在孟子眼里就是揠苗助长的蠢人。据历史记载,商鞅在见秦孝公时,刚开始讲的是圣人之道,秦孝公不感兴趣;第二次讲的是王道,秦孝公依然不感兴趣,第三次见面就改讲霸道。果然得到秦孝公的认可。苏秦刚出道时,先是到了秦国,推销自己的连横之术,得不到认可;后来才跑到东方六国推销合纵。在战国,纵横天下的策士,大多并没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只要能得到重用,他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改变自己的方略,前后矛盾,甚至是截然相反,也未尝不可。孟子却不一样。他咬定坚持推销自己的仁义思想,到了执拗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