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当天,我妈没有给我买花,也没有放我出去玩耍,她把一根长长的擀杖交给我:你也长大了,该学会擀面了。于是我拿起了擀杖,开始学着做面条。
擀面是个体力活。面要好吃,就要擀得薄,要擀得薄就得把一团面一遍又一遍的用擀杖碾压下去,摊得越来越大,面就会越来越薄。妈妈擀面的时候喜欢先把面团推开,用擀杖的推劲把面团变成面饼,然后领起来面团的一角,缠在擀杖上,再把剩余部分卷到擀杖上。妈妈用双手压着擀杖的两端,再用力一边推,一边压着,一边在案板上叮叮咚咚的发出声音。这样循环往复2-3次之后就需要把面饼展开,再撒上包谷面粉以防止面团层数太多而被挤压在一起。换一个角度,再次卷起来,再次擀起来,就这样,一团面就擀好了。
好面就要薄,劲,光。我爸说。
面软了,好擀薄。可面要好吃,还需要劲道。要做到既薄又劲道,和面的时候就要硬一些,而硬面更需要费力气。妈妈年轻的时候能一口气擀2案子面条。可现在她连一案子面都难以擀出来了。
好的厨师做面,常常能做到三光,和完面手是光的,面盆是光的,面团是光的。擀好的面也要光,要薄的能透过光。我外婆擀的面就能达到这个水平。
外婆做面喜欢擀得薄,切的宽,煮得时间短。这样的一碗面条,薄如纸张,宽似裤带,劲道有嚼头,再配上热油一泼,一碗最有关中味道的面就端到你跟前了。
我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是我爸领着同事来我家吃面。我爸的同事都是男的,饭量都很大,他们一边吃着一边夸赞我妈擀的面好吃。我妈也很高兴,她高兴的不是自己得到了赞扬,而是自己用一碗面能帮爸爸解决很多工作中的问题,那些同事来吃过面后,总会想法设法支持我爸的工作。所以他们每次来,都是妈妈在厨房忙活,我一碗一碗的端饭给它们,爸爸陪着他们吃得满头大汗。
那时候家里没啥好吃的,没有菜,没有酒,只有一碗一碗的哨子面,配上刚刚热油泼好的辣子。那时的饭,真香。
大学毕业那年,南下工作的我没有带其他多余的行李,却带上了擀杖。我妈说:带上擀杖,你就随时能吃上咱家乡的面。能吃上家乡的面,就能安心工作,不想家了。在外地工作了三年,我还是没习惯南方的饮食,好在有擀杖,我能给自己做一碗面。虽然我和的面比较软,经常粘在擀杖上;虽然我擀的面不事圆形而是椭圆甚至不成形;虽然我的面条有时候厚的像刀削面;虽然我擀的面条经常被煮断成很多小节节。但丝毫不影响我对家乡美食的享受。捞一碗自己擀的面条,泼上油泼辣子,美美地吃一碗,能缓解你一天的疲劳。
我还是没学会擀面,不过我妻子的面擀得很好。当然她更善于烙锅盔。烙锅盔也需要擀杖,只是不需要很长的擀杖,短短的就行。西安城很多肉夹馍馆子都喜欢把擀杖在案子上,在炉子上摔打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声音来吸引顾客,往往让食客垂涎三尺。
在母亲越来越擀不动面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母亲那年递给我的不是一根擀杖而是一面旗帜。身为一个陕西人能够自食其力的旗帜。我也悟出来当年那些食客在我家吃的不只是哨子面而是浓浓的乡愁。我还明白我的生活,我的理想,我的肠胃都离不开它——那一根擀面的擀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