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分享——从《再会,老北京》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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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于2019-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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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老北京》是作者根据亲历写成的纪实文学。2005年秋天,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奥运盛会,北京掀起了新一轮的城市改造,以作者居住的杨梅竹斜街为中心,辐射整个前门、大珊栏片区,被列入其中。在这部书贯穿了三条线索,一是胡同居民在拆迁中的遭遇,对拆迁的看法,以及老北京的人情风俗和生活方式;二是“无形巨手”在拆迁、房地产开发、城市建设等方面的运行方式和现实情态;三是历史上北京建城、建都中的城市改造,以及中外名人对城市、市民的论述。前一条是主线,后两条是辅线。

作者迈克尔•麦尔,于1995年随同美国志愿者和平队首次到中国,在四川内江担任英语教师。1997年搬到北京,在那里居住了10年,并在清华大学学习中文。他的文章多次在美国主流报刊上发表,曾获得古根海姆奖、纽约市公共图书馆奖等多个写作奖项。现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和香港大学新闻与传媒中心教授非虚构写作。《再会,老北京》是他的第一本书。
(迈克尔•麦尔,图片来自网络)


2004年夏末,漫步大栅栏街,两旁的建筑,既有平房院落,也有四、五层的居民楼,这里并没有传统商业街区的热闹,一路经过的大珊栏商场、共青团中央、全聚德烤鸭店,灰色的砖墙上嵌着绿漆斑驳的窗,古旧中透射出从容自信。带去的胶卷数量有限,当时只习惯在景区拍摄人景合一的照片,自然不会给这街景留影。
【2004年版北京地图局部。图上红色实线的是煤市街。拓宽后,这条路向北延伸(红色虚线),经正阳门箭楼左侧,与广场西侧路连接】

2007年初秋,前门大街已围挡施工,左侧煤市街从原来的8米拓宽为25米,两边的树木、房屋全部被推平,柏油路面被铲净,露出泥土和浮灰。路边临时的售货棚贩卖着旅游工艺品。2004年末,为迎接奥运盛会,已开始对旧城区进行了改造,前门、大珊栏片区是改造的重头戏。

2012年冬,前门大街已改造一新,成为步行街。西侧拓宽了的煤市街,给我空旷荒凉之感。1月29日,东四北大街的天空飘散着雪粒,一早醒来打开电视,看到的是梁林故居被拆毁的新闻。


北京,虽是首都,但从根本上说,它是一级地方Z.F管理着的一座城市。与全国其他城市一样,同样面临着保护与发展的困惑,承受着经营城市的重任与财力受限的落差,在决绝或犹疑之间,很多老街和古民居被拆除了,或者怀着文化保护与商业开发兼顾的美好愿望,把传统建筑“修旧如旧”得面目全非。

1999年的黄龙溪,深秋清晨的老街,安静得有些寂寥落寞;

(古镇黄龙溪入口,随处可见背篓的当地居民)

2003年的三坊七巷,这里走出的几十位名人,斯人未远,气息仍存。

数年之后,在电视上与它们蓦然重逢,已不敢相认。不仅是它俩,成都的锦里、北京的前门大街、以及南京老门东,都是那样相似,难分彼此。
(改造后的黄龙溪,图片来自网络)

(改造后的三坊七巷,图片来自网络)

(改造后的三坊七巷中的塔巷,图片来自网络)

2010年的成都,宽窄巷子,我以为它是自古模样。直到不久前,我看到胥韬《奶奶嫁给她公公?》一文,我才知道那也是个老仿:“就像中国所有的大城市,都必须标配一个伪造的古街一样,宽窄巷子,也是成都的标配赝品。这些古街的真伪、历史和变迁,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改造后的宽窄巷子,图片来自网络)

(改造前的宽窄巷子,图片来自网络)

这是2001年春节的乌镇,不收门票,举目四望难见到一个游客;

这是2018年春节的乌镇,票价畸高,人头攒动,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

(2018年春节的乌镇,此处是东栅扩围的新增区域,三公里外的西栅则是完全新开辟的景点)

依仗着互联网大会进一步蹿红之后,三公里之外,乌镇又凭空新造了一个面积更大的西栅,依旧是门票高企、却游人纷沓。而南栅民居也即拆掉,将被改造成新的“古”民居。到处都是脚手架配合着超大体量的仿古建筑。景区白天收钱,晚上还在各出入口设了岗哨,防人蹭票。互联网的创造精神,敌不过蛮霸的山大王。(即将被拆除或改造的南栅民居)

大规模的城镇改造,起始于九十年代初,到本世纪前十年基本完成,大批承载我们记忆、或者具有地域性、历史性的民居被拆除,极少数幸存下来,升格为文物或“文化遗产”,把居民赶走,周围辟出了大广场,让文物和遗产孤立无援,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伐倒了整片森林,把硕果仅存的树苗营造成盆景。

我怀念上个世纪的旅途风景,怀念那时的壮丽山川、古朴城镇、淳厚风情。现在的千城一面断了我出游的兴致。


如今,332座地市(州、盟),只有六分之一不到的城市人口是净流入的,凭借人口增长簇拥着繁荣;大多数城市苦苦寻求发展的方向,即使人丁日渐萧条,依然倔强地扩张着城市。

1996年的张家界市区面积很小,街巷凌乱甚至破败,在住宿的招待所巷口,有一个棚子,支了一口大锅,终日烟熏火燎,锅里熬着动物油脂,带有原始的野性。十多年后再次路过,车子还没驶入主城,道旁的高层住宅压顶而来,绵延足有一公里,这些楼房尚无人居住。

2018年的瑞金,主城区的边缘正在兴建一座小区,每座楼足有30层,密密麻麻宛如“鸽子笼”。附近的建材装饰一条街,终日门可罗雀。“鸽子笼”即使卖不掉也依然要盖,出让的土地,用掉的钢筋水泥黄沙,这些都是GDP,要是不盖,就什么都没有。

推倒明清,直追汉唐——拆掉具有一定年代的建筑,试图“重现”更为久远的历史风貌,是城市建设的套路。老门东一带曾有我儿时的印记,2006年拆除时,我给这片废墟和空屋留了影。在剪子巷,当地人指着一座古宅说,这是“张家四间店”,还出过一位副省长。具体名字和其他情节我都忘记了,也找不回那位居民来复述那些故事了。巷坊里弄的掌故变迁,乡亲邑邻的悲欢离合,就在废墟中随风而逝了。

(静谧的城南传统民居,即将被拆除)

2013年9月末,老门东落成。位于在城墙根下,自古是军户寒门的扎堆的地方,却改建出了一众深宅大院。南京的民居,即使富户人家,也较为低调,门厅不致过于高敞,砖木工艺也谈不上奢华,像南京方言一样直白淳朴。但建眼前的建筑,全然东阳木刻与徽州砖雕的混合体。

我们痴迷于“祖上曾经富贵”的传闻,即使祖先世代躬耕,祠堂中的画像也必是官帽朝服、凤冠霞帔。那些改建出的“历史文化街区”往往会编造出一套解说词,打造出天生贵胄的前世今朝。熟记这些说辞,就是景点讲解员、旅行社导游的任务。而市民与城市休戚与共的事迹,被新编的故事所湮灭。


2013年夏季,三轮车一如既往摆起长龙,载着游客在钟鼓楼周边的小巷中穿梭街。这里的居民已收拾家当,准备搬迁。墙上贴着标语:“在钟鼓楼我们是老街坊,到芍药居我们是好邻居。”芍药居距此地大约8公里,在城东北三、四环之间。

先前很多居民已搬迁到通州,相距35公里。通州,1958年由河北划入北京,在方言和习俗上更接近河北。

电影《老炮》反映在资本和权利冲击下,“老炮”们为了保存尊严和残剩空间进行的抗争,映衬出城市土著被边缘化的窘境。

2019年初春,南捕厅片区进入了百日攻坚阶段。评事街、绫庄街行人稀少,千章巷、泥马巷寂寥破败。料峭寒风中,广播反复播放着通知,阐明建设文化街区的意义,在于保护老城南的历史风貌和生活方式。从2006年拆迁开始,这片土地已荒废十多年,经过风吹日晒,原先的横幅已褪色老化,碎裂为片片布条。新的横幅再次张挂,内容依旧充满着张力。少数居民仍在原地。

如果不是当年的“老城南保卫战”,也不致于沦落到今天。与它同时“出道”的地皮,都出将入相、登堂入室。颜料坊的“泰禾南京院子”、马道街的“雅居乐长乐渡”已交付多年;仓巷的“万科安品园舍”即将交付;洋珠巷一侧的“泰禾南京院子”二期也完成主体工程,正在规整小区环境。这些都是中式风格的低密度豪宅。

人口集聚——城市扩展——疏散过于密集的人口——又涌进新的人口,在这个循环中,往往是城市老居民被搬迁到周边区域。老居民的离场并未缓解密集的人口,只是替换了主城区的人员结构。(泰禾南京院子,图片来自网络)

(泰禾南京院子覆盖的拆迁区域,图片来自网络)


再次把视线拉回到这部作品,摘选几个段落:1.
住四合院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时时刻刻踩着脚下坚实的土地,比住在高层的公寓里要健康得多。这就是所谓的“接地气”和大地母亲的精气神相连。
2.
一家人就在院子里住着,直到有一天,四合院灰色的外墙上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拆“字。很多老房子上都有了这个”拆“(画圈)的符号。白色的笔画如幽灵一般。杨先生从未亲眼见过有人将这个符号写在墙上,我也没有。这些行动大约都是夜里进行的。就好像帮派划定自己的地盘,或者鬼魅来到人间游荡。这一切,都由一只”无形巨手“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着。
3.
2005年的秋天,我成了炭儿胡同小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四年级的学生们被分为三个班。每个班的黑板上都用粉笔画着福娃,五环,以及奥运口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同时还有一首歌的歌词: 2008,奥运就要来了,我们的功德与环境都最棒……在每天晨会升完国旗唱完国歌之后,每个班都应该把黑板上奥运倒计时的天数改一改,一直持续到奥运开幕的那一天。但只有一班黑板上的数字一直是对的。三班一开始提前了一两天,接着又推迟了一两天。而在二班的黑板上时间完全是停滞的,班上没有一个人在费心修改这个倒计时,所以,在二班,距离奥运会永远都还有九百九十六天。
4.
学校的孩子们都住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每天都低着头走进教室,头发很久才洗一次。大多数小男孩都剪着平头,女孩子们则用发圈把头发束起来。教室前门齐腰高的地方都漆成了灰绿色,而上半部分的白色墙面上,则单调地装饰着一面塑料的中国国旗和一张打印出来的单子,标题是”奥运文明礼貌准则“。第一条,就是热爱祖国。
5.
学校总是灌输对权威绝对尊重和服从的思想,所以学生们都对老师有着超乎寻常的尊敬。进入教室前要先打声喊“报告”,还得敬个礼。班主任指定了一些学生干部,形成了一套“班级管理系统”。班干部们有不同的职责,一个专门负责收作业,并写下迟到旷课的名单;另一个则带领大家排好队参加晨练,警告那些不好好下蹲和弯腰的同学;一个负责组织和监管班级大扫除;一个把说脏话的同学名字记下来;一个每天带领全班做保护视力的“眼保健操”,只要看到有人没有卖力地“轮刮眼眶”,他就把那孩子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6.
北京宣布在08年奥运会开幕之时,全城要有百分之三十五的人口掌握基本的日常英语,尤其包括六千个警官。警察们的教材叫做Olympic Security English.里面的对话包含了"Dissuading Foreigners from Excessive Drinking"(劝阻外国人过量饮酒)和“How to Stop Illegal News Coverage"(如何制止非法新闻报道)。句型练习里有诸如”I‘m afraid we'll have to detain you temporarily"(恐怕我们需要对您进行暂时拘留)之类的字眼。李警官是个求知若渴的学生。他请我去吃饺子,然后让我把英语里所有的脏话交给他,因为“要有老外骂我,我可不想没事儿人似的”。我们喝了一轮又一轮的啤酒,其他桌的客人都对我们侧目而视。我把李警官比作身体器官,让他跟自己“那个”一下,还“评价”了他老妈。他高兴地点点头,让我再多说一点。
7.
一份《北京晚报》售价五毛,低于其竞争者的价格。其发行量高达一百二十万份,控制了当地日报市场的一多半,广告费也居全中国所有日报之冠。从晚报上出镜率最高的广告来看,读者们普遍没有和谐的性生活,但又买得起手机和汽车。报纸厚度的增加还得归功于夹在其中的那些活页广告,上面发出诘问:“为什么我没有高潮?百分之七十五的男人无法满足他们的女人。”还有那些购买了广告中“健康粉”的女人们,对其惊人的药效所做的详尽描述。“他按摩我的身体时,我心想,‘天哪,这是我的丈夫吗?’接着他进入了我身体的最深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还有很多很多。
8.
一家人在金融街的家要被拆掉了,开发商计划在上面盖一座酒店。于是这个人用GPS把老屋的坐标记录下来,说“这样讲了我就可以带着孩子回来,站在酒店大厅,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长大’。”

附:出版信息作者: (美)迈克尔.麦尔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副标题: 一座转型的城,一段正在消逝的老街生活原作名: The Last days of Old Beijing_Life in the Vanishing Backstreets of a City Transformed译者: 何雨珈 出版年: 2013-4页数: 392定价: 36.00元装帧: 平装丛书: 译文纪实ISBN: 9787532761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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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由 美篇工作版 编辑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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