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尧头红云飞

梧桐雨
创建于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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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

  再无尧头红云飞,这是老人走时,定格在土家村寨中永恒的画面。

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

  尧头,碧江区瓦屋镇司前村下辖的一个村民组,锦江河畔为数不多的土家传统村落之一。从铜仁市中心乘车朝九龙洞景区方向大约行驶一小时,穿过司前大坝无垠的油菜花田便是,村前一条小河,村中千亩荷花,沿着山水走势座落的十几户人家,全是土家族。

美丽的土家村寨

打糍粑的土家老人

   

      那个深冬的午后,在那个出生并生活到成家立业后才离开的老屋,老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匆忙地乘坐事先预制的土家木船,心有不甘地驶向西边无尽的远方。

舌尖上的中国走进尧头,接受采访

  别离是一道无解的方程,有暮春时分落尽万般色彩的无奈,也有深秋时节凋零秋叶飘向大地的静美。说来惭愧,平时自认为重情义的我,在那个遥远古寨的土家老人静静地躺在坟山长达两年之久后,至今也未能抽出时间去坟前祭扫,哪怕只是燃上三柱清香。

赶集的土家农人

  说是没有时间,其实是传统习俗和诸多原因不许。原本想在今年清明前去看看他的墓地,凭吊一下。不曾想仅仅时隔两年,记忆中那条曾经通向熟悉村寨的乡村公路,已钉上“此路不通”的警示木牌,如同曾经误入桃花源中的武陵渔人,逗留多日出来后重新寻找来时的路,竟然“遂迷,不复得路”,唏嘘之余,只能呆立河边,任由思绪顺着雾气托起的河流,一路飘向那个满是莲叶和荷花的美丽村寨。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司前大坝油菜花海

尧头天空中的红云

  和无数辛勤耕作于田间地头的农人一样,土家老人养家糊口生儿育女一生劳苦,动荡的年月,七口之家的农村家庭,老人是妻儿头顶上唯一的一片红云,这片红云,可以是丝柔细雨,也可以是峋丽晚霞。

采莲尧头秋,莲花过人头

      得知老人病重的消息是在他去世的前个星期,因为女儿反复发烧,自己核酸检测异常,一直无法抽身实际上也没有资格前往医院看护老人,至今无从得知,濒危中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干涸的上唇和下唇闭合又艰难张开后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语,可以肯定的是,我终其一生的努力也难以补救这种缺憾,报达老人的恩情。一直以为所有的缘份都是上天注定,但我似乎忘了注定的还有离别,当这一天突然来临,我却只能让泪水溢满双眼,将那一段段往事化作一袭悲怆,一声叹息……

后备箱装满慈父情

  2021年那个深冬的午后,太阳不再温暖,老人再也没有醒来。更为遗憾的是,由于不知高速公路开通,在匆匆赶赴古寨奔丧途中,我依旧没有找到来时路,只是在导航给出的优选方案中,选择一条临水临崖的小路,迎着凄风苦雨在无数陌生的客家村寨里艰难地摸索前行。

进村水泥公路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没有黄鹤楼,只有土家木楼。赶到尧头村寨的时候,眼前只有猝不及防的茫然无措,悲天怆地的灵魂呼喊,万籁俱寂的无边寒夜,若隐若现的昏黄灯光……。曾经以为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曾经以为死亡不过是简单的几桌麻将,数碗汤面和一群貌似伤悲的吃席人。没曾想到,我在悄悄烧掉他的床上稻草、柜中衣物、随身用品,静静看着躺在门板上盖着纸钱的老人时,竟会如此地情难自抑,痛切灵魂,悔不当初。

     

无边的冷冷寒夜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南唐后主李煜的绝唱,道尽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曾经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我们,三年前匆匆一别,不曾想竟是天人相隔,天各一方,此生再无交集,不禁悲从中来。当夜,我独自静坐一边,注视这个操劳了一生的老人,思绪万千。或许,苦难是一种财富,快乐和幸福才显得弥足珍贵。他1950年出生,历经了粮食关大集体、文化大革命、土地下户、改革开放、四化建设、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土里刨食、野菜杂粮充饥的苦难岁月,这个用宽厚的肩膀撑起了七口之家的土家汉子,用无比艰难的人生心路历程,为“铁刚”二字作了最好的注释。此时的他,静静躺在那里,灵魂伴随纸钱和鞭炮燃放的袅袅烟云腾腾飞升,飘向天国。

青山不语鸟能言

  三日后那个寒气逼人的清晨,老人乘坐十六抬大轿化作山脉托体同山阿,我没有再去送他最后一程,有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的痛苦,也有不愿打扰羽化登仙老人的执念。猜想他的吉宅肯定是在一个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地方,因为他的儿女们和他一样,都很孝顺,一定不会委屈一生操劳的老人……

鱼塘钓蹩

  今夜的我,独自伫立在彩虹桥上,忧伤的松江河静静地穿过新建的桥礅,云落屯公园在不远处静默……下意识地点燃香烟时,我又再次想起了那位老人。

静静的松江

  沈从文先生说,“想念是生命的延续,记忆的永恒,是拥有的另一种形式。想念往往不是刻意的,它出现在很多无法控制的瞬间。看电影,听首歌,望着一张照片的时候,或者,就是在闭起眼睛的那一刻,那年,那人,那景,那情,不经意间,便触动心扉”。看来,我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不是刻意矫情,而是情感使然。

      是啊,我可敬可爱的老人啊,你一定舍弃不了一草一木的红尘,一花一叶的人间,你应该是带着对无限亲情的最后依恋撒手而去的吧?你肯定是多么渴望过年的,你曾经是多么惬意地陪着你的孙子们和邻村比着燃放烟花鞭炮,在几个女婿的陪同下尽情喝着自己酿的土家包谷酒啊……

土家包谷酒

    前世,你定是佛前的一只蜜蜂,清苦修行只为今生幻化成人。不然,你何以偏偏托生并钟情于司前大坝的万亩油菜花海?早出晚归风里去雨里来,用辛勤的汗水和有限的人生,为儿女子孙酿下生活最甜的蜜?如果说,你昼夜不停翻飞于油菜花丛是为了生活,那么,在家门前的荷叶上片刻间休憩,是不是身心俱疲之后,还在饶有兴致地体验百味人生?我想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着迷彩大褂的地摊老人

年三十的熏腊肉

  你离开红尘俗世已经两年了,在天国那边想必过得不错,但每逢春节,你的家人们一起谈天说地、吃吃喝喝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都很想念你,可是你已经不在了,出生在艰苦的岁月,受尽困苦生活的折磨,好不容易生活好起来了,你又不在了。现在你的家里又多了几口人,要是你还在,又可以抱着你已满一岁的孙子一起玩了吧?这些年,只要遇到时而戴着斗篷草帽忙着农活,时而穿上迷彩大褂忙着揽生意的老人,我都会想起你。还记得每回我带着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来看你时,你总是丢下农活和生意,提前几个小时在离家几百米的小河边静静蹲守,直到我们轻松过完河中跳岩,你才帮着背起装有几块蕨巴、腊肉的几个空袋子,一路说笑着谈论你的生意你的庄家长势你的几亩荷田,途径你最为得意的鱼塘时,你又从中捞出几条倾力喂养的鲤鱼和土鳖回家……

木屋和鱼塘

尧头深冬里的第一场雪

  荷风送香气,竹漏听清响。村前的小河依旧静静地流淌,摇曳着动人的身姿去装饰远方,河中跳岩为现代车桥替代,平整干净的水泥公路让村民基本告别肩挑背驮,乡村振兴如火如荼,一切都在向着预期的美好前行,只是熟悉的山水再也见不到熟悉的人,那些属于曾经的美好,只能尘封在记忆深处,随着年华逝去和岁月飘零在午夜梦中久久回想。

荷风送香气,竹漏滴清响

  鸿飞依旧,记忆如昨。只是,那个遥远的土家村寨,再无尧头红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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