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川北剿匪

寒鬆
编辑于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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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党史 奋进红后—— 成都红后艺术团庆祝建军95周年故事讲述活动

(编者语)谈起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史,北伐战争、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话题度比较高,大家也非常了解。但是对于建国初期一段艰苦卓绝、饱含着血与泪的悲壮历史——剿匪斗争,除了一些红色年代的艺术作品之外,人们很少谈及,大家也知之甚少。就在我们生活的巴蜀大地上,七十多年前就曾是充满着血与火、生与死的剿匪斗争主战场。今天,我们推出我团原理事长李海同志的父亲、开国将军李文清于1989年撰写的一篇回忆录《回忆川北剿匪》供大家惠阅,以重温历史、缅怀先烈、颂扬英雄。

       用歌声演绎昂扬奋进;用朗诵播撒铿锵军魂;用文字描绘先辈事迹;用诗词传送激扬人生……

       我们红后人汇聚一堂,用不同形式讲述父辈和我们自己的故事,抒发共同心声:传承红军精神,弘扬红色文化;愿党旗永驻我心,愿祖国繁荣昌盛!


策划:李宝川 贾远征

图文整理编辑:李慧

        回忆川北剿匪

            作者:李文清

       1950年1月5日,成都战役胜利结束,四川境内全部解放。川东、川西、川南、川北军区相继成立。“天府之国”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终于回到了四川人民的手中。

       可是,人民大众欢庆解放的歌声还未落,盆地上空就响起了土匪暴乱的枪声。垂死挣扎的反动势力聚集起他们最后的能量,疯狂地向人民发起了反扑。1月14日,我5兵团首脑机关赴蓉开会返回途中遭土匪袭击,数人伤亡;2月5日,我178师政治部主任朱向离等,在成都东郊石板滩遭伏击遇难;紧接着,我46、47师两位供给处长及随行人员在押运军需物资途中被劫,人员全部牺牲,价值2亿元(旧币)的物资被抢。土匪毁公路、拆铁路、堵水路、炸桥梁,捣毁我区乡政府,组织“暗杀团”、“放火队”、“放毒委员会”,到处破坏,肆意骚扰城镇乡村。一时间黑云滚滚,阴风阵阵,新生的人民政权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我当时在川北军区任副司令员,亲身经历了那一段艰苦卓绝的斗争岁月,至今回忆起来仍心潮难平。

                        (一)

       当时的川北地区包括南充、遂宁、达县、剑阁4个专区,35个县及1个直辖市,约9万平方公里,1750万人口。北邻陕西、甘肃,米仓山、大巴山横亘东西,东南面紧靠华莹山。全境大部是丘陵起伏地带,山高林密,草深路险。一些地方终年云遮雾障,人迹罕至。由于地形复杂,偏僻闭塞,封建帮会盛行,历来是土匪活动较严重的地区。解放前夕,国民党当局专门培训了一批“游击骨干”,利用川北一带险峻的地理条件和复杂的社会环境,与我军开展所谓“大陆游击战”,“苦撑待变”, “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国军反攻大陆”。筹组以特务、匪首为领导的,以交通警察纵队及部分匪军为基干的,以地主、恶霸、土匪、袍哥等反动封建势力为依托的“三位一体”的“游击武装”。并为其划分了各自的“游击区”,布置了“游击武装”的任务,制发了“建立根据地实施办法”和“扩展游击工作纲要”等反革命文件,统一规定了匪特武装的番号和行动纲领。川北解放后,这些敌特分子反动势力利用我忙于接管城市,接收改造投降起义部队,建立革命政权,人员、精力极其紧张之机,乘隙而起,恢复组织,沟通联系,集结力量,到处活动。随着我征粮、建政、禁用白洋等工作的开展,触动到封建势力的根基,特务、“游击骨干”分子更与封建势力勾结在一起,收罗散兵游勇,协迫群众为匪,煽动起义部队叛变,掀起了公开的武装暴乱。

        川北军区一成立,即确定了以征粮剿匪为中心的工作任务。1950年1月下旬,部分部队进入匪特活动较严重的地区剿匪。由于开初对国民党预先布置、组织匪乱的内情掌握不多,对川北地区封建势力的雄厚基础认识不足,加之部分干部、战士进入城市后滋生了享乐情绪,存在着轻敌麻痹思想,认为“国民党几百万正规军都被消灭了,几个土匪有啥了不起”,“土匪再厉害也不敢攻打城市”等等。不注意分析研究匪情,屯兵城市,消极等待,对土匪东来东挡,西来西阻,比较被动,未能及时有效地给土匪以打击。匪特武装活动则日愈猖獗,其人数从开始时的52股2.34万余人迅速发展到161股3万余人。其中500人以上的大股匪有15股,100人以上500人以下的股匪50余股,100人以下的股匪90余股。一个多月时间里,就杀害和打伤我人员72名,抢劫公粮212.4万余斤。仪陇县一个恶霸勾结土匪在几个乡同时放毒,使2800多人中毒受害。土匪甚至在川北军区驻地南充市公开活动,纵火烧毁地区行署大楼。刹时间,谣言风起、物价飞涨、交通阻塞、工作停滞,一些起义部队反水,一些伪地方武装蠢蠢欲动,人心惶惶不安,社会秩序异常混乱。

       面对严峻的形势,1950年2月28日,川北军区党委召开了紧急扩大会议,研究、制定了全面进剿计划。决定由野战团担任剿伐任务,由地方武装担任守备任务,对匪情较严重的地区和较大的股匪进行全面围剿,并划分了各军分区的进剿范围和任务。南充军分区,以进剿武胜、岳池地区之穆琨嵘、周庆云、周宗琪等大股匪为重点。该分区以警卫第1团为主组成一“剿匪指挥部”,负责对武胜、岳池地区之股匪进剿;以543团组成一“剿匪指挥部”,负责对蓬安、南部、营山和仪陇地区之股匪进剿;分区直接指挥其直属部队及县区武装,对西充、南充地区之股匪进行围剿。达县军分区,以进剿通江、南江地区之张应候、靳延元等股匪为重点。为首先肃清腹心地区之匪,该分区第一步以547团一个营、548团4个连进剿达县地区之股匪;第二步再以548团和549团分别对通江和南江地区之股匪进行围剿。遂宁军分区,以进剿潼南、安岳、乐至地区之蒋正南、何克强、陈洪模、吴松林等大股匪为重点。该分区以541团组成“南线剿匪指挥部”,负责对潼南、安岳、乐至地区之股匪进剿;以542团主力组成“北线剿匪指挥部”,负责对中江、盐亭、射洪等地区之股匪进剿。剑阁军分区,以进剿青川、平武、旺苍等地区之雍子固、陈廷辉等股匪为重点。该分区以546团位于旺苍、苍溪、阆中地区,以545团位于江油、北川、平武地区,以544团位于剑阁、广元、青川地区,对股匪实施全面进剿。此外,542团一部与547团主力作为军区之机动部队,置于三台、南部地区。

       3月10日前,各部队按照预定部署进入剿匪位置。3月中旬,打响了全面围剿的战斗。

       部队展开后,剿匪斗争进入了紧张、艰苦、尖锐的阶段。土匪利用旧有的社会基础和人、地熟悉的有利条件与我军周旋,像一条条溜滑的泥鳅,窜到区与区、块与块各剿匪部队的空隙之间藏身,并乘隙袭击包围我小部队。匪特分子以“抗粮保命”、“反共保粮”等口号,操纵、煽动封建会道门不明真相的人进行破坏活动,砸仓抢粮、围攻城镇,制造全民皆匪的局面,模糊我进剿人员的视线。我剿匪部队打得极其艰苦,为了咬住土匪,常常不得不远程奔袭,有时要连续行军数百里。一双新解放鞋,不到一天就磨穿了,战士们就光着脚翻山越岭追剿敌人。某团二营,得知一股土匪在平武县骚扰,火速赶到时,土匪已窜到几百里外的松潘漳腊地区。二营一刻未停,紧追不舍,一天两夜未吃饭睡觉,昼夜兼程,翻过雪山,进入草地,将土匪歼灭。某部三排,被数百名土匪包围,苦战三天三夜,直到大部队赶来共同歼灭了这股匪徒。剿匪部队在荆棘丛生的深山荒野里艰难跋涉,水里趟,泥里滚,刺里钻,衣服被划成了布条,脚底板打满了血泡,周身血迹斑斑。但一双双深陷的眼窝里,却始终闪射着顽强、钢毅的目光。

       我剿匪部队虽然英勇顽强,不畏艰苦,但由于经验不足,情况不熟,摸不准土匪行踪,加之大兵团正规作战思想还未扭转过来,仗打得很不顺手,出击敌人常常扑空。某部7连,出击了15次竟有7次扑空。有时发现了土匪,包抄上去时却又被其溜了。许多仗打成击溃战,不能全歼,剿匪的成效不大。至3月底,虽歼匪6千余名,但土匪总数却有增无减,气焰仍十分嚣张。在这种情况下,一些人产生了“人人通匪,无法去根”的看法,对能不能彻底剿灭土匪信心不足;也有一些部队产生了急躁情绪,急于求成,想一下子把匪特消灭干净,因而发生了乱捕、逼供、打骂匪属、乱杀俘匪等严重违反政策的现象;还有一些人员在分散行动的情况下,不遵守群众纪律,影响了我军的声誉。这些情况的出现,给我区的剿匪斗争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

                        (二)

       为了更有力地打击匪特武装,川北区党委冷静分析了部队前一阶段剿匪斗争的经验和教训,改变了五个指头按跳蚤的平分兵力的打法,针对土匪活动的特点,提出“以分散对分散,以集中对集中,以伪装对伪装”、 “军事打击、政治瓦解与发动群众三者相结合”的剿匪方针。根据西南军区“实行一元化剿匪斗争”的指示,4月15日,成立了以胡耀邦为主任、韦杰为副主任、李文清为战斗指导组组长的“川北区剿匪委员会”。组织和动员川北地区经济、文化、军事诸方面的力量,结合人民生产,全力进行剿匪斗争。随后,县、乡、保等各级均组建了有党、政、军、民机关、团体参加的“剿匪委员会”。 一些地区还成立了由社会各阶层人士参加的“各界人民代表会”。 随着这些组织的逐步形成和建立,大大统一与加强了剿匪斗争的力量,把剿匪斗争推向了一个新的阶段。

       剿匪委员会成立后,首先将打击的目标对准最顽固、最嚣张、危害最大的股匪。当时匪特活动最严重的地区是位于川北、川东交界处的嘉(陵江)、涪(江)、渠(江)三角地带。这一带有大小股匪15股,近万余人,以盘踞安岳李家街、园坝、天林等乡之匪首蒋正南为指挥中心。蒋正南是伪四川省主席王陵基亲自委任的“第三游击纵队司令”。匪部成员多为起义后又叛变的国民党残军,武器装备好,战斗力较强,行动十分狡猾,手段也极其阴险残忍。他们蛊惑匪众的口号是:“专打解放军、不打起义军”, “专打北方人、不打四川人”, “打倒共产党、三年不纳粮”等等。其战术特点是:时而集零为整,时而化整为零,与我军进行游击战,并控制操纵当地群众与我军为敌。其活动区域,东起武胜之龙多山,经潼南、安岳,西至乐至之倒流镇一线,形成一个马蹄形的态势,并以这只马蹄为依托,与腹心地区股匪、散匪相配合,逐渐向其周围扩展,企图控制遂宁、壁山等军分区所辖的腹心产粮区。

      为集中力量打击此股顽匪,我川北军区与川东壁山军分区组成“第三联防指挥部”,以我区为主,抽调近四个团的兵力,在川北军区副政治委员郭林祥同志统一指挥下,对嘉、涪、渠三角地区之蒋正南匪部实施正面围剿。遂宁军分区以一个营的兵力进至遂(宁)、乐(至)、安(岳)三角地区,从侧翼配合对蒋正南匪的围剿。其余各军分区也组成若干联防,对川陕交界地区、渠江沿岸、巴中、南江等重点区域和腹心地带的股匪实施围剿。

       为了造成匪特活动的困难,便于我军进剿,我区担任守备任务的各部队,在匪特活动区域的各关隘、要道修筑起守备据点和碉堡。仅在“第三联防区”内,就设置了40多个守备据点和70多个大小碉堡,形成格子网状,使匪特陷于重重包围之中,大大压缩了其活动范围和回旋余地。

       接受前期剿匪中的经验教训,这次围剿中,不但注重军事打击,而且注意宣传发动群众。各进剿部队每到一处,就和地方政府一起,召集各界代表会议、群众大会和城乡有威望人士的座谈会,采用个别访问、安抚受害群众、召开匪属座谈会等等形式,揭露匪特的谎言和阴谋,表明我军剿匪的决心,大力宣传我党我军的“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立功受奖”的剿匪政策。在剿匪重点地区还设立了军事法庭,及时处理匪俘,惩办元凶,处罚帮凶,宽大随从,鼓励自新。并将处理结果印成布告到处张贴,在政治上造成剿匪的浩大声势。随着我军政治攻势的展开,笼罩在老百姓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去。群众逐渐相信我们剿匪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同时也看到了我军强大的军事力量和不剿灭土匪决不罢手的决心,日益接近我剿匪部队。一些和土匪有关联的人,悄悄把我军的政策转述给土匪,劝其向政府缴枪自新;一些匪属主动叫回尚在为匪的亲人,一些群众积极向我军密报匪情和带路捕匪。由于有了广大群众的大力协助,我军逐渐变得耳聪目明,随时掌握股匪的动向,对股匪的打击更加及时有力。

       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大大鼓舞了群众的剿匪热情,也给土匪以极大的震慑,股匪内部日趋动摇分化。抓住时机,我们加强对那些还具有一定实力,但感到继续为匪前途渺茫的,由旧地方势力控制的土匪的分化瓦解工作。利用各种关系与匪首的亲属和子女接近,进行宣传。并派出人员直接进入土匪控制区内,当面向匪首阐明我方的政策,敦促其早日投向人民。为尽快平息华莹山一带的匪患,我带着一个警卫班进到盘踞在华莹山上的土匪头子尹子琴家中,与其坦诚相交,共处数日,终于说服尹子琴带着百余名土匪和数百条枪枝,携夫人及子女投向我人民政府。尹子琴的归降,使其他匪首看到了出路,一些匪首纷纷效仿。蒋正南匪部队长杨文治、何克强匪部大队长邱绍清等数十名匪首,在我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先后投向了人民。许多散匪感到当土匪已无出路,纷纷向我人民政府缴枪自新,有时一天中就有数十名匪众自动投向我军。

       三个多月的全面进剿和重点围剿,给股匪以沉重打击。全区歼匪4.9万余名,(其中2.48万人是政治争取过来的)。土匪气焰大大下降,腹心地区的股匪基本被清剿干净。川北地区水陆交通开始畅通,人民生产、生活转入正常,社会秩序逐渐安定。

                        (三)

       残余的土匪,分散成小股四处逃窜。有的逃到深山密林隐藏起来,有的窜到偏远山区苟延残喘,窥测动静,伺机再起。随着匪特活动方式的改变,我区由大规模集中进剿转入适当分散驻剿、抉剔阶段。各区域建立的剿匪格子网进一步扩展,向边缘地区延伸;各部队组织精干剿匪小分队,专门搜捕匪首和残匪,同时,抽调出大量人员配合地方政府发动群众、组织农会、建立政权,巩固剿匪成果,扩大地方武装,进一步扎牢了新生的人民政权的根基。这一年,在川北地区党、政、军、民的共同努力下,彻底根除了川北一带历史上从未绝迹的匪患。川北地区的人民,真正开始过上和平安宁的新生活。

       岁月的年轮旋转了四十个春秋,把我们这些当年虎虎生风的铁骨汉子送入了暮年的轨道。四十年了,不知英烈们的后代、大巴山的子孙们,用这些年的时光,在父辈们洒满热血的土地上描绘出了一幅什么样的生活画卷?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壮美吗?我们这些已进入耄耋之年的老人,想去看看,很想去看看。

    

                           1989年5月于成都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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