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是一个小地方,方圆不过万余平方公里,琅琊山是一座小山,海拔不过三百余公尺,如果不是《醉翁亭记》这篇短文和《滁州西涧》这首小诗,相信大多数人是不会专门来此寻访一番的。但我不能,心向往之久矣!趁着五•一小长假还没热起来,来此一了宿愿,只是没想到从遥想到亲临居然隔了半个世纪。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历经千年,琅琊依然,欧阳公文笔在上,我没法赘言。
岁月的年轮辗过千年,“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的景像已不复见;偶遇一红衣女子,独坐亭中埋首抚琴,任周边游人环顾围观拍照而全然不顾;但见有亭翼然,临于泉上,绿树围合,曲廊迴环,此情此景分明又是欧阳公所状所景的另一种再现。
站在这个门洞前,“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欧阳公笔下的景像完整而清晣地在我脑海里生动起来。
“…夕阳在山,人影散乱,…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时光越千年,光景不变;“…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欧阳公之言,更是万古不变之理。惜善饮者众,擅文者广,而能察此情、明此理者鲜而寡矣!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滁州一行,未见西涧,当真见到,还是“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境况吗?未必。何如游历之意不在山水,在乎山水之间的历史与文化也;游历之乐,得之于内心而寓之于山水也。
褒禅山归属马鞍山市含山县,位于当涂与巢湖之间,海拔不到500公尺,山不甚伟、亦不甚奇,皆因王安石一篇《游褒禅山记》扬名后世,现被尊为“天下第一游记名山”。致游人慕名而趋,登临送目、洞穴探险,兼怀思古之幽情。
褒禅山原名华山、含山,后因唐代高僧慧褒禅师结庐山下并葬于此地,他的弟子从此改称华山为褒禅山,沿用至今。褒禅山景区不大,主要有褒禅寺、华阳洞、昭关古道和王安石广场四处。
褒禅寺本名慧空禅院,内有慧褒禅师的庐冢和舍利塔,文革浩劫,舍利石塔被革命小将炸塌。历经沧桑的褒禅寺,石塔虽毁但寺院犹存,几经复建现已基本恢复原规模。一字排开的大殿和等级分明的山门显示出与其它丛林的不同之处。
伍子胥古道连接褒禅山的华阳洞和当年让伍子胥一夜白头的古昭关,2700年前,伍子胥弃楚投吴、智过昭关,15年后率领吴军杀回楚国,走的都是这条古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遥远的传奇让这条掩映在山林之中的小道幽深而神秘。
王安石广场就在褒禅山下、褒禅寺前,远观,万绿丛中,隐约可见褒禅寺掩映其间;近看,广场中央花岗岩基座上置一个重达10吨的司母戊方鼎,正面书褒禅山三字,背面镌刻《游褒禅山记》全文。广场外围环绕一圈唐宋八大家塑像,或举杯,或执卷,或握笔,或对弈,各具神韵。
“…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
王安石这段对我影响深远、在数十年游历中力戒力行的话,本是记述华阳洞游之不易及所悟的,限于时间和脚力我此次没进洞,但丝毫不影响我此行的兴致和对王安石《游褒禅山记》的激赏。
欧阳修和王安石同朝为官,两人同为北宋时期的知名政治家,两人都官至参知政事,王安石更是高至宰相。难得的是两人在政治家之外还是杰出的文学家,唐宋八大家中欧阳修和王安石就占了两席,成为并列唐宋文坛的两座高峰。值得称道的是,两人在政治上持不同政见,相互臧否;而在文坛上却惺惺相惜,引为同道,成就一段佳话。
感谢欧阳修和王安石,给我们留下《醉翁亭记》和《游褒禅山记》这样的美文,感谢《醉翁亭记》和《游褒禅山记》,让我们知道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那样一个美好的时代。
2023.05.01